金枷 第6章

作者:马鹿君 标签: ABO 近代现代

  虽然他及时收敛,信息素放出量不大,但苏麟并没有这个意识,现在,他周围简直充满了苏麟的信息素……还是浴室……封闭小空间、高温、潮湿……

  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捂着下身像是被人痛击小腹那样蜷起来。

  这可以称得上是厉骞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没有之一。

  他的周围全都是他的苏麟久违的信息素——香甜、温柔、带着引诱的味道……是最甜美的陷阱,最致命的春药,争先恐后地往他的鼻腔里钻……

  无数令他神魂颠倒的画面,在他脑中奔腾而过……他想起苏麟被他亲吻的时候轻轻颤抖的睫毛、苏麟的大腿缠在他腰上把身体挺向他的时候腰腹弓起的弧度、苏麟总是修剪整齐的手指在他背后留下忘我的抓痕……想起许多具体得令人躁动的画面……

  以及,苏麟离开的那个晚上,在雨夜里轻轻搭着自己手腕的温凉的手指……

  厉骞什么都不敢做。

  他不敢妄想让苏麟进来帮他摆脱困境。

  不敢轻易地自行解决,生怕信息素控制不住。

  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他已经搞砸过一次了。

  因为他的……各种各样错误的作为或者不作为,他的家庭失去了一个主人,他的可怜的孩子失去了一位家长,他自己也……失去了人生的一半。

  他千辛万苦地找寻,无数次地祈祷,才换来一次上天的垂怜,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怎么敢掉以轻心?

  简直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生怕有一点点错误,就让一丝意外的幸运,如尘灰般在指间烟消云散……

  等厉骞终于冷静下来,从浴室里出来,苏麟已经收拾好,换上妥帖的睡衣,正站在房间正中的大型木质工作台旁,背对浴室不知忙些什么。

  听到厉骞出来的动静,苏麟一边转身一边说:“我煮了姜汤,就在那边的小茶几上,您趁热喝,驱了寒就不会感冒了……”

  话没说完,就瞪大了眼改口:“哎呀,您怎么能这样就出来呢,头发还在滴水!这样会感冒的!”

  说着丢下手上的活,拽了一条干毛巾,蹬蹬蹬地跑过来,要帮厉骞擦。

  他比例算好,平时看着并不觉得矮,这时却显然地觉出身高的不足来——手抻得长长的,还不得不踮起一点脚尖,整个人的重心都往厉骞这边倒。

  像一只探着脑袋想要往喂鸟器里偷食的松鼠。

  厉骞下意识用手护了他一下:“你小心点,我没关系。”

  “这可不行,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它可不管你是不是alpha,是不是贵族呢。”苏麟皱着眉。

  厉骞拗不过他,又怕他摔倒,到底拉了一张凳子过来,乖乖在他面前坐下,任他像擦一条顽皮的狗一样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苏麟上手擦了两下,眉头皱得更紧了:“您怎么冰凉凉的?还是用冷水洗的吗?你们这些自律的上流人士真固执。”

  厉骞只好说:“冷热水交替使用对皮肤好。”

  苏麟赌气般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那您等等可得把姜汤全都喝掉。”

  厉骞乖乖说好——意外地,他发现自己相当享受眼下的气氛,也相当享受苏麟这些零零碎碎的“健康建议”。

  这感觉就好像……两个人正过着普通的婚后生活。

  甚至比结婚后真正在家中的时候还像。

  那个时候,他总是太忙,几乎没有在家中独处的时间。

  就算偶尔在家里,周围也都是管家、仆人、厨师、园丁……

  他从来没有试过像这样,经过了有点糟糕的一天,洗过澡之后,靠着苟延残喘的暖炉,懒洋洋地等着对方给自己擦头发,彼此说点只说给对方听、深究起来其实毫无意义、以后可能永远不会记起的话……

  他甚至可以绕过晃动的毛巾,仔细观察苏麟的身体在睡衣下随着动作变化,然后再绕过着薄薄的身体,看到苏麟身后的工作台:“这是在做什么?”

  “嗯?”苏麟顺着他的问题回了一下头,“哦,在帮您熨衣服。已经洗好了,熨干明天就能穿了——您别担心,我是专业洗涤师,城里许多五星级酒店高级客房客人的衣服我都洗过呢,不会比您家的仆人差的。”

  这话说得还颇自信。

  厉骞的心口却立刻抽疼了一下——他很高兴能看到苏麟这样开朗快乐,唯独重体力劳动和苏麟日益粗糙的手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不讨厌吗?”

  “讨厌什么?”

  “做这种工作?”

  “工作嘛,”苏麟笑了一下,“能赚钱就是好工作。”

  厉骞故做正经:“这么说,我得多给点小费。”

  “您说哪里话,这个怎么说呢,”苏麟微微地卡壳了一下,“我……为孩子们服务也是……嗯……这种事,看对象是谁……”

  厉骞抬起眼。

  看到他半截脖子全红了。

  正要顺着他的话说点什么,苏麟整个人忽然僵住了,脸色“唰”地变得煞白,放在厉骞脑袋上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猛地收回去:“对不起,我唐突了。”

  厉骞一时没有明白。

  便听苏麟又说:“我不知道您家中有、有omega的……”

  厉骞一凛。

  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的颈间一看:自己的结婚戒指,怕触物生情不敢带在手上,一直用银链子穿着贴身挂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第十一章

  霎时间,厉骞宛如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只感到刺骨的寒冷和不断下坠的失重感……

  看苏麟这个表现,似乎是对他……如今这样意外地横生枝节估计是以为他是四处留情的登徒子了……这可怎么办?

  坦白吗?

  在这种情况下?

  苏麟还耿耿于怀“我的alpha是个魔鬼”呢?

  撒谎吗?

  要说什么?

  开始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新的谎言去填补,到时候又怎么办?

  不过两三秒,厉骞的后背上已经冷冷地沁出一层白毛汗,脑中一片空白,在议会里颇受好评的头脑和辩才此刻忽然全部失灵,到底也没能找出什么“通融”的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老实交代:

  “我有过omega,但是现在……不能算是有了。”

  苏麟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omega,”厉骞抬头,看着苏麟水汪汪的眼睛——毛巾还耷拉在他头上,显出一点古怪的滑稽,“两年多前,留下了一张字条,就,离开我了。”

  他以为事情过去这么久,应该已经能够从容面对……可没想到,一开口,才发现事情比印象中,还要令他痛苦。

  这倒这一刻他才明白,事实上,这些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在内心里接受过这个事实——他很少去旧屋,除了儿子的话之外,不回应任何有关这方面的话题,把所有没有眼力见的家伙全都从身边调开……

  就是为了骗自己,苏麟说不定……说不定有一天就……就会回来……

  然而,现在。

  他必须当着苏麟本人承认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配偶……

  这实在是……

  才不过说了一句话,胸腔中间偏左的地方就已经疼得他面色发白——这形容上的疼痛,而是肉体上的疼痛,厚重的、庞大的、仿佛具有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上,带来难以名状地窒息感……

  回过神来,苏麟正用手捂住他的口鼻,神色紧张地指导他:“放轻松,慢一点,呼、吸、呼、吸……慢慢的,好,没事了,没事了……”

  厉骞这才发现自己过呼吸了。

  忙定了定神,跟着苏麟的口令调整呼吸节奏。

  他到底是厉骞,只一小会儿就调整过来:“不好意思,我……”

  “不不不,我才该道歉,”苏麟看上去比他还要慌乱,撤开的手都不知放哪里好,“这种隐私问题,本来就不该我问的……我实在是……”一边颠三倒四地说,一边胡乱地抓手边的东西,就像想要从空中抓出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知怎么,就抓到放着热腾腾的姜汤的托盘边缘。

  厉骞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小心点,很烫——我自己来,没关系,这个……其实已经过去、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并不是什么不能谈论的事,”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姜汤从苏麟够得到的地方撤开,端起来尝了一口,很香,便又啜了两口,定了定神才继续说,“只是,我周围的人……你也知道的,所谓‘上流社会’嘛……”

  “这样的事是丑闻呢。”苏麟担忧得脸都皱紧了,一瞬间变成一颗被风干的橘子,“那您岂不是……”话没说完,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

  厉骞轻轻地点头,又摇摇头:“对外没有说实话,遮下来了。但是……身边就,没有可以说这件事的人,所以我……”

  “我懂我懂,”苏麟用力点头,忧虑的神色略减了一点,但还是紧紧地蹙着眉,“那您……想要说一说吗?我、我不是想要打听您的隐私什么的,我只是……您知道,我和您的圈子完全不重叠所以……”

  厉骞喝了几口姜茶。

  温热微甜的饮料,带着一点点刺激的辣味,滑过他的食道落进胃里,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温暖起来,他终于又找回了一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于是再一次抬起头,依旧是那样盯着苏麟的眼睛:“你想听吗?”

  这一次,苏麟没敢直视厉骞的眼睛,眼神一飘,飞快地偏开了头:“就是……那个……我不太能理解,您这样的厉骞,为什么会有omega想要……想要离开您?”

  “我这样的alpha?”厉骞苦笑,“连自己的omega都留不住,我算什么alpha……”

  “您可别这样说,”苏麟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觉得您……啊,不是,那个什么……”他的声音颤了一下,连忙改口,“我们大家,就是街区上的人,都觉得您又聪明、又善良,很靠得住,而且出身高贵,举止文雅,谈吐风趣……真是见过的最好的alpha了!好多五六岁的孩子都说长大以后要和您这样的人结婚呢!”

  厉骞几乎想要问“那你呢?你怎么觉得?”——但他还是忍住了:怎么觉得?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还能有比那个雨夜那张纸条更明确更清晰的回复吗?

  “那只是……表象,”厉骞从肺部深处叹了一口绵长的气,几乎要把灵魂一起从嘴里吐出来,“我不够好……最少当年不够好……那时候我太年轻,不、年轻并不是理由,只是我找的借口——我们是同学,从中学开始,同班了有七八年,关系一直很好……我应该早一点察觉到喜欢他的……”

  接下来的谈话,变成了一场大型告解会。

  厉骞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永失所爱的痛苦。

  对于自己疏忽的悔恨。

  在一个一个孤独的夜晚里面对黑暗时无助的惶惑和委屈。

  以及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都汇集在一起,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冲垮了语言系统,裹挟着颠三倒四的叙述奔涌而出……

  而苏麟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偶尔抬起手摸摸沮丧低垂的头,柔声地安抚他:“别这样说,您没有这么坏。”

  说到后来厉骞甚至忍不住哭起来。

  这对于他的性别和教养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丢人,他从懂事起就再也没有哭过,到哪里都是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的好汉——更别提在自己的omega面前哭。

  但也许他真的忍耐得太久了,也许是姜茶的刺激性真的很强,也许是在狂风暴雨中这屋子里昏黄的灯让人卸下心防……他用力地抽着鼻子想要忍住眼泪,可这些许的努力在狂乱的情绪面前简直杯水车薪,他只能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断地道歉。

  就听苏麟在耳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两条细弱的胳膊轻轻环住了他,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迷失的小动物: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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