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枷 第36章

作者:马鹿君 标签: ABO 近代现代

  “所以,简而言之,你是觉得,”苏麟不得不打破自己的诺言,出言打断,总结道,“我结婚之后,变得软弱、犹豫,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麒点头:“虽然我很早就听说,omega被标记之后会……”他的脸微妙的抽搐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向后瑟缩,显出厌恶又恐惧的姿态,“体能下降啊,头脑糊涂啊,性格变得粘乎乎的啦……总之各种问题,但我认识的omega也算不少,哥哥你是其中问题最严重的一个。别人最多就发情期前后那几天,你却是七天制每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那段时间我去看你,我都觉得你变了个人。”苏麒的眉头皱起来,下嘴唇上被自己咬出一个白印,“愁死我了,可我又没什么办法……”

  “这么严重?”苏麟的记忆时灵时不灵,对那段时间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厉骞也好,家里的其他人也罢,生怕提起那段时间的事惹他不快,都很体贴地尽量避免相关的话题。这还真是苏麟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听到别人如此详细地描述他那段时间的生活。

  “如果不严重,”苏麒对苏麟风轻云淡的态度不太满意,提高了音量,“我何至于三天两头地往他们家跑,又为什么每天都想着要怎么解救你啊!都是那个alpha的错!如果不是他每天借口工作忙不陪你你怎么可能心情那么差!有没有搞错啊!让自己刚刚被标记过的omega在家中独守空房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

  苏麒对厉骞的仇恨值一贯高居不下。

  提到厉骞,别说跟着叫“哥哥”,连名字都不太愿意叫,绝大多数时候只叫“那个混蛋alpha”,一旦说起来,就有无数的牢骚。

  苏麟自己知道,这个问题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并不完全是哪一方的问题,事实上,不但他和厉骞两个人,包括周围的人,还有结婚和生育的时机,都有问题,所以在这个事上继续纠结也没有什么意义。同时也是真的怕放任苏麒继续这么说下去,就要从天亮说到天黑,连忙岔开话题:“那现在呢?现在的我,你觉得比较像哪一个?”

  “现在啊……”

  这倒把苏麒问住了。

  他抿着嘴唇思考许久才慎重地回答:“其实哪个都不是很像。硬要说的话,就好像以前的哥哥,把那个被标记的哥哥吃掉了——透过肚子的皮肤还能看到沮丧的被标记的哥哥,但并不怎么活动。”

  “你这个说法好恶心啊!”苏麟“噫”了一声。

  “我自己也觉得,”苏麒爆笑,“那换一种说法吧。”

  他这一换说法,就连着说了几件事:苏麟拦住父亲不让父亲打他;苏麟到学校里帮他解决欺负他的高年级坏同学;苏麟在父亲不允许他去军校的时候直接绕过父亲带他去报考,以至于回来被父亲在小黑屋里关了一个月:“那个时候,我总是相信,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我遇到了不好的事,哥哥都会像天神下凡一样出现,把我救走。”

  苏麟听得忍不住笑起来。

  苏麒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我很认真的!你不要笑!——你这样笑我怎么说得下去!”

  苏麟掩住嘴:“好,不笑不笑,你继续说。”

  “但是你结婚之后,我就觉得,以后要靠自己了,哥哥不会再保护我了,哥哥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轮到我站出来保护哥哥了。至于现在嘛,”苏麒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说,“我觉得哥哥可能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人保护的,但是,像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指了指周围,示意自己的恶劣处境,“哥哥……尽管可能对以前的事还是不太记得,却还是会为我挺身而出——应该是……混合体?进化体?之类的感觉吧。”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

  并且完全出乎苏麟的意料之外——倒微妙地安抚了苏麟心中隐隐的一些不安:其实最近在记忆治疗时,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最开始只是担心想不起来,最近同样开始担心想起来的事情不能给自己带来切实的感觉——以至于再也“回不到从前”。

  苏麒的答案尽管有些古怪猎奇,但也多少给了他勇气。

  于是他这天晚上,他终于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厉骞同样的问题。

第六十章

  厉骞第一时间甚至都没有明白苏麟的意思,苏麟只得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厉骞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麟说——这几乎相当于没有回答,直接把太极又云手推回去。

  厉骞知道这是躲不过了,微妙的迟疑了一刻,诚实地说:“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你现在忽然问起,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

  “这么直接?”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苏麟的意料,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完全符合厉骞的一贯作风,是他会说的话。

  只是和心中的答案完全不沾边,苏麟还是难免有点……情感上疙疙瘩瘩的。

  如果以往,苏麟估计自己忍忍就过去了。但今天,突发的事太多,情绪起伏大,儿子不在家,离发情期又有点近。

  正是深夜。

  没有灯。

  只有一丝昏黄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勾勒出厉骞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

  气氛太好。

  苏麟脱口而出:“都不委婉点……哄哄我吗?”

  “啊,这个……”厉骞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搂着苏麟腰的手骤然收紧——却又怕把人勒疼了立刻松开,“那个什么……怎么说呢,”就算在朦胧的月光里,也能依稀看清他深深皱起的眉头,“这个问题本身它……很难委婉啊,本质上它问的是‘我还像不像我’……这么形而上的问题……要怎么委婉地哄过去?”

  苏麟原本只是一点小小的不甘心,这下彻底杠上了,翻身而起,两只胳膊支在厉骞脑袋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alpha:“你这意思是我的问题不好咯?”

  “不是!”厉骞连忙摇头,“绝对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管我是什么意思,都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

  “那你重新回答。”苏麟不依不饶。

  “呃……我真的没有想过……”

  “这个不行。”

  “嗯……”厉骞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硬要选一边的话,是从来没有觉得,既没有觉得你结婚之后改变了,也没有觉得你回来之后和以前不同——如果有感觉到差异,肯定会引起思考,就不会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了吧。”

  这倒是很合理的答案。

  也很诚恳。

  符合苏麟心中预设的理想。

  苏麟被安抚了,“啪”地重新躺回厉骞怀里,还是有点不够放心:“从来没有感觉过?”

  “真没有……”

  “结婚的时候没有觉得我很多愁善感吗?”

  “呃,这个怎么说呢,”厉骞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我敏锐地感觉到你变得多愁善感了,可能就没有后续这么多事了吧……”

  苏麟一怔。

  忍不住笑出声:“行行行,我都忘了这茬。这个问题果然不该问你的!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尽管厉骞在这种细腻问题上表现欠佳,可在大事要事上,始终相当可圈可点。

  苏麟向他透露“想要把自己的父亲拉下马”的意图之后第二天,他就已经把安排好计划,既周到,又妥帖,连最讨厌他的苏麒也挑不出任何破绽——

  “所以,你打算把他送进医院?”尽管在苏麟的说服下,苏麒认清自己的实力,同意和厉骞合作,可到底还是不能信任自己这位“法律上的哥哥”,到底还是来厉骞办公室,认认真真地亲自把计划对一遍。

  “嗯。”厉骞点头,“身体不好,接受长期治疗。”

  “哪个医院呢?哪个医院有这么好的私密性?能够不让其他人知道?”

  “之前你哥……出走的时候,对外的说辞也是身体不好去疗养,为此我专门包了一个医院,”厉骞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在桌上,“在医院里设置了一个只有医生和护士,并没有病人的‘vip房间’。人都是信得过的,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那病因呢?”苏麒追问,“忽然说他病了有人信吗?他这么每天上蹿下跳的。”

  “所以说你还不够了解你的父亲,”厉骞不动声色,“事实上,不但有人相信,而且有法律上的证明——大概两年之前,他和人有摩擦,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差点闹出人命,搞得很狼狈。当时你在学校封闭训练,没有通知你,大概你不知道吧。是我去保他出来的,用的理由,就是他身体不好,精神不稳定,请求轻判和缓刑。做足了一整套手续,包括体检、医生证明和法律上的认定,都是现成的。尽管我算是多少把事情压下去了,但圈子里也还颇有一些人知道。就算现在说他恶化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关键的两个技术难题看上去都毫无破绽。

  苏麒不服气地又挑了几个小刺,全都被厉骞一板一眼地完美解答,只能撇着嘴承认:“行吧,我没问题了。”

  “那等你回学校封闭训练,或者其他让家里不能联络到你的时候,”厉骞觉得他小孩子,不和他计较,依旧耐心地交代他,“提前知会你哥一声,我们就行动。”

  “啊?”苏麒跳起来,“为什么?我也……”

  “小麒,”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的苏麟摁住了弟弟的肩膀,“你是苏家下一任家长。这个事情,你能离多远,离多远。”

第六十一章

  处理苏麟父亲的事,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太阳很大,天很蓝,万里无云,也几乎没有风。

  厉骞穿了一套颜色格外深的衣服,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沉静也更加严肃,临出门的时候,握了握苏麟的手:“别怕。”

  苏麟看着他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怕,我……”话到半途停下来改口,“我就算本来有点怕,有你在我也不怕了。”

  厉骞笑着“嗯”了一声,倾身过去帮他扣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厉骞和苏麟没有带太多人,连司机都没有叫,就厉骞自己开车。

  到了苏家主宅的外院,厉骞去停车,苏麟先下了车,慢慢地向别墅得方向走。经过小花园的时候停下脚步。

  厉骞追上来,看他站着发呆,问:“怎么了?”

  苏麟指了指眼前的地面:“这个花园,以前我妈妈在这里种花的,父亲不在意,园丁也荒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了……”

  厉骞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要是想,以后就再整出来——你想自己种也行,苏麒应该也不会反对?”

  苏麟点头说好。

  事实上,这并不单纯是花园的问题。

  也不是母亲的问题。

  甚至不是父亲的问题。

  苏麟出门时并没有觉得害怕过,但走到这一步,才发现自己其实……

  这毕竟是他的父亲。

  在他生命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那个足以掌握他的命运的人。面上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多么不在意,心里到底是有点怵……

  他又想起那天,厉骞面对母亲的时候,很坚决地把他护在身后……

  厉骞和母亲的关系,比他和父亲要亲密得多。

  作为一个母亲,她尽管控制欲强,却也很保护自己的孩子,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算得上是尽职尽责的好母亲。厉骞要面对她,想要和她争执,恐怕比面对自己面对父亲还要难办。

  血缘的纽带,捆缚在人的命运之上,就好像深埋在皮肤下的筋脉。

  平时或许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然而,一旦想要正经地解决这其中的问题,便会发现,所有的问题都生长在血肉里,盘踞在骨骼上,只要试图解决,必定要撕裂皮肤、切割肌肉……

  这怎么可能容易,怎么可能不疼呢?

  就连他解决一个很不喜欢的父亲,都这样为难,厉骞他……

  “怎么了?”厉骞走了两步,见苏麟没动,又拐回来,“在想什么?害怕?”

  “不,不害怕,我只是在想……”苏麟迅速地把自己的想法大致地和厉骞说了一下。

  厉骞一面听一面点头:“是挺为难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谓长大就是这么一回事,脱离双亲的势力范围,成为独立的个体——动物尚且是如此,何况人类呢?再者,也都是当家长的人了,如果这种事情还处理不好,对煦煦也不是好事。以后说不定,”厉骞压低声音,凑到苏麟耳边,“还要一个小的,如果这边一个不靠谱的外公,那边一个脾气古怪的奶奶,谁受得了?还是趁早理顺了比较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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