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枷 第16章

作者:马鹿君 标签: ABO 近代现代

  他……

  张口结舌。

  倒是厉煦猛地抬起头:“不是像,你就是爹地!”

  此话一出,厉骞的心顿时吊到嗓子眼,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生怕苏麟像医生说的那样,忍受不了过度的刺激,骤然发生不测……

  可苏麟倒是很平静,低头轻笑了一下,拉着厉煦的手蹲下身,和厉煦平视:“小宝贝……是叫厉煦是吧?我可以……”他抬头看了一眼厉骞的方向,“也像爸爸一样叫你煦煦吗?”

  厉煦泪珠还挂在眼睫毛上,正用力地把哭出来的鼻涕往回吸,听到他这么问,忙不迭地鸡啄米点头:“请叫我煦煦!”

  刚被吸回去一半的鼻涕又溜了出来……

  厉煦脸爆红。

  正打算在往回吸,就被苏麟轻轻地用手绢擦掉了:“煦煦,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的爹地,只是长得像而已……让你失望了,很抱歉。”

  厉煦瞪大了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珠。

  不解地盯着苏麟看了三秒。

  又求助式地望向厉骞——茫然地用力眨了眨眼,忽然小小地一颤:“啊。”

  苏麟心尖随着一揪:“我……对不起,那个……”

  “那么,”厉煦不等苏麟把道歉的话说完,飞快地一转眼珠,抢着用那种孩童特有奶声奶气的撒娇音色恳求,“你可以……可以从今天开始做我的爹地吗?”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个哭泣着的天使的祈求。

  苏麟想都没有多想,立刻点头:

  “好。”

第二十四章

  于是,厉骞的车顺着原路又折返回来。

  厉煦这会儿完全暴露了一个孩子的本性,这几年端着的那点超过年龄的成熟一扫而光,紧紧地黏在苏麟身边,恨不得变成一只小袋鼠好藏进苏麟的腹袋里再也不出来。

  一路上,他都在同苏麟说话,一刻不停,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快乐得像一只迎着朝阳飞上枝头的小鸟。

  说话也不像往常那样有条理了。

  前一句说的还是学校里面发生的事,后一句就开始央求苏麟晚上陪他一起睡,还扭股糖似的缠着苏麟要听睡前故事。

  苏麟天性喜欢孩子。

  就算是街道里那些脏兮兮、乍乍乎乎,像猴子般上窜下跳,闹腾的随时像是要把天捅开一个口的皮孩子们,他也从来疼爱有加,更何况是厉煦这样俊美白净、乖巧可人、花朵一般的小天使。

  厉煦无论要什么,他都立刻一口答应——以至于厉骞都听不下去,趁着红灯短暂的等待时间,回过头来教训厉煦:“才见一面,胃口就这么大了?要这个要那个,没个够——渔夫与金鱼的故事听过没有?小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本意只想让厉煦消停一下,怕苏麟被缠得太过,受太多刺激,怕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不想却忘了,厉煦是真的经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彼时厉煦才三四岁,原本是要按照厉骞妈妈教育方针,留在家中,由苏麟和家庭教师照管。

  用厉夫人的话说:“这才符合我们这样人家的规矩。”

  但苏麟坚持要让厉煦去上幼儿园:“时代不同了,不能只是固守着传统和规矩。”

  厉夫人列举了许多在家受教育的好处:比如安全;比如可以节省路上来去的时间;比如他们家能请的家庭教师都是最好的,一定能快速的让孩子获得知识,“赢在起跑线上”。

  但苏麟一步也不退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除了百年一遇的天才,能学的东西有多少呢?这些东西,在幼儿园里,未必不能学到。而幼儿园能给孩子带来的东西,很多是家庭教育做不到的。比如,让孩子学会应该怎么和并不完全向着自己的长辈相处;比如,让孩子认识到了集体是什么,个人在集体中应该怎样寻找自己的位置;又比如,让孩子可以和同龄的小朋友们玩耍,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两份能够持续一生的友谊——我个人认为,这些东西,最少是和孩子应该获得的知识同样重要,甚至,恕我直言,对于一个幸福和快乐的人生来说,说不定比知识还要更重要的多。”

  苏麟这样的见解,理所当然地被斥责为“小布尔乔亚趣味”,厉夫人一句都听不进去,毫不客气的嗤之以鼻:

  “果然是暴发户女儿的孩子,就算有了一半古老家族的血统,也洗不净身上的市井气味。”

  “这个屋子里,谁在厉家的时间不比他长?这么多年的旧例,岂是他一个刚进门的人说丢就丢的?”

  “想要古老家族的荣光,又想要新式生活的自由?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若是这一回从了他,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呢!”最后这一句是对厉骞说的,“你可仔细,好好压着他,别太兴风作浪。否则,我们这个家,迟早让他祸祸成大农贸市场。”

  一边是永久标记的终身配偶,一边是亲手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厉骞进退维谷。

  那时他还年轻。

  “模范儿童”从小当到大,早已把习惯刻进骨髓,甚至没有想过要如何反对母亲的意见。

  而苏麟体谅他,在和厉夫人见解相左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先退让,不让他为难。

  这还是厉骞第一次这样无所适从。

  两人相持不下。

  最后,厉骞只能选了个折中的方法,宣布这个事情,由厉煦自己决定——

  让厉煦去幼儿园体验一两周,如果他本人愿意,就继续上幼儿园;如果不愿意,就回来接受家庭教师的教导。

  然而……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几个会自己愿意上幼儿园呢?

  不哭鼻子就不错了。

  一周“试读”完毕,厉煦坚定地拒绝了幼儿园。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苏麟并没有为此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过后厉骞想起那一天时,只隐约记得,他当时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像是很疲倦地摁了摁眉心。

  而厉太太就不一样了。

  尽管碍于身份,不好太喜形于色,还是忍不住大张旗鼓地把厉煦表扬了一番:

  不愧是厉家的孩子。

  未来可期。

  前途无量。

  厉煦到底是贴心的,生怕苏麟不高兴,还特地猴到苏麟身上去撒娇:“爹地,我和奶奶不是一伙的。”

  苏麟笑着说我知道。你是爹地的好宝贝。

  厉煦抬头看看苏麟的脸色,愈发地黏紧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可是去上幼儿园,一天就有好多时间都见不到爹地了。我想要和爹地呆在一起。”

  苏麟点头说我知道的。

  “爹地生气了吗?”厉煦小心翼翼地问。

  苏麟摇头,这不是煦煦的错,爹地永远不会对煦煦生气。

  厉煦这才安下心来,又缠着苏麟说,幼儿园里老师和小朋友们说下周要一起去动物园,爹地也带我去好不好。

  苏麟还是那样笑着,干脆地点头说好。

  结果这天晚上,苏麟就离开了厉家。

  一走,就没有再回来。

  从那以后,厉煦每天都去幼儿园。再后来是小学。

  风雨无阻。

  从不迟到早退。

  厉骞不止一次听到他在噩梦中用稚嫩的嗓音哭喊:“爹地,我乖乖上学了,我不再要这个要那个,不要这个不要那个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好不好。

  醒着的时候,厉煦从来不提这些事,像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还会用心理医生的话为自己佐证:“小孩子记不住三四岁的事情啦!”

  然而此刻,厉骞失口说一句“一场空”,他原本因为见到苏麟兴奋得涨红的脸蛋,“唰”地就吓得惨白。

  苏麟并不直到——不记得——其中原委。

  可一见厉煦这个样子,便觉得心尖像被针扎了一样地锐痛,连忙把厉煦往怀里一揣,把厉骞的话顶回去:

  “您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能这么吓唬孩子!煦煦还小呢,和他较什么真嘛!”一面说,一面忙按着在街道里学的民谣,拉了拉厉煦的耳朵,又揉他的头发,“揪一揪耳朵,呼噜呼噜毛,我们煦煦吓不着——乖,不怕啊,有叔叔在呢。”

  厉煦还没缓过劲来。

  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哼了一句:“是爹地,不是叔叔。”

  “小人精。”苏麟被逗笑了,忍不住低头在他肉呼呼的脸颊上轻轻地“chu”了一口。

  “是爹地呀。”厉煦又强调一次。

  苏麟拗不过他:“好好,是爹地,有爹地在呢,不怕好不好?”

  厉煦这才点头说好。

第二十五章

  厉骞断然没想到苏麟这样凶他。

  整个人一愣。

  行道灯绿了都没发觉。直到排在他后面的车子此起彼伏地鸣笛示意,他才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踩下油门,忍不住悄悄地勾起唇角:

  面对他的时候,苏麟总是过分礼貌,哪怕两个人已经有了亲密的身体接触,也依旧下意识地保持着那种像是透明玻璃墙一般若有若无、时常可以感知却无法看清的距离——也许是为了不介入他身后的圈子,也许是为了留出随时可以转身的余地,又或两者兼而有之……

  这多少让厉骞有些惶惶。

  然而,当苏麟一把将厉煦揽进怀里,竖起眉毛呵斥他的时候,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仿佛瞬间被击穿,连带这些年蹉跎的时间,仿佛也一并回到他们之间,就像是他从来没有让苏麟那么伤心那么失望,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他们就只是世间的一对寻常爱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过着世俗而平凡的小日子……

  厉煦麦芽糖一般又甜又黏的撒娇在这种“完整家庭”的假象表面,染上鲜活的艳丽的色彩。

  这孩子……

  厉骞从来只知道他懂事早熟,识大体、知进退,不知道他还能是这样缠人的鬼灵精。

  苏麟原本就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办法,此刻更是节节败退,面对厉煦那张甜甜的苹果脸,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他。

  车子开过两个路口,苏麟已经接二连三的签订了七八条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从亲手做晚餐,到一起洗澡,到晚上陪睡还要讲睡前故事……厉骞想都不敢想的要求,厉煦人都敢往外提。

  厉骞有一搭没一搭地插嘴,故意摆出“严父”的形象,享受苏麟回护厉煦时带着点娇嗔地挑剔他的教育方式,唇角边的弧度越发弯得像天边挂着的那一钩弦月,心想难怪幼儿园的老师都说厉煦孩子王,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喜欢他,果然和自己这样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孤独地在严厉苛刻的家庭教师教导下长大的家伙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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