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 第73章

作者:淮上 标签: 虐恋情深 豪门世家 近代现代

“……跟小姑娘聊那么开心?”顾远双手抱肩,居高临下,酸溜溜问:“你俩说什么呢,相约出院后手拉手上街买钻戒,还是组团出道进军娱乐圈?”

方谨却不回答,只上上下下打量他,嘴角含着一丝奇异的笑容。

“……”顾远大奇:“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方谨却突然把手背上针头一拔,光脚下了床,走到镜头前。

“你——”

“没关系,今天打的是葡萄糖。”

屏幕固定在病床边的桌面上,方谨拉开椅子坐下来,直视着镜头,那角度就几乎和顾远面对面了。近距离下他苍白干裂的肤色格外明显,但根根分明的眼睫和眼梢的弧度,也是那样清晰,顾远甚至产生了一种能从他眼底看到自己倒影的错觉。

“其实我看到她的时候,想起了一些事……”方谨说。

他语气很缓慢,似乎不知从何开口,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吸了口气:“——我想起当初杀死顾名宗的时候,他告诉我,将来我会成为一个跟他同样的人。”

刹那间顾远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感觉就是荒谬:“你?跟他?别开玩笑了,哪有一分钱像!”

“——确实是有的,毕竟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有些手段和思维方式会受到影响,只是旁人很难看出来而已,但我自己心里能感觉到。”

方谨顿了顿,说:“正因为能感觉到,我才一直很恐慌:为什么会受影响?怎么做才能避免影响?会不会被别人看出来?——那焦虑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深深陷在自我否定和怀疑的怪圈中。”

顾远冲口就要反驳,但视频里方谨平静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但这次在死亡线上的来回,让我渐渐意识到,我跟顾名宗仍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人通常在死亡快要降临的那一刻才会真正看清自己,我也不例外;然而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只想一个人静悄悄离开这个世界,并没有升起去谋害任何人,或报复任何人的想法。”

“这让我觉得,我与顾名宗,至少在灵魂最深处的地方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然后今天我看到那个小妹妹,那么朝气蓬勃地站在我面前,我问她害怕吗,她说她想了几天后就一点也不怕了……”方谨干涸的嘴角浮现出笑容:“这又让我想到了你。”

“是你从很久以前就长期献血,才能跟血液中心保持密切联系;是你捐赠了大笔资金出去,才能在血液中心的帮助下迅速成立慈善基金会;是这个慈善基金会的成立,才吸引了更多Rh阴性血志愿者前来登记骨髓信息,最终把生命的希望带到了我眼前……”

“从多少年前开始你做的这些善举就环环相扣起来了,每一步都是对的,每一步都不偏不倚,哪怕其中缺少任何一环,都无法导向今天的结果。”

方谨眼睛有些发红,他竭力仰起头,片刻后才重新望向顾远,眼底微微有些湿润:“谢谢你,顾远……谢谢你救了我。”

顾远眼错不眨地看着他,目光深处带着无尽的,贪恋的爱意。

“没关系……”他轻轻说,“我救的是我自己的命。”

·

上午九点,捐献者造血干细胞分析完成,方谨的回输手术正式开始。

护士进到仓中,把方谨从无菌通道直接推去手术室,然后来关视频镜头。顾远从屏幕前起身退后半步,紧紧看着手术车上平躺着的方谨,而后者也侧头回望着他。

那一刻所有背景如潮水般褪去,过往数十年间所有扭曲的爱恨,和离奇的恩怨,都在褪了色的时光中分崩离析。

唯余那目光互相凝视,化作微茫的世界中只剩彼此。

“一定会成功的!”无菌仓中护士要按断视频了,对顾远挥挥手:“放心吧!”

顾远感谢点头,目光看向方谨。却只见他微笑着抬手摇了摇,无名指上对戒微光一闪而过,随即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不是我爱你。

他说:“等我回来。”

酸涩瞬间冲上鼻腔,开口时顾远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好。”

视屏关闭,无菌仓门打开。

手术车上推着方谨,向前方等待已久的新生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番外紧接正文剧情,主要是术后恢复及婚后没羞没躁的甜蜜生活,明天见~

第66章 【番外一】斯托卡顾大少与拗造型的方助理【本章全是小甜饼】

这事发生在方谨做完手术,在无菌仓待满28天,转入普通病房之后。

其实正常情况下28天出仓后就可以回家了,但方谨回输后情况并不稳定,医生同意再留院观察一周。顾远于是继续天天跑医院,送汤送水送点心,所有轮班护士都连带享受到了顾家厨师精湛的手艺。

顾远本身其实是有很多工作的——他还年轻,还在上升期,没有到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策于千里之外,没事出门跟一帮老头钓个鱼打个高尔夫,就能说定一项千万项目的年纪。再加上他刚接手顾家很多已经抽空资金的项目空壳,正准备以此为套来洗白在东南亚时期积累的大批财富,其繁忙的程度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但他仍然雷打不动地来医院陪护,每天两趟,中午陪饭,晚上陪床。

那天顾远堵车去晚了,他提着猪骨鲜菇汤面、搭配一个个小玻璃盒子分开装的五六样点心,一进病房便看见方谨倚在枕头上,眼皮不停打架,已经朦朦胧胧快睡着了。

顾远放下纸袋,俯身在他头发上亲了亲,小声问:“饿吗?”

方谨勉强抬眼看看他。

“先吃饭再睡?”

方谨闭上眼睛,迷迷糊糊摇了摇头。

顾远轻手轻脚打开保温盒盖,把汤面端在他鼻子底下,勾人垂涎的温暖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十几秒后方谨醒过来了,木然睁眼半晌才对准聚焦。

“要……要一点……”

顾远立刻殷勤答应,脱了西装外套,卷起衬衣袖口,盛上小半碗撒了青翠葱花的汤面配笋干溏心蛋,那架势小心翼翼如伺候皇上,哄着方助理一口口猫吃食似的吃完了。然后又盛汤看着他喝进去好几口,才心满意足道:“快睡吧。”

方谨砸了咂嘴,含混道:“……你做的汤好咸。”

“……”

“不好喝。”

顾远:“?!”

方谨眼一闭,咣当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顾远维持着那个端碗的姿势,表情龟裂,一脸震惊。

……既然知道是老子亲手做的还敢说不好喝?

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不是?

顾大少的内心OS如野马脱缰,从“当面教子背后训妻”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到“霸道总裁刁助理”整个来回无数遍,才忍住了没把方谨拽起来,摇晃着肩膀问他哪里不好喝,到底哪里不好喝,你这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家伙!

顾远放下碗,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突然内心咯噔一下。

为什么方谨会觉得咸?

难道是胃不对劲?排异反应?先兆症状?

方谨回输完情况不好,医生千叮嘱万嘱咐,让家属千万小心照顾,任何不对劲都有可能是先兆排异反应,要立刻找医生检查。当时医生眼镜片如刀锋般冰冷的光在顾远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至今一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顾大少立刻亲自动身,去把医生叫来病床前,满脸如临大敌问:“如果味觉有异变,是不是食道排异的先期症状?”

医生扶扶眼镜:“有可能,怎么啦?”

“他喝汤觉着咸!以前从来没有过,可能是味觉出了问题!”

“……”

医生定定望着那碗汤,观察半晌后伸手舀了一勺,尝了尝。

他起身望向顾远,认真道:“因为真的很咸,一点也不好喝。”

四目相对,镜片后医生的目光写满了真诚。

顾远怀疑地眯起眼睛,终于自己也低头尝了一口,奇道:“跟我平时做的没什么区别啊?”

“那应该是你平时做饭就不好吃,而他爱你所以他不说。”医生诚恳道:“今天用药里有镇静成分,病人一时恍惚就说漏嘴了吧。”

这一刀捅得比出仓时“病人家属可得好好照顾啊,不好好照顾会死的啊哈哈哈——”还要狠,顾远只觉内心瞬间鲜血淋漓,半晌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明白了。”

“不好好照顾会死的啊!”医生语重心长恐吓,然后白袍摇曳,神仙般飘走了。

医院是公立的,不像顾大少长期赞助的私立医院那么好说话,连陪夜那张床都是他找了关系才能批下来。因此顾远不敢跟医生顶嘴,只得瞪着人家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竖了个中指了事。

方谨已经睡熟了,他这两天睡眠安稳,精神比在无菌仓时好很多,脸色甚至有了微微的红润。那长相真是天生带来的财富,才停止喷酒精几天,干裂的皮肤和嘴唇就差不多愈合了,在每天只能用清水擦擦、医生给开点儿基本润肤药霜的情况下,竟然还泛出细微瓷白的光泽。

顾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不满都忘了,起身去拧了把热毛巾过来,仔仔细细给他擦脸擦手。睡梦中方谨还会追着他的气息,模模糊糊地反手要去拉他,被顾远在脸上亲了好几下。

“现在又这么听话了,当初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是谁?”

顾远揉揉他鼻尖,揉得鼻子都红了才作罢。又看他这样鼻头红红的很有趣,一时兴起,就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挑个了角度最好的设置成背景屏。

他守在床边自顾自欣赏了半天,突然“咦”了一声,心想方谨会不会也拍我的照片?

有可能啊,他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偷偷勾引我、暗恋我的吗?

顾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起身从病房柜子里找出方谨的行李包,翻出他手机——早就没电了。顾远问隔壁病房借了个充电器来,开机后捏着方谨的手指解了锁,从头到尾都完全没有任何窥人隐私的心虚,完全是逛自家后花园的心态。

他觉得自己的就是方谨的,那方谨的当然也是自己的了——想当然耳,方谨当了他那么长时间的助理,别说手机解锁密码,就连银行账户密码和内裤尺寸都一清二楚啊。

顾远于是抱着如此坦荡的心理,点开图库一看,果不其然。

方谨虽然偶尔拗造型,但真不是经常拍照的人,后来生病又出走,就更没心情玩什么文艺了。他图库最近的照片都是好几个月以前的,大多是对各色各样的药瓶说明书拍照,内容有中文有英文,甚至还有德文,想必是当时病急乱投医的缘故。

再往前便是顾远。

那是顾远刚从东南亚回到顾家的时候,对方谨的感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有满心仇视和憎恨,另一方面又有从灰烬中再一次燃起的爱和希冀。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作用下,他对方谨的态度就很不好,经常冷言厉色,在床上也经常故意弄得他很痛苦。

因此方谨没机会拍他白天的模样,都是睡着了以后偷偷拍的。有几张角度歪斜对焦模糊,还有几张大概是偷偷用了夜间模式的缘故,拍出来人像惨白,很不上相。

顾远先是微微自得,心说就知道你,拍得我这么难看都不舍得删。随即又有种微妙的酸涩从内心渗透出来。

方谨是为什么,在受到了百般的羞辱和折磨之后,还对自己这么信赖的呢?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自己偷偷按下快门的?

顾远坐在病床边,俯身在方谨嘴唇上亲了一口,又充满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脸。

再往下就是更早以前的照片了,他们同居时方谨做的菜,种的花,还有早上起来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羊毛地毯上的光影。那大概是方谨最喜欢拗造型的时候,连新买了成对的机器猫拖鞋,都要头对头的放在一起拍照,而且竟然还丧心病狂地给拖鞋打柔光。

顾远看着笑了起来,突然想起那天把拖鞋买回家的时候,方谨想叫他跟自己一道穿上,然后面对面站在一起,从上往下俯拍两人脚尖相抵的照片。然而当时顾远觉得太傻,简直肉麻得掉出一地鸡皮疙瘩,就抱着沙发抵死不干,最后还逃进厕所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方谨大概实在无奈,只得拍了空拖鞋。

“你这文艺小青年,”顾远喃喃着道,捏了捏方谨的手指。

他手指下滑,早先他们还没表白同居的时候,方助理有得天独厚的距离优势,偷拍老板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有好多张连顾远自己都不太记得,不知在哪里演讲时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姿态,被大学女生献花时风度翩翩的致意,酒会上和人聊天时漫不经心的表情……那些细微的神态如此生动清晰,顾远几乎想象不出,方谨为了抓到那一瞬间的快门,究竟默默注视了他多久。

摄影者的爱是真能从镜头里看出来的。

顾远滑动屏幕的手指倏而停住,随即点开了一张大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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