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生生
李鸣鹤果然立刻回了过来:「我下班后去看他」
他无视了许谨礼的拒绝,继续道:「我看到了你填的住院信息,你拦也没用」
许谨礼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李鸣鹤,他以前觉得,李鸣鹤是一个天真无脑,有点小脾气但又很单纯的富家子弟,他甚至在漫长的交往中,有点喜欢上这位天真的少爷。可这位“天真”的人,今天却给他结结实实上了一课。他看到了李鸣鹤自矜冷漠的一面,那一面似一道鸿沟,划开了他自以为是的友谊。
当天下午,李鸣鹤果然来了。
他没有过多关注许谨礼,而是直接来到景承病床前,景承仍在昏睡,他看了景承一会儿,当着许谨礼的面拨出一则电话。
许谨礼是听了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他拨打的应该是某个院领导的电话。
看着与贺嘉明如出一辙的反应,许谨礼忍不住心绪复杂。
李鸣鹤挂断电话,毫无察觉地看向许谨礼,“我把院长办公室主任的电话推给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他提。”
许谨礼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神。
李鸣鹤收回目光,扭头看了景承一眼,“既然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许谨礼懒得揣测他匆忙离去的原因是因为不敢面对他们,还是仅仅因为冷漠,许谨礼没有送他,而是看着他独自一人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李鸣鹤突然停住脚步,“许谨礼,你们……是不是都在怪我?”
许谨礼笑了一下,“鸣鹤,你有你的阳关道,我们有我们的独木桥,我没什么好怪的。”
李鸣鹤忽然转过身,“你要我怎样?荣誉是他们主动给的,不是我自己要的,我拒绝过,可是我爸爸却不支持我的做法,许谨礼,我们本来就是各凭本事,难道你非要让我为了你跟我爸叫板,把这个名额拱手让给你,你才满意?”
许谨礼摇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没必要为这件事争执。”
李鸣鹤烦躁地抓了一下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许谨礼没有说话。
“但我也不是傻子,就因为想让你们看得起,就拒绝拱手送到我手中的东西吗?”
许谨礼觉得李鸣鹤很可悲,很可笑,他是特权者,享受了特权,却又心有不安,气球获得来自下位者的安慰。许谨礼沉默片刻,才道:“鸣鹤,做都做了,还难受什么呢?”
李鸣鹤猛地看向他。
许谨礼神色平淡,“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我们之间不过同事,你与景承更称不上朋友,”他顿了顿,语气客套又疏离,“班里的各项事宜,还需要你多照顾。”
李鸣鹤的眸中闪过复杂。
许谨礼的一句话,却结束了他们莫名而起,又莫名而终的,脆弱友谊。
李鸣鹤走后,许谨礼重新回到景承身边。景承悄悄睁开眼,拉过他的手,轻声道:“别为……为他伤心,他……不配。”
许谨礼抬眸看他。
景承摇摇头,用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你很……很不该为他难过,他不配的,小……小鱼,你就是太心软……”
许谨礼笑了一下,“哪有?”
景承摇摇头,“嘴……嘴硬,之……之前,我就劝过你,你们不……不是一类人,不该做……朋友。”
许谨礼沉默片刻,才默认般开了口,“我要有你一半清醒就好啦。”
景承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景承住院以来露出的第一个,那甚至是一个可堪轻松的明亮笑容,他说:“我要……清醒,就不、不会躺在这里啦……”
两双情绪复杂的目光相撞,忽而双双露出坦然一笑。
“人生总……总要经历几个坎,才能变……变聪明,小鱼,我们才……二十四岁,”景承撑起身,在许谨礼的搀扶下,靠到他身上,“不怕……吃亏。”
许谨礼说:“好。”
景承借着许谨礼的肩头,看向窗外,“外面……好美,我想快……快点恢复,从……从这里出去。”
“然后干什么?”
“工……工作,生活,挣……挣钱……过我该过的日子,”景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必要为他们李……家贺家伤神,也没必要为……为他们惩罚自己,小鱼,我的人生,本……本来就与他们不相关。”
许谨礼看向他。
景承微微弯起双眼,“所以……不要难……难过,你能成为一名好……老师,一名好……班主任,一名被大家喜……喜爱的老师,你的职业,你的未……未来,都与李鸣鹤……无关。”
许谨礼笑了,“怎么还让你安慰起我来了?”
“因为……我的小鱼难……难过了呀。”
许谨礼轻轻抱住他,“我不该让你担心的。”
景承把目光再次移向窗外,“你看外……外面,灯火……璀璨,多好?我们本来……就该好好享……享受我们自己的……人生。”
景承说话真的很吃力,可他依然坚持说着。
这让许谨礼恍然想起大学时的景承,那时的他因为口吃而少言寡语,几乎是班里最自闭的存在。
这些年,他亲眼看着景承如何努力克服口吃,看着他主动交友,努力上进,赢得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
在景承苏醒后口吃急遽恶化,甚至比大学还要严重时,许谨礼以为他会介意,会伤怀,甚至会气郁,可许谨礼发现景承什么情绪也没有。他就宛如一株枯木逢春,在磨难的淬炼下,焕发出新的生机。
第88章
一个星期后,景承出院,出院时,除了赵澜的宾利,远处还有一辆黑色的轿车。
景承只是看了那辆车一眼,便转身钻进赵澜车中。他坐进去,往里靠了靠给许谨礼留出空,仰靠在沙发上缓解过快的心跳。
仅走了这几步,他就有些气喘,他对紧跟着上来的许谨礼无奈地笑了一下,“快……快要成林、林妹妹了。”
他笑得太坦然,以至于许谨礼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那辆让景承视线停留了一瞬的汽车。
赵澜转过身,将一束花递到景承面前,景承诧异地抬起头,看到赵澜微微一笑,“孙律师为你准备的。”
景承接过鲜花,微笑着冲赵澜道了声谢。
车辆驶离医院,载着逐渐轻松的心情,景承靠在许谨礼肩上,笑着说:“我要去……去旅游。”
许谨礼瞪他,“医生说不允许你剧烈活动。”
“我是……是说病好了,”汽车颠簸了一下,景承的脑袋也在许谨礼的肩头颠簸了一下,“现在……我、我要好好休……休息,争取早、早日摆脱林咩咩……”因为汽车的颠簸,景承口中的“妹妹”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咩咩”,两个人都笑了,许谨礼忍不住嗔了赵澜一眼,“你过减速带慢点。”
赵澜耸了耸肩,将两人载到出租屋。
出租屋多日未住,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景承不管不顾地仰卧到沙发上,一边平着自己因为攀爬楼梯而过于急促的呼吸,一边感慨:“我有多……多久没、没回家了?”
许谨礼想到景承住院前疯狂的熬夜加班,忍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再敢住在公司你试试。”
景承笑了,摆摆手,“我现在,心……心有余而力、力不足。”
医生交代,景承出院后至少半个月尽量避免体力与脑力活动,景承不得已又请了半个月的假,领导说得再好也只有底薪,景承成了赤条条一根无所牵挂的穷光棍。
先前景兰给他转过一大笔钱,景承把欠赵澜的钱还清后,剩下的全部替妮妮存了起来。
至于许谨礼的那一万块,许谨礼死活都不肯要他还,气得景承捏他的鼻子,“等我挣、挣了钱,用我自……自己的钱还你,行不行?”
许谨礼还是摇头。
景承就笑了,“别以为我不……不知道你怎么想,以为傍、傍上‘大款’,不稀罕这……这点钱了,是不是?”
许谨礼被景承说中心事,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景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安心,末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凶他:“糊……糊涂蛋!”
许谨礼蛮高兴地笑纳了。
接下来,景承在家养病,许谨礼重回工作岗位。班级在李鸣鹤的治理下意外没有变得很糟,许谨礼很顺利地接手,为接下来的期末冲刺做最后准备。
教师工作有如老牛拉破车,烂泥硬糊墙,许谨礼拽着他那五十个不懂事的学生声嘶力竭地往期末终点线上跑,几天功夫把一个学期的火都发完了,每天精疲力竭地回家,就看到景承窝在沙发上,桌上堆着零食,一动不动,在看电视。
——零食还是许谨礼的。
许谨礼推他,“一点也不打算出去走走?”
“医……医生不让我剧、剧烈活动。”景承抱着薯片,说得心安理得。
“医生还叫你适量活动呢!”许谨礼把他手中的零食抽走,把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来,跟我绕着家走两圈。”
景承懒洋洋地靠到许谨礼身上,“人生难……难得几回闲,你就让我歇、歇着吧。”
“不行!走两圈!”
景承拗不过他,陪着他从客厅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到厨房,只走了这么短短几分钟,景承就有些喘,他坐回沙发,喝了口水。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许谨礼探头一瞧,皱了下眉,“怎么是李鸣鹤?”
景承耸了耸肩。
“他给你发微信干什么?”
景承满不在乎道:“不、不知道,你自己看呗。”
许谨礼解开景承的手机锁,发现李鸣鹤发来的居然是一则笑话。他往上一划,发现李鸣鹤竟然隔三差五就会给景承发一条无甚意义却又标题幽默的搞笑链接。
许谨礼诧异地抬起头,“他时不时就给你发这个?他想干什么?”
“我哪……哪知道?”景承拿过一瓶可乐,“管他呢!你喝、喝不喝?”
许谨礼看了眼景承手中可乐的标签,摇了摇头。
景承将可乐拧开,甜味瞬间盈满小小的客厅,细密的泡沫涌上又浮下,景承喝了一口,疑惑地看向瓶身,“零糖的?你为、为什么要买这……这个?”
许谨礼无奈,“澜哥买的。”
景承闻言点评:“可、可怕的代沟。”
许谨礼正在翻看景承的聊天记录,突然咦了一声,“孙律师给你发来一条信息。”
“是吗?”景承放下可乐,“给、给我看看。”
许谨礼把手机递给景承。
就见景承低头看了一会儿,眼睛盈盈地弯了起来。
许谨礼好奇地凑过来,“他给你发了什么?你这么高兴?”
景承把手机翻转过来在许谨礼面前晃了晃,“孙、孙律师说妮妮的赔……赔偿金还能再追加一笔。”
晃动的视线中,许谨礼看到孙律师昨晚发来的信息,是简单的案件进展陈述,以及一句“晚安”。
景承收回手机,给孙律师发了个“谢谢”,把手机丢进沙发上,伸手又够向饮料。
“你别天天在家窝着。”许谨礼规劝,“我瞧着你这几天都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