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生生
许谨礼脸上慌乱了片刻,突然道:“你说的不对。”
赵澜皱起眉头。
“你说的,只是在规避责任,而我在救人,救人的时候,是不该想怎样才不会被家长追责。”
赵澜冷笑一声,“好觉悟。”他冷声道:“你们学校,就没有跳高用的软垫?”
许谨礼愣住了。
赵澜眸色冰冷,“为什么不去铺软垫?为什么擅自让学生在毫无防护措施下移动?为什么不在做好万全准备后,再让学生下来?”
许谨礼愣住了,“……当时情况紧急,我怎么可能想得到?”
赵澜看着他,“因为一句‘没想到’,你的决策涉就有可能嫌判断失误,如果她因此重伤或者身故,你还需要承担刑事责任,你明白了吗?”
许谨礼只觉当头棒喝,心一下子乱了起来。
他此刻已将赵澜的话信了大半,可他依然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他在现场,只有他知道当时情况有多紧急,假如他去拿垫子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怎么办?
他看向赵澜,“如果我不是先救她,而是去铺垫子,她在我铺好垫子之前就掉下来怎么办?
赵澜看着他,没有开口。
许谨礼有些不快,“我说的有问题吗?”
赵澜看了他片刻,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将许谨礼身上的几处绷带扫视了一遍,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冷酷,“刚才的话,是以律师的角度,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以——”
赵澜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
许谨礼无端觉得赵澜的眸色有些深。
赵澜缓缓开口,“如果在垫子铺好之前,那个女孩就掉下来,不会跟你有任何关系。”
许谨礼愣住了。
赵澜沉静地看着他,“她为什么要爬上这么高的滑梯?学校为什么要建一个存在安全隐患的设施?如果她因为自己坚持不住而坠落,许谨礼,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许谨礼只觉寒意席卷全身,他想问,赵澜怎么可以这样想?他又怎么可能顾及这个?那是一个孩子,一条生命,赵澜怎么可以如此冷漠置之?他震惊地看着赵澜,竟然有些害怕。
他是孤儿,对别人的情绪格外敏感,别人的冷漠是他自小的恐惧,他忍不住想,当年赵澜不辞而别,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份利己主义的心理?
他很容易跟任何一个可能被抛弃的的孩子产生共鸣,他看着赵澜,突然想问,当年他如此轻易地抛弃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已经帮助赵澜母亲当上副局长,所以赵澜在权衡利弊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许谨礼的脸色微微发白了。
赵澜看着他,皱起了眉。
他俯下身,“你不舒服?”
许谨礼怔怔摇了摇头。
赵澜起身按响护士铃,在护士进来后,对护士道:“他脸色不太好。”
护士检查了一番给许谨礼注射的止疼药,低头询问:“是感觉到疼痛了吗?”
许谨礼摇了摇头,“没有。”
护士道:“如果觉得疼得受不了,可以适当给你增加药量。”
护士转过身对赵澜道:“家属放心,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脸色肯定不会太好,止疼药一直在持续注射着,他不会特别难受。”
护士离开后,赵澜看向他,“真的没事?”
许谨礼沉默地摇了摇头。
赵澜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儿,赵澜突然道:“你想一想,你们学校的滑梯,直径至少有一米,这样宽的距离,呆在原处和向下挪动,究竟哪一个更危险?”
许谨礼怔怔抬起眸。
“女孩不会掉下来。”
赵澜道。
他看向许谨礼的伤口,突然叹了口气,“或许,你冷静一点,就不用躺在这了。”
许谨礼愣住了,赵澜的语气,好像在惋惜他的受伤。
可他不敢相信,赵澜怎么可能会惋惜呢?
他看向赵澜,“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赵澜道:“我只是觉得待在原处更为稳妥。”
许谨礼抿了抿唇,有些难过。
他既为自己刚才在赵澜面前的敏感而感到悲哀,同时,被赵澜这样拆穿,也让他觉得很挫败。
他受伤,受痛,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他以为至少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却没想到,原来有更好、更稳妥的营救方式。
许谨礼敛了眉目,低声道:“谢谢你告诉我。”
第13章
赵澜在他身旁坐下,“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你讲一个案例。”
许谨礼看向他。
赵澜道:“我曾经接手过一个案子,一个老师,看到一个学生翻墙逃课,便勒令学生下来。结果学生坠墙身死,老师不仅要承担巨额赔款、内心谴责,还面临了刑事责任,他在辩护时曾说,他当时只是觉得孩子爬墙太危险了。”
许谨礼喃喃道:“为什么?”
“他语气严厉,以致学生受惊踩空,”赵澜看着他,“事故是发生之后再来追责的,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人会觉得一名老师制止学生翻墙有什么错。许谨礼,一份好心,如果没有沉着的思考,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许谨礼怔怔地看着他。
赵澜起身,来到床头,为他倒了一杯水。
他俯下身,将吸管递到许谨礼唇边。
水流进口中,许谨礼吞咽困难,珠流从嘴角滚落,赵澜抽出纸巾,将他的下颌擦拭干净。
许谨礼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赵澜将水杯放回原处,目光落到了许谨礼打着绷带的腿上。
“还疼吗?”
那一刻,许谨礼觉得,赵澜好似在关心。
赵澜起身翻看了一番他的点滴,俯身按下护士铃。
他对许谨礼道:“该换药了。”
护士走进病房,为许谨礼换上一袋新液体,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入体内,许谨礼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看向赵澜,“你可以给我再盖一床被子吗?”
赵澜转身来到橱边,取出一床厚被,俯身盖到许谨礼身上。
许谨礼偏开头,觉得鼻头莫名有些发酸。
赵澜将被角自他的伤口避开,低头问道:“要住多久?”
许谨礼道:“医生没告诉我。”
赵澜皱了皱眉,“自己不知道问?”
许谨礼抿起唇。
赵澜将他的被角整理好,“医药费怎么付的?”
许谨礼回答:“同事帮忙付的。”
赵澜看了他一眼,“你是工伤,可以申请工伤补助。”
许谨礼看向赵澜,他自然知道工伤,可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并不清楚到底应该怎样申请。
赵澜直起身,“你的病例和缴费单据在哪?”
许谨礼看了一眼抽屉。
赵澜拉开抽屉,将许谨礼的各项报告和单据取出,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拿出手机全部拍了下来。
“工伤申请很复杂,你们教师一般不懂、也不会完全按照工伤来申请,我会找人教你。”
许谨礼低声说了声“谢谢”。
赵澜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许谨礼隐隐约约知道赵澜在笑什么,果真,赵澜在下一刻道:“难得见你客客气气的。”
许谨礼微微别开眼,心想,重逢以来,你也没见没客气过。
赵澜将他的病例和收据放好,“饿不饿?”
许谨礼道:“景承一会就给我送饭。”
赵澜有些意外地看了许谨礼一眼,“怎么不是蒋从南来照顾你?”
许谨礼看向他,“哥不是被你派去出差了吗?”
赵澜挑了一下眉,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蒋从南的声音。
许谨礼吃惊地看向赵澜,赵澜看了他一眼,按下免提,“石科的案子怎么样了?”
蒋从南声音恭敬,“瑞驰的合作意向还算明显,只是对石科提出的风险管理建议不算满意,我现在在重新起草合同,尽量维护石科的权益。”
赵澜“嗯”了一声,“方便现在回来吗?”
许谨礼慌忙地要挣扎起身。
赵澜瞥了他一眼,“别动。”
蒋从南声音一顿,“赵总,您在跟谁说话?”
“一个朋友,”赵澜顿了顿,发现许谨礼连肩伤都不顾就想起身,皱了皱眉,伸手按在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