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送你一趟多花半个小时而已,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的作业我自己心里还没数?”齐霁强硬道,“周舟这种大忙人不陪你就算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你真好。”陈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语气分外真挚。
被对方的目光看得一阵肉麻,齐霁连忙把周舟留给他的伴手礼递过去,“这是周舟回学校之前留给你的,对了,他还让我告诉你,每天要好好吃饭,少想些有的没的。”
“他自己怎么不跟我说?”陈放接过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随口问道。
“还能是为什么,”齐霁了然一笑,“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借我之口来关心你。”
看起来更需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的人是齐霁才对,多年过去他还是这样瘦削单薄,不笑的时候脸上血色很淡,昏暗的光照下,更加苍白脆弱。
“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陈放一改嬉皮笑脸的姿态,认认真真道。
齐霁执意要等到发车了再走,周末的车站人满为患,陈放好不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一个空座位,他示意齐霁坐下,自己则坐在行李箱上不安分地挪动。
酝酿许久,齐霁还是憋不住话,说:“陈放,我能不能问你个有点冒昧的问题?”
“你这张嘴能问出多冒昧的问题,”他笑了笑,“快问吧,再过会儿你就只能在手机上问了。”
“你这次来海城,真的没什么话要对我们说的吗?”齐霁苦恼地开口,“我以为你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才想来找我们转换心情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是齐霁问出来的,他忍俊不禁道:“是不是你们脑子聪明的人情商都不高啊?周舟都能看出来的事,你居然感觉不到。”
齐霁满脸迷惑,“你别跟我打哑谜,快说。”
“你们俩前段时间状态那么不对劲,我就忍不住多管闲事,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结束了短暂的假期,陈放现在再提起这件事,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看见你们跟以前一模一样,我就放心了。”
第145章
迷茫片刻,齐霁才对上陈放的思路。那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让他根本无法放轻松——过于安逸的环境会让他又一次想起蒋听,紧接着开始自责。他必须忙碌起来,才能甩掉多余的念头。
原来远在另一座城市的陈放也时刻关心在意着他,齐霁缓慢地眨了眨眼,把心情都写在脸上,“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废话,我不关心你们还能关心谁?”陈放口气十分理所当然。
“你在那边读书开心吗?”
“你今天问题真多,”陈放看了眼检票口的大屏幕,他们还有半个小时的闲聊时间,这才放心道,“还行吧,但没有肯定高中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快乐。”
齐霁无知无觉地咬住唇,蹦出一句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话:“陈放,我偶尔会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开心。”
陈放一怔,转而笑话齐霁太天真太单纯,和周舟真是绝配,“要那么开心干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梦想非常不远大,就想平平淡淡地过。”
说完他又把话题转到其他人身上,一副不愿再谈的模样。齐霁望着他,一下子泄了气,艰难地弯起嘴角。
陈放真的开心吗?和他们共度的几天,对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他们依然是日日都能见面的亲密朋友。但无言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一味地照顾他们的心情,却不再吐露自己的烦恼。
单独相处时,齐霁不止一次看见他面上的惆怅,陈放什么都没说,可齐霁偏能感觉到,他有时是在强颜欢笑。
临近发车,齐霁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轻描淡写的玩笑话,“要是下次我和周舟来找你,你也会招待我们的吧?”
“你们上次还没玩够呢?”陈放嘟囔一句,恰逢通知检票的广播响起,他站起身,拎着行李箱拉杆,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只要你们来,我当然会好好陪你们。”
“愈w宴我要去检票了,你赶紧回去把作业交了,我可不想成为耽误你拿奖学金的罪魁祸首,”陈放朝他挥挥手,“我讨厌分别,我俩就不用说‘再见’了吧?齐霁,下次见咯。”
齐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不断缩小,变成人群中难以寻找的一个微小的点。
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在命运原本的安排里,他和陈放原本也素不相识,或许在更早之前,在谁都不曾意识到时,命运早已发生改变。
无论如何,在崭新的人生里,他们已经成功让陈放避开了原本的灾祸。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舟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相信远比怀疑更艰难,但齐霁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恋人。
因为周舟从来没骗过他。
再见到蒋听,是在周三的公选课上。齐霁前一晚做了好几个混乱梦,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过五个小时,正想补三节课的觉,身边空着的座位就被人给占据。
视线里只能看见一条蓝色的牛仔裤,齐霁困倦地眨眨眼,差点以为是蒋听回来了,转念一想,对方分明说他周五才返校。
当他被熟悉的声音叫醒,齐霁还是吓了一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修剪过头发的蒋听,喉咙却如卡住了一般,不知道如何开口。
似乎任何话语,在经历了重大变故的人面前,都是疲软无力的。
“别发呆了,”蒋听敲敲他的桌面,“老师在布置期末作业呢,快听。”
齐霁这才看向讲台,机械地记录起考核要求,时不时用余光观察蒋听。剪完头发,蒋听那双柔和漂亮的眼睛不再被额发遮挡,同样让齐霁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只是在强装平静,他依然在为失去亲人而深感痛苦。
进入冬令时,白昼越来越短,晚上七点,窗外就已经是漆黑一片。齐霁坐在拥挤的教室里,身边是假装无事的好友,他忽然特别想逃,逃到不那么压抑的地方去。
“刚才老师点过名了吧?”齐霁看向他。
蒋听反应了几秒,说:“点了,你睡得不省人事,还是我帮你喊的到呢。”
“那你想不想,”齐霁缓声问他,“和我一起翘课?”
听起来很突然,但的确是符合齐霁作风的邀请。蒋听不假思索道:“好啊,去哪里?”
“都行,我就想去外面吹吹风。”齐霁说着就开始收拾书包,弯着腰偷偷从后门溜出去。鬼鬼祟祟的样子把蒋听逗得一笑,径直走向门外。
用力呼吸着室外新鲜的氧气,齐霁放松了不少,感叹道:“突然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跟我来。”蒋听走到他身前,主动道。
跟着蒋听一路爬上学院顶楼的天台,对方推开铁门,转过头说:“我以前心情不好,或者是想背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之前怎么没见你来?”
天台上摆着几把废弃的椅子,齐霁刚想拎过来坐下,蒋听就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把折叠椅给他,“坐这个,这是我之前留在这的,干净点。”
他紧接着说:“还不是因为认识了你,我突然发现,好像有些事也不值得我那么烦恼。”
齐霁颓丧地低下头,自嘲道:“原来我还能让你产生这种感悟。”
面前的人却不赞同他的观点,笃定道:“如果你都不可以,那就没人能做到了。”
头顶时不时掠过一群飞鸟,齐霁静坐在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中,仰头看稀疏的星空。这样的场景,好似说什么都会扫兴,齐霁偷偷看黑暗中蒋听的侧脸,不太有担当地想,如果他愿意说这些天发生的事,那他就认真地听。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陪蒋听在学院最安静的地方度过四十分钟,同样也很珍贵。
“你是不是想问我……”夜色弥漫,蒋听怎么会读不出他面上的挣扎,当然,他在齐霁面前也很难说谎,“我家里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我不想让你难过。”齐霁攥着裤腿,匆忙解释道。
蒋听忽然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动作娴熟地点燃烟头。他从没在齐霁面前抽过烟,这是第一次,齐霁走神了几秒,才惊讶地确认,这确实是他认识的蒋听。
烟头的火星在黑夜里隐约闪烁着,蒋听吐出一口烟圈,怕呛到齐霁似的,又走远了几步,而后才想起来解释:“别多想,不是最近才开始抽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们。”
那簇火星离他很远很远,齐霁却像被烫到似的眯起眼,他的目光凝固在蒋听身上,声音像烟雾一样飘远,“没事,你抽吧,我不介意。”
“没什么不能说的,”蒋听这才回到正题,“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原本想问你,我要不要先跟我妈打个电话,可是消息还没发出去,就没信号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那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列车临时停车,过了两个小时才恢复正常……就在快到站的时候,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快不行了……”
无需蒋听继续往下说,齐霁就已深切体会到他的无助和崩溃。在他下定决心要改善家庭关系,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回家的途中,得到的却是亲人就要病逝的消息。
又有谁能接受得了?
“我一下车就立马赶去医院,可是齐霁,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蒋听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一只手捂着脸,低声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生了那么久的病,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件事,他们说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安心读书。”
“可是直到最后才告诉我这些,难道我就会好过一些吗?”蒋听平静地抛出疑问。
齐霁却冷静不下来,即便他受那神秘的力量所控,无法提前告知蒋听真相,可就算他能够说出口,他依然无法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在生死面前,选择隐瞒或是坦诚真相,似乎都一样冷酷。齐霁坐立难安,走到蒋听身边,想给他递纸巾,对方却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放心吧,我伤心的时候早过去了,没那么多眼泪。”
苦涩的烟味缭绕在齐霁身侧,他学着周舟安慰人的方式,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愧疚地说:“蒋听,对不起。”
如果他能想得再周到些,想方设法让蒋听提前回去,也许就可以避开诡谲的天气。
如果他能透露更多信息,让蒋听意识到亲人的隐瞒,他就不会只在电话里得知真相。
如果他那时遵循冲动陪着他一起回家,他就不会孤身一人。
如果……做这些梦的人不是他,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
夜风吹拂而过,他的眼睛被吹得干涩无比,眨眼时泛起一阵湿意,齐霁慌忙地假装打喷嚏,趁机揉了揉眼睛。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蒋听依旧温柔地看他,“要不是你,我甚至都不会回家,我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啊。”
第146章
过于熟悉的话,周舟也是这样告诉他的,只是在一地鸡毛的现实前,他的功劳那么渺小,以至于连得到蒋听的感激都感到羞愧。
“能不能给我一根烟?”齐霁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多看一眼,他都会再否定自己一遍,再怀疑自己一遍。
蒋听想都不想便说:“不行,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抽的?”最后一个字刚沉没在夜色里,他忽然止住了声音,呼吸也迟缓起来。齐霁有样学样地扶着栏杆,薄薄的眼皮下是闪着光点的眼睛,像是泪光,却很快消失不见。
齐霁一动不动地望着六层楼之下的地面,这一刻,蒋听的呼吸好似与他共频。他透过齐霁不自然的眨眼频率,看穿了他糟糕的心情。
他穿着厚实柔软的外套,却莫名打了个寒颤,奇怪的责任感再次出没,要是再不做些什么,也许齐霁真的会难过。
“好吧,就这一次,”蒋听认输了,翻出烟盒,递给齐霁一支,护着火光为他点燃,“慢点吐出来,小心呛到。”
话音刚落,齐霁果真被呛得直咳嗽,蒋听的罪恶感呈指数爆炸式上涨,想劝齐霁放弃这无聊的尝试,“好了,吸一口得了,扔掉吧。”
对方固执地摇摇头,两指夹着烟,任凭眼睛被烟雾熏得视线模糊,轻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看起来适应了不少。
“没意思,一点都不好抽。”齐霁闷声抱怨道,苦涩的气味沾染他的指缝与喉咙,压根不是什么解压的法子。
“不然你以为?”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齐霁下意识转向蒋听的方位,却见对方的嘴紧闭着,呆愣地看着远处。
周舟一把提溜起齐霁的领子,把人从栏杆的增高台上拎下来,没等齐霁站稳就夺过他指间的烟,用鞋尖碾灭,表情阴晴不定,低气压地开口:“一会儿没联系你,你就跑来学抽烟了?”
本以为事不关己的蒋听下意识也灭了烟,尴尬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齐霁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看向不速之客,周舟似乎刚结束学院的值班,身上还是纯色的衬衫。做了亏心事,齐霁心虚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猜的。”周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才不信,”齐霁说着便拿出手机,点开共享定位软件一看,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两个重合的圆点,那就是他和周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用定位看我。”
蒋听请假在家处理后事的日子,齐霁的情绪像不定的天气,总是阴云密布。他待在宿舍嫌闷,又没力气出门,陈放一走,他又变得沉默起来。
也是在这时,周舟主动提出要和他关联定位。齐霁去哪儿发呆放空都无所谓,唯一的要求得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地点。
对齐霁而言,这不过是手机里多出一个软件,可周舟却真的靠它来确认他的踪迹。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齐霁坐在湖中央的亭子里,对又一次找过来的周舟说,“想找我直接发消息打电话不就好了。”
“我怕打扰到你。”周舟擅自把他的头按在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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