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历经一个假期,他不仅没能把人喂胖,远远看去似乎骨感更重了。他随口一问齐霁真的好好吃饭了吗,对方就跟被点燃的炸药包一样叫起来:“我有没有好好吃饭你不清楚?我一天算上点心,加起来能吃四顿,你心里不门清着?”
变着法子给他做美食的罪魁祸首居然好意思问这个问题,齐霁一想到体重秤上上升的数字,几乎心痛到了极点。
“那也没见你多长点肉。”
“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比如说是我长高了之类的?”路过儿童乐园量身高的贴纸,齐霁凑过去就要量身高,激动地问周舟自己有没有长高。
假装没看见齐霁穿着的厚底鞋,周舟违心道:“嗯,长高了两厘米。”
要逗齐霁开心是很简单的事情,纵使上一秒他的表情再哀愁,只要周舟顺着他的性子说句好话,他就又会笑起来。
“真的假的?你没诓我吧。”齐霁翘起嘴角打量他。
周舟低头看他的鞋,“怎么不先问问你的鞋子有没有诓你?”
“你不许说话了!”齐霁气急败坏道。
等齐霁回过神,走出商场大门时,天空已然被夕阳映红了,他对此很是不满,“……怎么都快天黑了啊。”
“嗯,快回学校吧,我等下直接打车去车站。”周舟把一下午的战利品都递给他。
他皱着眉说:“你就不能让我送你过去吗?是不好意思还是害羞了?”
“这么点路有什么好送的,你有空还不如多躺下休息一会儿。”
齐霁套用他的句式反驳他:“这么点路有什么不好送的,我男朋友要丢下我走了,我还不能目送一下了?”
到底是抵挡不住齐霁的攻势,周舟还是妥协了,先陪着他回宿舍放好东西,又在路边买了份卤煮简单填饱肚子。齐霁的板凳离周舟越来越近,快从他的对面搬到他身边,齐霁淡定地说:“我经常在想,要是你可以再粘人一点就好了。”
“比如说?”
“比如说……在车站抱着我哭,说你不想跟我分开之类的?”齐霁光是想象画面就忍不住笑出来,“不过你肯定不会这样子就是了。”
“又不是哭了才能证明我想你,”周舟夹了几块肉塞进齐霁嘴里,“就算我不说,难道你不知道吗,齐霁,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包括现在。”
“你现在不许跟我说情话,”齐霁边咀嚼边说,“不然我肯定会比你先哭的。”
好在比起车站,现下的场景齐霁还能找到一个哭泣的正当理由——辣椒油放多了,被辣哭的。
他尚在酝酿悲伤情绪,周舟就扯了几张纸巾给他擦嘴,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心无旁骛,直勾勾地对准他的瞳孔。
“不要哭,哪有人谈恋爱整天哭哭啼啼的,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你等我几天,好吗?”
他又一次以“好吗”“可以吗”作结,至少和齐霁对话的时候,周舟极少把话说得很满,再怎么十拿九稳的事,也会象征性地问问齐霁可不可以。
但这类特殊对待的确让他十分受用,心里起的波澜也被他的声音给熨平了。
“你能不能再回来考个研啊,”齐霁突发奇想地说,他知道这是天方夜谭,因而笑得更开,“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谈校园恋爱了。”
“我没那么喜欢读书,”周舟却认真起来,思考了片刻回答他,“现在的生活也很好了,我现在没什么多的想法,就想赚很多钱,让我妈和你都开开心心地生活。”
齐霁听见胸口传来咯噔一声,像是他的心在下坠。
周舟本该拥有天之骄子般的人生——有爱的家庭,聪明的头脑,好看的皮相,他拥有每一样旁人竭尽全力也未必拥有的基础,却被世界意志安排上这样的剧本,满不在乎地说“现在也很好”。齐霁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发挥了多大影响,可周舟经历的过去,跟他脱不开干系。
“你的愿望能再俗一点吗,”齐霁看向他,忍不住问,“周舟,你现在……真的快乐吗?”
他收拾好桌上的碗筷,牵着齐霁的手站起来,将外套罩在他肩头。周舟的语调轻松,听不出任何勉强的意味,“我快不快乐,你看不出来吗?”
“万一……”万一,你本可以比现在更快乐呢?
刚说出两个字,周舟就把他塞进车后座,“没有万一,好了,再说话又该晕车了。”
距离检票还有半个小时,齐霁铁了心要看着他进站才肯走,无奈之下,周舟和他在人潮汹涌的车站艰难找到两个空位,坐在一块儿发呆。
齐霁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多说一句话,鼻子就会不听话地泛酸。
“记得好好吃饭,每一顿都要拍照发我,还有你那个室友……可以正常交流,但不许走太近,知道了吗?”周舟揽住他的肩膀,“有事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只要有空就会接。”
从车里到现在,周舟始终在重复齐霁快听腻了的叮嘱,他在对方臂弯里蹭蹭,“你上次出差也是这么说的,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真的?那我不说了。”
齐霁摇头,“不行,我又没说我不喜欢听。”
没过多久,广播里就响起检票通知,齐霁依依不舍,又不得不把人送到检票口,即将被人群阻隔前,周舟弯腰在他耳边说:“我猜,有一句话你肯定没听腻。”
“什么话?”
“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周舟一个眼神,就让下次见面赋予了特别的意义。就算这是周舟哄他开心的小把戏,他仍然会乖乖上钩。
第104章
晚高峰路上堵车,齐霁回学校的路程生生延长了二十分钟,给周舟发去几句无聊的抱怨,就贴在车窗上看风景。兴许是列车上信号太差,周舟的信息迟他几分钟才回过来。
最先刷新出来的是一张蛋挞探头探脑的表情包,而后才是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晚上饿了告诉我,我给你点外卖”。
这人现在倒是不嫌外卖不健康了,齐霁捧着手机逐条打字回复,还没来得及寂寞的心已经被周舟遥远的,又仿佛近在耳边的语句填补上。
得有多么铁石心肠的人才会不爱上周舟?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齐霁刚甩下书包,陷进椅子柔软的坐垫里——还是周舟亲自给他买的坐垫,就和迎面走来的魏成夏打了个照面。
正斟酌该说什么客套话,耳边就传来对方的声音:“齐霁。”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齐霁愣愣地看向他。
“欠你一句新年快乐,现在还给你还不迟吧?”齐霁猛地看向他,只听对方继续说道,“其实那时候我看见了,但是没办法回复你……总之,谢谢你还记得我。”
一句过期的祝福联结起过往种种细节,无论是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耳熟的声线,抑或是他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无不证明着一个事实——这就是他认识的,已经与他告别过一次的魏成夏。
种种迹象无不印证着这个简单的事实,他本应该在昨天就想明白,却仍握着一线奢望,盼着生活继续按部就班地运行下去。
他脸色微变,挺直了背,质疑道:“你真的是魏成夏?”
“我叫什么名字你还不清楚?”魏成夏嬉皮笑脸地说,“这么点时间你就忘记我叫什么长什么样了啊,太让人伤心了。”
有太多问题堵在喉咙里,齐霁声音都大了几分,“那你还装模作样地加我好友给我发消息?”
魏成夏无奈地看他一眼,脸上的笑意仍未褪去,“因为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齐霁,不过看见你的头像,我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后来就想着逗逗你,没想到你还真相信这是个巧合,我这么好听的名字哪会有人重名。”
齐霁越听越火大,魏成夏一个玩笑,不仅白白让他手指挨了一刀,还显得他这几天的纠结更像个笑话。他恨不能现在就给对方一拳头,“你知道我这几天思考你的身份浪费了多少时间吗!这么好玩你怎么不去逗别人,我快因为你的事情烦死了好不好。”
“齐霁,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吗?”在齐霁的怒视里,他忽然问。
“想,”齐霁故意停顿几秒,阴险地威胁,“但想听和想揍你不冲突,等我听完再好好揍你一顿。”
与齐霁告别后,魏成夏又去了另外两个世界,每个时空的流速不一,但不变的是,他在这些世界里都不会停留很久,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二年,他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横死。
即使一遍遍地经历死亡,他也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自由与死亡并不相斥,如果坦然赴死可以换来尊严和自由意志,他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以博得微薄的自由。
“我以为我会一直重复这样的流程,死亡,复生,再死亡,去往下一个世界,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魏成夏抬起眼睛,语速忽然慢下来,“我见到了其中一个世界的主角,那群主角不是都有各自的‘命运’吗?就像你我一样,但他不一样……他的行为举止,都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我看得出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祂也许是吸取了这些年的经验,没有放任不管,很快就重置了那个世界,让时间线回到了一开始。但我的记忆没有被抹除,你应该能猜到后面的事情吧,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快要突破祂控制的主角继续挣扎,重置了三次之后,我终于死了,然后去了下一个世界。”
他以为那是个例,只是像自己和齐霁那样的小概率事件,然而他在下个世界的经历并无不同。世界意志对每个时空的管控越发严格,却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自己正被“命运”操控着,并不断抗争,想要得到自由。
“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是会失忆,还是像我们一样接受惩罚,”魏成夏收敛住表情,正色道,“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祂的力量正在减弱,即使不断地重置世界,抹除人们的记忆,也无法阻止有人发现端倪。至于我,我是上个月回到这里的,我猜,是因为别的世界并不稳定,祂怕我们这些背叛者捣乱,才把我扔回这个相对稳定的世界,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留在这里。”
齐霁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本能地想抠弄指甲,脑子里忽然闪出周舟的声音,只好闷闷收回手,说出一个过于大胆的想法:“既然祂的力量越来越弱,那是不是会有一天,祂会无力控制我们?”
“正常来说是这样,”魏成夏面露忧愁,“但没人知道那一天要等多久,万一是几百年呢?到那时候,我们的灵魂还在不在都不好说,更何况,我不觉得我们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利活下来,被灭口的几率显然比幸存的机会大得多。”
魏成夏的话并不讨喜,却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离开这个世界后,他能不能顺利活下来都难说。
就在这时,系统问他:“你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真的不避着我点吗?”
齐霁仰起头,深深吸一口气,“那你先告诉我,我能不能活到下个世界。”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系统难以理解他的执着,齐霁莫名从它没有起伏的机械音里听出了怜悯,“但按照我的推测,也许不能。”
对赴死有了充分觉悟的齐霁释然一笑,绕回系统问他的问题:“行,作为交换,我勉为其难回答一下你的问题。”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控制不住除任务进程之外的事情,只要我没有违背任务内容,没有破坏世界线的走向,凭借你的权利,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说得没错吧?”
系统不说话了。
齐霁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在他依靠伤害自己保持清醒的日子里,白天过得浑浑噩噩,晚上躺在空旷的,冰冷的床上,他的神志却高度清醒。闭上眼就会出现模糊的幻影,那是介于清晰和虚无之间的周舟。
多看一眼就会让他心悸。
盯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他开始试着梳理纷乱的线索。从他第一次拿起刀片割向自己开始,系统就会疯狂地警告他,逼迫他去治疗心理问题,时不时以惩罚威胁他。
可除了刚开始做任务的几年,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处境,处处与系统作对,以至于被强行操控意识外,系统无法强迫他做任务之外的任何事,就连他多次接近自杀的举动,也只能借助言语警告他。
怀疑一旦生根,就难以拔除,与周舟的相遇遥遥无期,他只能靠想些有的没的度日。齐霁将他的猜测压在心底,在后来的世界试探着系统的底线。
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手腕就会多出几道疤痕,肉体所受的伤,会原原本本地留在躯体上,篆刻在灵魂里,这点与系统说的无异。但系统无法让他松开手里的刀,也不能放空浴缸里的水。
与世界线、任务对象无关的内容,系统全都无权管控。他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系统以为沉默就让他放弃猜想,然而沉默是另一种回答,答案昭然若揭。齐霁重新看向魏成夏,眼睛笑出一个弧度,“我不怕死,但是我怕周舟难过。”
“为了他,我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什么周舟过得好,他就心满意足,都是假的,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话。会为他的未来焦虑担忧的周舟,会用手心接住他眼泪的周舟,会不辞辛苦为他穿梭于两城之间的周舟,那么好的周舟,他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周舟因他失去了多少,他就要加倍弥补回去。
如果他的未来里没有齐霁,齐霁就不再是齐霁。他亲手织起了他和周舟的宿命,从初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两清。
第105章
宿舍的床虽然狭窄到齐霁翻身都难受,却能有效地缓解齐霁的空虚,聊胜于无地缓解了他对周舟的思念。枕头边的缝隙被他从家里打劫来的小狗玩偶填满,入住新宿舍的第一晚,齐霁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魏成夏的坦白美丽多少。
隔壁房间的室友经过两天的熟悉,早就打成一团,聒噪地聊着天,声音透过隔音堪忧的墙壁,吵得齐霁头突突地疼。
这阵噪音直到熄灯后才平息下来,吹着冷空调,齐霁将大半身体裹在被子里,柔软的睡衣和被套包裹住他,散发着周舟同款洗衣液的味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他们早餐吃过的煎饼果子,这个奇怪又奇妙的想法一出现,他就给周舟发了句没头没尾的“好想吃煎饼果子”。
一个小时前刚抵达家中的周舟说:“明天几点起床?我给你点外卖。”
他前两天刚换上了一个小猫主题的输入法皮肤,空格上有一只卡通形象的小橘猫,他第一眼就觉得跟蛋挞神似。每按下一个键,就会有气泡从小猫头顶飘起来。于是他在小床上翻了个身,在手机键盘上敲出一个个泡泡,“八点钟,记得别放榨菜。”
那些泡泡也许顺利落在了周舟身上,齐霁似乎从、文字里听见泡泡飘落的声音,寂静无声,却充斥在他耳膜边。过了五分钟,周舟忽然发来一段视频,他手忙脚乱地翻出耳机塞上,调大了几格声音,随着一声“喵”,蛋挞的尾巴就跃进屏幕里。
紧接着是周舟的声音:“蛋挞,快看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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