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系统清楚他的软肋,宣称只要做任务就可以保全周舟,另一边又再三威胁他不能与周舟有交集。
否则他就再也见不到周舟。
真假与否,他只能选择相信,更何况,这的确是世界意志能干出的事情。
扮演在虚假的人设里,和不爱的人进行着所谓“攻略任务”,周舟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不能靠近。齐霁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是深爱着周舟的自己,还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任务者?就算如此,等他完成了那些任务,他还是原本的自己吗?
第一次拿美工刀对准自己时,系统在他脑中疯狂响起警报,齐霁不理不睬,用力划开一道血痕,血溢出来,溅落在地板上。疼痛让他清醒,让他压制住崩溃的自我。
“你如果继续自残的话,”当他第二次拿出刀片,系统这样对他说,“这些疤会永远地留在身上,不管多少个世界都不会消失。”
“知道了。”他嘴上答应着,手里却不留余力。
齐霁原本就没打算寻死,他还没完成与周舟的约定,他怎么舍得留周舟一个人徘徊在每个世界。
鲜血也好,疼痛也罢,他只是需要存在的证明,来保持清醒。
肉体的痛苦可以随着时间减淡,灵魂的缺口又该怎么填补。
齐霁手腕上的伤还是让周舟有些在意,他难以想象什么经历才会让他伤痕累累。第二天他照常去医院看望母亲,只是这一次他在药店门口停好车,挑了两支去疤的药膏。认识齐霁以来,周舟都觉得变得不像自己了,即使是开玩笑之类的小事,都已经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多年。
周舟也说不清为什么对齐霁格外上心,也许是他亲口说出的“朋友”二字让他下意识地多了份责任感,又或是,他希望齐霁的人生不要像他那样黯淡。
从医院大门到住院楼,这条路他走了无数遍,几乎已经铭记于心,同样刻在心里的,还有对母亲病情的焦灼与无奈。
恶性肿瘤——就在周舟大学毕业那年,这个词强硬地进入这个本就分崩离析的家。
当同龄人对未来充满期待时,周舟毫不犹豫地告诉母亲,他要回来工作,他会陪着她治病,哪怕是亲人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熟人总夸他在大事面前足够冷静,处变不惊,周舟只是笑笑不说话。这份冷静源于他最憎恨的能力,上天轻易向他剧透命运,并不在乎他想不想要知道。
在周舟眼里,命运失去了神秘,它那样清晰,又那样残酷。他成人的那一天,他就窥见了亲人的命运。
之所以能洒脱地作出决定,是因为已经在心里挣扎了千万次。
周舟轻车熟路地和护士打过招呼,拎着新买的水果推开门。他妈正望着窗外发呆,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强撑着朝他笑笑。
“妈,这几天感觉还好吗?”周舟在一旁坐下,刚准备给她削个苹果,就看见柜子上摆着一束新鲜的花,有些意外地问,“这束花谁送的?”
“前两天有个挺年轻的小男生过来,名字挺特别的,好像是叫……齐霁。他说是你的朋友,替你来看看我。”
听见齐霁名字的刹那,周舟的呼吸一顿,几乎不敢相信——他从未对齐霁说过家里的事,更不曾告知过医院和病房,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回忆起和齐霁相处的片刻,许琴对着自己儿子称赞道:“其实妈妈很高兴,你能有优秀的朋友陪着你。我老觉得他和你以前特别像,都招人喜欢。”
周舟不知道该为这高度评价感到高兴还是意外,哑然失笑:“你们都聊什么了?”
谁知一向温柔的母亲对这个问题三缄其口,只说那是她和齐霁的小秘密。
也许齐霁真的有什么魔力,可以用最短时间赢得他人的信任。虽然就连周舟也不懂他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行动,又有什么目的,但他不想去过多猜疑。
病痛让她的脸过快地衰老,脸上的细纹再难忽视,此刻她对周舟露出的温暖笑容却像是穿越了时间,美丽而动人,叫他忆起少年时的点点滴滴。
知子莫若母,许琴一直都知道,这段失败的婚姻带给周舟的影响超乎想象,就连她自己都难以接受生活和感情的双重变化,更何况是年轻气盛的周舟。他在亲人面前表现的坚强而勇敢,再难过也全盘接受,许琴却能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周舟没有过去快乐了。
确诊癌症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能活多久,而是周舟该怎么办——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忍心看他再一次承受打击。她劝周舟不要因为自己放弃大好的前程,他不该被困在这里,他那么年轻,那么才华横溢,有那么多能够实现的理想。
周舟却执意要留在这里照顾她。
周舟很少向她介绍自己的朋友,她对周舟的朋友一无所知,总担心自己影响周舟的生活。齐霁向她自我介绍时,许琴欣慰地红了眼眶。她在齐霁的身上看见了周舟的影子,自己不能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只好期盼着他拥有很好的爱情和友情。
齐霁离开时,她叫住他,“小齐,周舟他被我拖累了太多……”
“阿姨,是因为有您,他才会变得这么优秀,您对他来说不是负担,是幸福,不要这样说自己。”齐霁不赞同地反驳。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的话,”许琴咳嗽了声,继续说,“你能不能陪他振作起来,让他继续好好地生活?”
齐霁郑重地向她承诺:“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第11章
齐霁被昨晚的生日聚会折腾得身心疲惫,决意在家荒废一天,躺了大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累得头晕眼花也不忘拍给周舟看自己的中饭,还夹带一张自己咬着吸管的自拍。周舟在病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许琴聊累了,他就静静地陪着她休息,自己在一边处理邮件。他点开齐霁下午两点半发来的“中饭”,视线又停留在那张搞怪自拍上,长按回复——擦擦嘴吧,都是油。
“你的关注点好奇怪!”
“不跟你讲了,我要听网课了,别太想我哦。”
看见过齐霁脆弱的一面,再面对平日里乐观烦人的齐霁,更让周舟好奇真正的他了。
临近日落周舟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听见母亲对自己说:“医生说,过几天会换一种药物试试。”
“嗯,总会有转机的……妈,会好的。”周舟小心地捧住她的手。
“周舟,”许琴极少喊他的全名,周舟的心狠狠一跳,“这件事我想很久了,如果还是没效果的话,就放弃吧。”
“你不是也说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吗?”许琴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头,柔声道,“整天待在医院里,我更加乐观不起来。倒不如珍惜时间,让我多出去走走,万一以后没机会了呢?”
周舟的手在颤抖,他多想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不会有事的,他偏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透过母亲的眼睛,他看得清清楚楚——她还有一年可活。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他一直很清醒,一直以来做的种种,只不过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安定。
嘴唇快被自己咬破,周舟低下头,不想再看她的命运,“好……都听你的。”
倒数着时间,残忍地等待亲人的逝去,哪怕心如止水如周舟,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医院里每天都上演着生死离别的故事,他的经历并不少见,可对周舟来说,是世界的又一次崩塌重构。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却在大门口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齐霁站在树荫下,仰头看着树上的福牌。这棵树已有百年历史,商贩抓住它地理位置的优势,近来卖起了许愿牌,几个月就挂得满满当当。
齐霁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踮起脚专心致志研究着上边的内容,没有留意到步步靠近的周舟。
“不是说要上网课吗?”周舟在他身后停下脚步。
齐霁转过身,对周舟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这不是学累了,放松一下嘛。”
话音刚落他就拉着周舟站到树下,“这里的福牌才五块钱一个,我们也买两个吧,偶尔还是要迷信一下的。”
周舟点头与否压根影响不到齐霁的积极性,不等周舟回答他就跑去找老板付钱。树上挂着的多是身体健康,平安快乐之类的愿望,周舟接过记号笔,对着手里的红色牌子发愣,他连真心话都很少对人吐露,更不用说写下什么愿望。他扭头去看齐霁,对方却跟做贼一般背对着他,低头认真写着什么。
他想起自己十八岁许下的两个愿望——爱的人幸福,考上海城的大学。现在看来像是天大的玩笑,前者不曾实现,后者更是讽刺。
我不想看见。
他慢吞吞地写下这五个字,齐霁耐心地等他挂完,故意绕到对面挂自己的,生怕周舟看见他的内容一样。
“好啦,”齐霁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我们回家吧。”
“对了,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齐霁边走边说,正中周舟的疑问,“因为我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哦。”
周舟淡淡道:“你连我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实现?”
“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实现,”齐霁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表情严肃了一秒,很快又大笑起来,“你的表情别这么正经,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比较料事如神,知道你每个星期天心情都不好,就想着来陪陪你而已。”
“你是怎么知道我妈的事情的?”周舟还是问了出口。
齐霁眯起眼睛思索一会儿,“这个啊……我说我在跟踪你,你信吗?”
周舟摇摇头。
“所以啊,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清纯少男总要有点小秘密的,”齐霁无赖地说,“不过我和你妈已经达成战略同盟了,你别想着欺负我就对了。”
“你没跟她说我坏话吧?”周舟又问。
“怎么可能,”齐霁瞪了他一眼,“我是这种人吗,不过阿姨跟我说了好多你的事情,比如说……你小学拒绝小姑娘告白被人打了一顿还打输了?”
齐霁也知道自己这话欠揍,说完就扯开距离,一路小跑过了马路,被周舟抓住时还在叫唤“我错了我错了”。
他追完了才觉得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幼稚,松开手说:“你有本事别跑。”
齐霁靠着路灯喘气,黄昏映得他的脸颊更加红润,周舟就站在他的面前,鲜活的、真实的。齐霁的目光一动不动,像是要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周舟,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这句话太过突然,周舟被他说得一怔,齐霁趁机拔腿就跑,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啊,我还真有本事跑。”
周舟朝着他的背影吸了口气,随便齐霁自娱自乐,手摸到口袋里的药膏,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呢?
尽管偷窥别人的隐私不好,可周舟对齐霁写的许愿牌还是有些在意。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很好奇齐霁最强烈的愿望是什么——他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见对方已经从视线里消失了,立马转头回到那棵树下。
齐霁挂的地方并不算隐秘,署名又显眼到让人难以忽视,他翻到有字的那一面——要实现周舟的所有愿望!!!
三个连续的感叹号像是在抒发作者的强烈意愿,齐霁的愿望里没有他自己,只有周舟。
齐霁的愿望让周舟心乱如麻,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小区公园转了一圈才上楼,刚进门就看到齐霁正摆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听见脚步声便不客气地使唤周舟帮忙浇水。
这些花草全是齐霁前几天从街上淘回来的,他跟周舟念叨了好几天屋子里死气沉沉,没有生机,周舟在这住了将近半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那时对他调侃道:“植物也没你整天叽叽喳喳的有生机。”
齐霁起初还以为自己被夸了,转念一想才发觉不对,周舟是在这拐着弯骂他吵呢,拿起一个抱枕就往他那边丢,“周舟!你积点嘴德吧,别偷偷摸摸讽刺我。”
对方压根没用多少力,周舟接住他砸过来的抱枕,对齐霁气急败坏的样子喜闻乐见,“你别胡思乱想,我是在夸你有活力,很真诚的。”
被他这么一说,齐霁更要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第二天放学就拎了三四盆绿植回家,其间又跑上跑下搬上来一捧花。
于是周舟一下班就被坐在地上松土浇水的齐霁吓了一跳,惊讶道:“你真有这种闲情逸致啊。”
齐霁沉浸于给自己的植物找角度拍照,头也不回地说:“网上不都这么说,人活着要有点盼头嘛。我现在又没时间养猫猫狗狗的,也只能养养花草,找点乐子了。”
不知怎的,齐霁的语调听着有些郁闷,偶尔他能在齐霁身上找到熟悉的气息——什么都不在乎,找不到一个依托。只是齐霁大部分时候比他乐观多了,他们终究不能算作一类人。
“等你毕业了,我送你一只宠物。”他脱口而出。
“好,你要说话算话,”齐霁仰头看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但是,那个时候……你还在这里吗?我们还有联系的机会吗?”
“我又没那么多钱天天搬家,怎么就不在这里了……都多大了还要拉钩。”他这么说着,不诚实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第12章
“你发什么呆呢,帮我花瓶里加点水,别太多啊。”齐霁催促道。
周舟没干过这活,也不知道齐霁的别太多是指多少,拿起矿泉水就要往里倒,齐霁赶紧拦住他,给他比划了条水位线,偏过头看他:“怎么感觉你回来就心事重重的?”
周舟摇摇头避开这个话题,主动说要帮齐霁浇水。他的心理活动再怎么复杂,也不可能告诉齐霁。且不说他能否顺利说出口,单凭他发现自己在齐霁眼中似乎比想象的还要重要,他就陷入了困局之中——无法说出自己的忧虑,又担心这样下去会害了齐霁,甚至还贪心地不舍得齐霁带来的改变。
看着齐霁一无所知的模样,他又怎么能忍心把人就这样赶走。
“诶呀,不要愁眉苦脸的了,”齐霁勾住他的肩膀,故作成熟道,“你知道吗,人的烦恼大部分都来自于整天东想西想,我要是你,心情不好了就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帅脸了。”
齐霁安慰人一套一套的,眉眼间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或者说是满不在乎的劲头,他经历的未必比周舟少,却总是能在崩溃过后迅速冷静,也正是如此才会勾起周舟的兴趣。少年的嗓音干净清朗,好似一剂定心剂,周舟也不再焦虑,暂且决定放弃思考这件事。大不了随机应变,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前,再采取必要的措施。
周舟更愿意相信,齐霁是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存在,他会带来不一样的机遇,会让他不再被命运的恐惧笼罩。
这份信任仿佛自很久以前就根植在心底,成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
周舟稳下心神,摸到口袋里的药膏才忆起自己忘了这茬。齐霁忙活完就往沙发上一躺,悠闲地吹起口哨,心里却在琢磨周舟的反常。他在外边跟周舟打闹时留了个心眼,假装自己先回家了,实则绕路偷偷跟踪周舟,原本只是想吓他一跳,没成想周舟竟然看了自己写的许愿牌。
他是在为自己毫不遮掩的感情烦恼吗?还是因为自己的能看见命运的特殊能力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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