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周舟一挑眉,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说我好脆弱。”
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起初周舟自己都没发现,还是伤口碰了水隐隐作痛,他这才发现多了道伤口。像齐霁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了解,现在不仅没拆台,居然还对他这么好,一听就很可疑。
“你就是电视剧里那种脆弱易碎的小白花本花行吧,我才懒得说你,”齐霁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准备以后帮你做家务的,现在你的演技把这项业务提前了而已。”
自尊心是样神奇的东西,它总是在齐霁想接受周舟的好时悄悄隐身,让齐霁做出很多违背他原则的糊涂决定,又在他冷静过后冒出来,忍不住捶胸顿足。
他因为周舟干的蠢事列出来远超一张纸,果然和笨蛋相处久了自己也会变成笨蛋。
答应周舟的搬家请求后,齐霁很难不去思考自己能为周舟做的事,他的脸皮还没厚到能白吃白喝的程度。
“等等,你不对劲,”周舟眉头紧锁,一下子就找到了原因,“你是不是又在想你要付出多少来报答我了?”
齐霁的反应太平静了,不吵也不闹,那就是他猜对了。周舟就差直接上手晃齐霁的脑袋,看他脑子里进了多少水,他抑制不住说脏话的冲动,“齐霁,你有病吧。”
“是啊,我有病,但是像你这种缺失安全感的患者也挺少见的,我们病得不分伯仲。”齐霁无奈地扯起嘴角,心头泛着苦涩。
“你这样会给我一种……你在算计我们感情的感觉,”周舟骂完那一句又快速冷静下来,克制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万一你某一天觉得我们之间两清了,你就要甩甩手走人了。”
周舟的文科功底深厚,言语间能把他俩尽力维持着的友谊说得跟分手一样痛苦,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明说,又要求对方拿更进一步的关系对待自己。
这个观念在某个时刻根植在他们内心深处,时不时就会张牙舞爪地冒出来。最可恶之处在于,不止他和周舟这样认为,就连身边的朋友都笃定地认为他们之间绝对有事。
周舟的眼睛睁得很大,瞳仁充分地暴露出来,齐霁又稀里糊涂地被他的眼睛吸引了,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直视对方眼里的光,指指自己还未拆封的行李,“那个小区下周就要拆了,我家当都在这了,我有什么好甩手走人的,我可没有睡大街的打算。”
周舟决定放弃讲道理,无赖道:“我不管,我就是见不得你这么理性地对我。”
“周舟,我只是想对你好,这跟我愧不愧疚没有关系。你不也说过,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吗。”他特意搬出周舟说过的话来堵对方的嘴。
周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齐霁早就在数次斗嘴与争论中得出了经验,他越是因为周舟的话而激动,周舟就越是要跟他争出个所以然。
相反,他的反应越平淡,就能越快顺好的周舟的毛。
他绕过周舟,开始收拾纸箱里的东西,“要是学校里你那群小粉丝知道你私底下是这个样,早就对你滤镜破碎了。”
“我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本来就讨厌他们对我莫名其妙的期望,我只在乎——”
没说完的话被齐霁的一个喷嚏打断,大抵是因为吹多了空调,齐霁的鼻炎又发作了,他捂着嘴打了好几个喷嚏,周舟没能说出最后一个“你”字,径直进了厨房,给人烧水泡药。
第70章
微苦的黑色药汤让齐霁忍不住皱眉,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口腔到喉头都蔓延开苦涩的药味。他刚想问周舟有没有吃的东西,才对上眼,对方就把一罐话梅放到他面前。
周舟的学习能力不仅体现在一路突飞猛进让任课老师都咂舌的成绩上,更表现在对齐霁的了解上。
和齐霁相处的每分每秒,他都认真地研究对方的习性和生活习惯,必要时还要认真记录下来了。
用陈放的话来说,周舟适合开设一门学科,名字就叫齐霁研究学。
他对齐霁身体上的小毛病了如指掌,知道每逢换季,齐霁的过敏性鼻炎就会发作,知道齐霁睡着喜欢抱着东西,所以在人搬来前专程去商场挑了两个最大最软的玩偶放在客房。还知道齐霁假装生气时话很多,真生气了只会晾着他不理他。
齐霁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个想要认真了解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父母离世之后,周舟的日子没了指望,对生活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曾经吸引他的很多东西——玩具模型,新款游戏,电视节目,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一旦想到自己自私地因为那些东西快乐着,他就不可避免地幻想着至亲因他丧命的痛苦。
他把全家福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不敢让眼泪亵渎他们的脸,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我想你们了”。
快乐和苦痛在他这是等价的,周舟拒绝选择快乐,以此避免可能到来的痛苦。
从小学到高中,他心情不好了就会去天台上发呆,当然没有想死的想法,他害怕死亡,只敢隔得远远的,俯瞰这座小城的景象。
风会吹过他的面庞,很多时候生活像被风吹起的一片落叶,重重卷起,轻轻落下,经历过重大的变故,周舟被逼着长大,不会再有人挂心他的生死,为他的人生负责了,他必须得对得起父母,等到他们有天进入他的梦,再笑着对他说一句“周舟,你做得真棒”。
周舟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他在人前装得完美无缺,打造出了一个虽然成绩一般,但人品、道德、素质处处都闪着光的优秀形象,跟他接触过的人,总能和他成为或深或浅的朋友。
他配合着所有人期待的样子,别人希望他们眼中的“周舟”是什么样子的,他就表演给他们看,一回家又原形毕露,一个多余的笑都装不出来。
他的心始终缺失了重要的一部分,或许是他永远都找不回来的一部分。
齐霁第一个拒绝跟他成为朋友的人,奇怪到会让人觉得很特别。
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反而让周舟有了喘息的空间,不用假扮十全十美的老好人。自始至终,齐霁都安静地接纳了他的所有,无论好坏。
心中缺失的那部分找到了栖息之所,他喜欢残缺的齐霁,想要了解他的所有,哪怕齐霁有一天不要他了,他也会永远纠缠对方。
负负得正,他和齐霁都那么不幸,那待在一起,总该时来运转吧。
周舟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齐霁自己收拾完所有东西,也不卖惨了,拖着受伤的手就开始帮人整理。这个家很快就遍布齐霁的东西,任谁看了就知道,这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地方,再也不是周舟空旷而冰冷的家了。
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周舟很久没给他做饭了,决定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给齐霁亲自下厨做饭,齐霁便说自己可以陪他一起去买菜。
菜场的阿姨早就对周舟眼熟了,了解到他一个人住之后更是关切,每次都要多送周舟点东西。
周舟砍价之余热情地给她们介绍身边的齐霁,说这是自己的朋友,齐霁侧目看他,朋友,他默念着这个词,这或许他们关系最好的遮羞布。
齐霁意外得到了好多句对他外貌的夸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得腼腆。
走出菜市场,他双手插兜,带着耳机听歌,和周舟步伐一致地漫步在回家路上。他本来对这一带都不甚了解,来周舟家次数多了,甚至都猜到下一个转角坐落着哪家店铺。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周舟难得这么安静,齐霁有些惊讶,在歌曲的间奏里开口:“虽然这样散步很舒服,不过你不说话,我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说得好像你很喜欢跟我吵架一样,”周舟笑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别人面前一直是这样的。”
在齐霁这,才是特例,看起来最不符合周舟的举止,恰恰是最真实的他。
“好吧,知道你爱装了,”齐霁哼了声,“……不过偶尔这样出来走走,感觉还挺好的。”
周舟对亲密关系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能找到最舒服的相处模式,这个模式在他和齐霁身上,特征就成了鸡飞狗跳吵吵闹闹。
和齐霁安静相处的时光其实也不少,只是他们都默契地用聒噪的声音来试着遮掩太过亢奋的感情。
夜晚会让人变得冲动,寂静的时刻也是,只有吵几个来回,才显得自己没有多余的心思。
周舟突然很想在此时牵住齐霁的手,身体诚实地执行着大脑的指挥,他的手一靠近齐霁的口袋,对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但并未开口阻拦。
齐霁的手心快紧张到出汗,上次被周舟扣住手指的触感似乎仍有残留,他的表情里有难以察觉的紧张。
牵个手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朋友也可以牵手啊,齐霁这样催眠自己。
周舟的手踌躇许久,最终圈住了齐霁的手腕,抓牢了才补充道,“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我。”
“嗯,不喜欢,”周舟的半颗心都凉透了,刚想松开手,齐霁的手指就像蛇一样攀附上他的骨节,填补了指缝间的缝隙,齐霁假装随意地说,“哪有人拉手腕的,要牵就直接牵。”
“记住了,”周舟像是在记课本上的重点,很是认真地点点头,马上又说,“齐霁,你都紧张到出手汗了。”
“我这是被太阳晒的!”齐霁反驳道。
和周舟分享着一半的生活空间,出乎意料,齐霁对这样的日子适应良好。放假的日子两个人都爱睡懒觉,每天十点多才会在客厅相遇,商量完今天的伙食,一个人去买菜,另一个人就留在家里打扫卫生,日子过得也算井井有条。
茶余饭后照惯例因为小事吵两句,然后再光速和好,也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周舟每个月月初都会去疗养院看望他奶奶,把新买的衣物交给护工。这天他照例在疗养院从下午待到晚上,回家路上才看到小区发的短信,说今晚小区电路检修,会停电几小时。
他特地在边上小吃街买了齐霁爱吃的几样东西,就当是今晚的宵夜。把小吃袋子藏在身后,他慢悠悠地开门,喊了声齐霁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室内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没拉帘的窗户,周舟忽然紧张起来,他在客厅角落里找到了齐霁,他坐在地板上,拿空调毯把自己裹得严实,周舟蹲在他面前喊他,也只是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
他的心突突地跳着,周舟急切地问:“怎么了?”
“停电了。”齐霁轻声叙述着这个事实。
“嗯,对不起,我刚才才看到信息,没有提前告诉你。”周舟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台灯,打开开关,暖调的灯光顿时照亮了客厅一角,周舟看清了他的脸,脸上有一道晶莹的泪痕,掖着毯子的手也在发抖。
现在的齐霁很不对劲,周舟怀疑他是对这样的场景有阴影。
周舟拿纸巾擦去他额头的薄汗,面对面坐下,轻声安慰对方:“齐霁,没事的,别怕,等下就来电了。”
哪怕有了台灯的光,齐霁还是没从恍惚中缓过来,他的视线模糊,周舟是唯一能抓住的人。他大口喘着气,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抓住周舟,埋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说:“很久以前,他们说要给我过生日,把我骗到杂物间里,说把礼物藏在里面了……”
眼泪流到周舟的脖颈上,那么冰凉,齐霁呜咽着,“我真的以为那里面有惊喜,刚走进去,门就被他们锁住了,然后我被锁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被困在那个阴暗狭小的地方困了整整半天,晚上冷风顺着老旧的窗户吹进来,他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长袖,冷得浑身发抖,只能躲在角落抱紧自己。
杂物间里满是灰尘,一呼吸就会咳嗽,齐霁在门后试图大声呐喊,边喊边哭,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求救。
直到第二天中午点名时,才有人发现齐霁不见了,他所谓的“朋友”们装模作样地来到杂物间,在大人面前虚伪地问:“齐霁,你没事吧,我们还以为昨天晚上的声音是野猫叫,没想到是你啊。”
齐霁冷冷地盯着他们,他听见有人在小声地议论“你看他那个眼神,真吓人”“下次得离他远点,晦气”。
他以为不去想就可以遗忘,以为时间可以让他脱胎换骨。齐霁错了,错得太彻底,他和当初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他再一次被相同的恐惧裹挟,甚至没有力气去找照明物,只能笨拙地把自己裹起来,好屏蔽黑暗的侵袭。
第71章
齐霁每分每秒都在等待周舟回家,又因这份期待唾弃自己。他不可以依赖周舟,不可以拖累周舟,周舟没理由分担他的痛苦。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讨厌没有尽头的夜晚,还是讨厌渴望被周舟安慰的自己。
理智尽数崩断,齐霁说出真实想法:“周舟……我讨厌我的生日,我讨厌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等得好累啊。”
周舟贴着少年的脸颊,克制地给予他暖意,“没事了,我回来了,你不用再害怕了。以后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相信我好吗?”
他怀里的齐霁看起来那么瘦弱那么单薄,唯有用尽全力才能牢牢地拥抱住他。他想要紧紧抓住他,他的眼泪和悲伤一样混乱无踪,落不到实处。周舟抱着他,抱住的不像是十七岁的少年,更像抱住了一汪晶莹的泪。
齐霁哭累了,在周舟厚实的怀抱里小声地呼吸着,胸膛微微起伏。周舟在他耳边说:“有我在,你再也不会经历这些事情了,齐霁,我会让你变成最开心最幸福的人,你什么都可以不相信,但是这一次一定要相信我,好吗?”
如果不相信他,齐霁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的心对他放行。
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周舟早就深深纠缠在一块儿,分不清你我了。要是让他放弃周舟,那就是否认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那一定会毁了他。
他“嗯”了一声,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周舟。
未来还有一件事需要齐霁答应——
如果有一天周舟跟他告白,他决定答应周舟。
“你们这样太可恶了!牵手拥抱什么都干了,但你们不是情侣只是朋友是吧。”陈放震惊地看着齐霁。
陈放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无意中看见周舟和齐霁去听讲座的路上牵着手,以为这两位祖宗总算有实质进展了,向齐霁八卦了一嘴,结果听到对方一脸无辜地说“啊,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齐霁将陈放视作自己的头号军师,在他面前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他叹了口气,“那我能怎么办,我一直在等他主动开口,每次以为他要表白的时候,他就扯到别的事情上了,我白白期待了好几次了!怎么没人来可怜一下我。”
“算了,你们的恋爱观太奇特,我都不想评价了。要是我被这样钓这么久,早就不耐烦了,”陈放同样诚实地数落他,在齐霁“他也没有钓着我”的辩解里总结,“你们简直天生一对,绝配。”
齐霁闷闷不乐地往后传作业,故意把周舟的卷子翻出来藏到最底下,陈放目睹了这一幕,说他简直越活越幼稚,齐霁就踩他一脚,低声威胁,“你信不信我把当初你因为喜欢周舟郁郁寡欢睡不着觉的事情告诉他?”
“说吧说吧,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这种聪明人要知道早就知道了,”陈放说完才发现自己被绕进齐霁的怪逻辑里去了,特地强调道,“而且!我都说了这不是喜欢,你这是曲解我。”
“嗯?喜欢什么?”周舟突然插嘴。
正趴在桌上神游的齐霁被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周舟,“你走路怎么没声音……你不是被叫去办公室了,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周舟眨眨眼,表情很是奇怪,视线在齐霁和陈放之间打转,最后定格在齐霁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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