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困难综合征 第112章

作者:山山丁子 标签: 近代现代

他深深呼吸几次,轻巧躲开周舟的靠近,回到卧室,把自己的双肩包往床上一扔,从衣柜里随意扒拉出几件衣服就开始叠。

“你要干什么?”周舟抢走他的包。

“我去蒋听那住几天,你先别吵我,”齐霁头也不抬地夺回东西,将几条常服一股脑塞进去,“周舟,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整天哭哭啼啼的,我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口不择言,算我求你,你让我想想明白再回家。”

周舟再怎么劝说他,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决心。齐霁帮他整理过许多次行李,收纳技巧过于娴熟,短短几分钟就把生活用品都收拾好,钥匙也没拿,就朝外走去。

“齐霁,你就不能不走吗?”周舟抓住他的书包肩带,颤声挽留对方。

“你松手,”他扭头冷淡地看人一眼,“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用发消息,我暂时没有死在别人宿舍里的打算。”

当然不可能不打电话不发消息,齐霁还没走到学校,周舟的电话就一遍遍打了过来,他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狠心挂断电话,开启飞行模式。

蒋听的宿舍前些天空出了一个床位,暂时没有其他人搬进来。齐霁说要来借住时,他吓了一大跳,听对方的声音不对劲,才忍着没追问原因:“行,我跟我室友说一声,你意思意思给他们买点吃的就好。”

在宿舍门口等到衣衫单薄的齐霁,蒋听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和冰凉的双手,又被惊了惊,“齐霁,你有病吧?吵架归吵架,穿这么点就出来,到底想干嘛啊?”

他没来得及拿厚外套就夺门而出,原因很简单,他不能再看周舟苦苦挽留他,否则一定会心软。

“没事,我不冷。”齐霁说着就吸吸鼻子,果不其然得到了对方一个白眼。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蒋听两个室友一下课就冲去高铁站,宿舍里只剩下蒋听和另一个忙于打游戏的同学。

蒋听指了指收拾干净的床位,又翻出一条睡衣外套给人披上,“行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再老实交代你跟周舟又怎么了。”

半小时后,齐霁裹着睡衣盘腿坐在蒋听床上,对方让他尽情倾诉,齐霁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支吾道:“他背着我跑去酒店,是想一个人静静,但是我很生气……我只是接受不了,他因为担心我而感到苦恼,却不来问我的想法。我知道他没错,但我就是忍不了他自作主张替我决定未来。”

“等等等等,”蒋听及时叫停,“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周舟都冷静不了?”

齐霁沉默地低下头,他们经历的这些事,他没法说,也不能说,只能尴尬而勉强地搪塞道:“……这个一时间说不完,你就当我得了什么绝症怪病,只有离开他才能活下去的那种。”

对方叹了口气,“不用勉强自己,不想说就不说,我对你们恋爱的细节也不感兴趣。齐霁,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很简单,我希望你们幸福。”

“周舟的性格摆在那,他这样做只能说明他想得很多,又不代表他不喜欢你,要跟你分手了,你这么应激干什么?冲动是魔鬼,你一急肯定就会犯糊涂,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蒋听唉声叹气地劝他,作为旁观者,依然为二人操碎了心。

“我知道的,”齐霁闷闷不乐道,“他是为我好,我都明白的,我生气也不是在怪他,我只是讨厌自己,为什么没办法做得更好,给了他胡思乱想的机会。”

蒋听直接上手晃他的脑袋,不解地问:“你脑子里也没进水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齐霁,我不许你讨厌自己,你这么好,有什么好讨厌的。我,周舟,还有其他很多人,都特别喜欢你啊,你上赶着否定自己做什么?”

他对前情无从得知,没办法就事论事给齐霁排忧解难。不过看齐霁一根筋的轴劲,多半也用不着他来开解。蒋听绞尽脑汁,决定化身人形夸夸机,时不时就夸奖对方一句,好让他早日开心起来。

“蒋听,你真好。”齐霁忽然说。

“这还用你说?能认识我这么善良的人,你就偷着乐吧。”

蒋听的窃喜止于打开手机的刹那,瞳孔不禁放大,他盯着周舟发来的一大堆消息,一会儿要他照顾好齐霁,一会儿又说能不能帮忙把他劝回家,隔几分钟又转来好几百,让他带人出门吃点好吃的。

仗义地回了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他问:“你准备在这住几天?”

“不知道,”齐霁魂不守舍地说,“我没地方去,只能缠上你咯。”

“怎么没地方去了,你还有家啊,周舟不是还在家等你?”

齐霁拒接他的电话,拒收他的消息,只能通过蒋听得知对方近况的两日,每分每秒都变得漫长起来。周舟一边担忧对方,一边想着,齐霁焦急寻找他的踪迹时,是不是比他更加心焦更加难熬。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怯懦,给齐霁带去了多少难过。

蒋听让他别急,时不时偷拍几张齐霁的照片给他。他实在没法不急,一有空就掐着点到教室门口等齐霁下课。

对方明明看见他了,明明表情都变化了,却就是不理会他,还催促身边的蒋听快走。夹在两人之间的蒋听身心俱疲,凑到周舟边上说:“他心里可想你了,就是嘴硬,过两天肯定就回来了。”说完又急匆匆追上齐霁。

他预料得不错,齐霁在他们寝室借住没两天,就说要回去了。

“怎么?终于决定跟人和好了?”蒋听八卦地问。

“我就是不想待在这麻烦你。”

蒋听啧啧道:“得了,你这话狗听了都不信,想人家了就直说呗。”

齐霁不理会他,低下头收拾衣服,收拾完又帮忙扫了一遍地,“我就是不想让他每节下课都来等我,怕影响他,让他没空干自己的事。”

“哟,你这恋爱脑还挺清醒的,”蒋听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扫帚,催他快点回家,“扫地哪有周舟重要,快回去和你男朋友修复感情去,下次我可不接待你了。”

齐霁到了家门口才后知后觉想起,他走得太急,连钥匙都没拿,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周舟打电话,紧闭的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周舟站在两步外,对他的出现毫不惊讶,脸上是齐霁最熟悉的笑容,他问:“宝宝,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说实话,还是有点生气。”齐霁别扭道。

“对不起,”周舟可怜巴巴地把他拉进家里,扶着他在换鞋凳上坐下,主动帮他拿出拖鞋。齐霁换鞋的间隙,他就维持着蹲姿,自下而上仰望着他,“只要宝宝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齐霁抿着嘴,慢吞吞地问:“那你说,你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骗你,不该一个人纠结却不告诉你,还有……最不该说要和你分开。”

该装模作样说几句话,还是直接吻住他不停张合的唇?齐霁仍在纠结,周舟又接着说:“我再也不要让你帮我收拾行李了。”

齐霁一怔。

“宝宝,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作为交换,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好吗?”他眨眼的频率渐渐变快,像是在掩饰眼里的水光。

“嗯,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齐霁直勾勾地看他,“没有你,我根本就活不下去。”

第185章

三年后。

房东掏出一串钥匙,打开眼前这栋独栋小复式的门,向身后两人介绍道:“你们看看这栋房子怎么样?不仅离市中心近,采光还好,周边玩的地方也多。”

齐霁走进室内,简单扫视过每个房间,同周舟小声交谈了几句,扬起笑脸道:“就这栋吧,我们直接租半年。”

“行,那我把合同发给你们,”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奇问道,“看你们年纪不大的样子,是还在读大学吗?怎么有空来这里玩这么久?”

“我们今年刚毕业,现在算是……”齐霁顿了顿,想出一个最贴切的词,“毕业旅行,其他的事下半年再说吧。”

和房东签完合同,齐霁正式拿到了房屋的钥匙,他将另一把钥匙套上一个卡通钥匙扣,递给身旁的周舟,“总算找到喜欢的房子了,再多看几间,我都要审美疲劳了。”

周舟拿走钥匙,手却没挪走,就这么牵住了齐霁温暖干燥的手,“我们这算哪门子毕业旅行?”

“说得委婉点,你还不乐意了?”齐霁靠在他肩头,低声叹气,“总不能跟人家说,这是死期前的度假吧。”

赵嫣然过世以后,他们原以为命运很快就会向他们下手,以各种方式让他们付出扰乱命运的代价。然而,出乎两人的意料,他们非但没再做奇怪的预知梦,身边好友也安稳顺利地生活着。

齐霁起初并不相信,生怕命运随时又会甩出几枚炸弹,炸得他们猝不及防。可现实让他不得不信,那些痛苦的,被泪水打湿的日子似乎真的过去了。他和周舟不再被噩梦困扰,忽然重回正常的校园生活,这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欣喜若狂。

像任何一对普通的大学校园情侣那般,他们上课、约会,偶尔参加比赛和项目赚学分。牵着手走在路上,也会被偶遇的朋友挤眉弄眼地开玩笑。

曾经齐霁幻想过无数次,对除他们之外任何一个人来说,再普通不过却又难以触碰的生活,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他们的人生中。

齐霁几乎以为自己在做一场美梦,数次掐着自己的脸,靠痛感区分虚幻和现实,而同样不可置信的周舟会冷静地抱住他,吻他的唇角,说:“宝宝,你看,真的没事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齐霁久违地意识到,他们或许真的逃离了那个噩梦,纵然不可思议,却无可否认。影影绰绰的光落在周舟面颊上,他曾以为注定会失去的恋人温柔地笑起来,亲昵地喊他的名字,“发什么呆?快过来晒太阳。”

齐霁一步步走向他,阳光晒在脸上,传来阵阵暖意。齐霁在周舟的注视下,猝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伏在周舟肩头,哽咽着说“太好了”。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害怕失去你了。

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平和的生活持续了没几年,在他们大四这年,在所有人都忙着焦虑未来时,他和周舟又做了同一个梦。

这次的梦,无关任何一个人,没有特定对象,比起预告宿命,更像是冰冷的通知。

梦里的世界由彩色转为黑白,在万籁俱寂中轰然湮灭。一年以后,整个世界会迎来重置,时间将跃回十年前——十年前,他和周舟尚未相遇,倘若按照正确的故事线和命运重演一遍,他们根本不会认识彼此,更不用说爱上对方。

毫无疑问,一年后等待着他们的,是比死亡更可怖的事情。是他们失去这些年所有的记忆,稀里糊涂地重活一遭,不会再有偷偷相爱的机会,也无法弥补亲人与挚友的遗憾。

齐霁从梦中惊醒,摸黑打开昏黄的夜灯,只见周舟也睁开了眼,满脸忧愁地与他对视。

未来扑朔迷离,此时此刻,齐霁更想听周舟开口说话,听他说自己仍在,不会某一天突然消失。忐忑地挨到对方身边,鼻尖贴在他下巴上,像在确认他的存在。

周舟能看穿他的所有想法,手指顺着耳后一点点滑动至唇峰,齐霁听话地张嘴,任由恋人的舌头兴风作浪,在黏糊的水声里感知对方真实存在的证据。

“我们该……怎么办?”齐霁轻声问他。

“别想那么多,”周舟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慰齐霁,又像在催眠自己,“如果躲不掉,至少我们还有一年。”

分离的倒计时悬在他们心中,再怎么不舍得,总归还有一年时间供他们相爱,提前练习失去。

拍摄毕业照当天,齐霁穿过重重人群,跑到周舟面前,气喘吁吁道:“周舟,剩下半年,和我一起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吧。去那里住半年,完成我们所有的愿望,再让我和你分开,好不好?”

他心爱的人捧着一大束花,眼神明亮地发出邀请。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陪恋人去陌生的地方虚度光阴,肆意相爱。听起来疯狂又夸张,可在这个更疯狂,更极端的世界里,变得再正常不过。

带着两个大行李箱,和大学四年攒下来的积蓄,他们再一次踏上了旅程。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拯救他人,也没有详尽的攻略,齐霁只是从众多沿海小镇中挑选了其中一个,便草率地和周舟出发。

“为什么选这里?”到达小镇后,周舟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啊,和你看过的海都很美,”齐霁狡黠地转了两圈,差点撞到背后的电线杆,被对方扶住才逃过一劫,“所以想和你多看看不同的海。”

他想陪周舟吹海风,坐在沙滩边发呆,收集一大罐贝壳用来做手工制品。等到这些愿望都得以实现,再在海边与他告别。

齐霁已经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太贪心,不去幻想更难实现的事。就算这些愿望都泡汤了,也没关系,只要周舟还在就好,只要他再幸福半年就好。

“陈放去年暑假还跑出去旅居,我们现在跟旅居也差不了多少吧?”齐霁好笑地说完,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激动起来,“我们去租套房子,离海很近的,有大落地窗的那种,怎么样?”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找到了最符合要求的一套房。

经过一个下午的收拾,房屋终于焕然一新,齐霁终于有空坐下来好好休息。只不过周舟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始终黏在对方身上,周舟好笑地让人坐自己腿上,问:“你是跟屁虫吗?”

齐霁眨眨眼,“你能不能想个好听的说法,不然我都不想承认了。”

周舟把他的话当了真,真的沉思起跟屁虫的近义词,他的思考进程很快就被打断,齐霁变本加厉地贴上来,跟他亲得难舍难分,就差直接在沙发上乱来一通。

“还没吃饭,”周舟对他的引诱习以为常,把人扒拉开,对他渴求的眼神视若无睹,“晚上再来这套。”

“哇,你对我要不要这么冷淡。”齐霁夸张地演起来,边说边把眼药水往自己眼睛里滴。

周舟好笑地看他一眼,见对方滴个眼药水都笨手笨脚,全滴到眼眶外边,他无奈地接手过这桩活,叫齐霁把眼皮扒开。

齐霁转了转湿润的眼睛,又小声说:“真冷淡,咱们还没在一起七年呢,你不会就对我腻味了吧?”

这哪里是他冷不冷淡的问题,分明是齐霁自抵达这座小镇起,就每天腻腻歪歪地缠着他做个没完。他尽量表现不那么反常,试图用热恋期来解释行为举止,然而周舟心知肚明,他在害怕不久后的分别。

抗拒分离,却又不得不接受,只能把握一切时间与机会,寸步不离地和自己待在一起。

齐霁不说,周舟却从他晶莹的眸子里看得明明白白。六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想要与齐霁厮守终生的他而言,仿佛转眼间就会走到尽头。

“七年太短了,”他认真地回答,“如果是十七年,二十七年……甚至是七十年就好了。”

齐霁代入场景,幻想起他们七老八十的样子,摇了摇头,自我安慰道:“老了就变丑了,你喜欢风风光光的我就够了。”

两张脸贴得很近,周舟的睫毛低垂着,眨眼时总让齐霁误以为会拂过他的脸颊。空气中有淡淡的香薰味,齐霁扬起下巴,再次亲了上次,在换气的间隙,周舟对他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