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 第116章

作者:四下里 标签: 快穿 近代现代

两人调笑几句,末了,北堂尊越道:“对了,虽说你眼下有了儿子,本王却还一直没看过,今天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看看。”北堂戎渡神色一晃,随即不露声色地道:“……好啊,我带你过去。”说罢起身去叫人通知宋妃,自己又换了衣裳,随后才陪同北堂尊越一起,前往宋妃所在的丽鸿殿。

此时天还不算晚,宋氏并没有睡下,身披一件玫红长衣,正坐在床上逗弄着襁褓里的儿子,乍一听说北堂父子即将来此,虽还在月子里,也仍是连忙急急换上一身正式宫装,稍做打扮,由宫人扶着,站在外面迎接,不一时北堂尊越二人至此,宋氏忙郑重大礼参下,婉声道:“臣妾拜见王上……”北堂尊越随意一抬手,让她起来,旁边北堂戎渡道:“你身体尚未复原,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

一时诸人进殿坐下,宫人奉上了茶来,宋氏又以家礼请安,过后,北堂尊越赐她坐了,宋氏方敢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住,身子挺得端正笔直,一双纤手掩在袖内,安安静静地交放在腿上,只用手指轻绞着绣帕,显然是由于北堂尊越在此而略觉拘束,一旁北堂戎渡不觉张眸看她,略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妻子,见她生下儿子之后,似乎稍微丰腴了些许,一张粉面白里透红,比往常更添娇艳,满是舒心安适之色,身穿一套淡粉色的宫装,华美之余又不失雅致大方,越发显得肤光胜雪,眉宇之间,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北堂戎渡见了,心里忽然就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觉得三人眼下这么彼此相对,实在让他感到有些别扭,因此便道:“……今天父亲来看看孩子,你把润攸抱来罢。”宋氏闻言,低低恭谨答了一声‘是’,遂自己亲自去抱了孩子过来,交与北堂戎渡手中,北堂戎渡看了看,又转手将其递给了旁边的北堂尊越。

如今北堂润攸距离出生当日已有十一天,生得白胖粉嫩,十分喜人,眼睛也已经睁开了,黑黢黢得就好象两丸黑水银一般,此时被北堂尊越抱着,倒也不哭不闹,只两眼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北堂尊越看了看,忽‘唔’了一声,似有出乎意料之意,既而对旁边的北堂戎渡道:“……说起来,他长得倒是和你小时候挺像。”北堂戎渡唯淡笑而已,道:“是吗,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应该是很相象的。”北堂尊越轻笑道:“足有六七分像了。”说着,却是将左腕上的一串捏丝戗金五彩珠子抹下来,放在襁褓上,然后将婴儿递给旁边的宫人,北堂戎渡见了,认出那是先前进贡上来的东西,不说上面用的宝石十分难得,只讲做工,就是上上等的,而此时宋氏从宫人手里接过孩子,虽然不知道这是贡物,却也看得出此物珍贵,因此忙躬身谢过了。

一时北堂尊越父子两人又在此坐了片刻,北堂戎渡暗中私心窥测,见北堂尊越与宋氏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不出道道儿来,若说北堂尊越为人不在乎这些也就罢了,倒还说得过去,但以宋氏的性情,若是曾与北堂尊越有私,无论是自愿与否,眼下面对着丈夫,应该都不会如此若无其事,于是北堂戎渡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这种事他毕竟不可能当真去问北堂尊越,因此待父子两人离开丽鸿殿之后,北堂戎渡也只是把事情咽在肚里,面上如常,只与北堂尊越说笑而已。

二百零一.无责任外篇庄周梦蝶

其实他从小就觉得,他父亲,是这天下间最了不起的男人。

他是父亲的第十八个儿子,对于做父母的人来说,一般容易疼爱长子长女、小儿子小女儿,或者孩子们里头最聪明可爱的那个,而他么,论起长幼,他是第十八子,不上不下的,而论起才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能够引人注目的地方,与他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不绝的长兄相比,确实显得要平庸许多,因此他并不符合那些要求里面的任何一个,所以自然而然的,他父亲也就并不怎么重视他,甚至从来都没有亲手抱过他,毕竟帝王家么,亲情淡薄,也就是这样了,不能奢求太多。

不过父亲虽然不看重他,但他却很喜欢他父亲,他小时候最爱跑到父亲的宫里,看这个男人一摞一摞地批那些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竹简,这时候他会很少见地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像个好孩子一样,不会打扰任何人,可是他父亲还是不愿意他待在这里碍事,因为,他的哥哥也在。

他的大哥是个完美的人,长发乌黑,肌肤莹白,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待人也谦和有礼,很有学问,最得他父亲的喜欢,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于是他很年幼的时候曾经想过,或许等他也和大哥一样的时候,父亲就会喜欢他了,于是有一段时间里,他很努力地读书习字,然后得意又心怀忐忑地跑到父亲面前,献宝一样地展示自己的成果,但这时候他父亲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下,说道:“……朕很忙。”然后再不看他一眼。

骗人,你根本就不忙。他想,你根本不忙,不然你为什么有时间和哥哥去打猎,有时间和哥哥一起说话?你只是,对我没有时间而已。

然后那时还很小的他就明白了,他和他最优秀的大哥相比,虽然都是父亲的孩子,但是一个是天,一个却只是地,在他们父亲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他哥哥一个人。

于是他不再费力不讨好地念书了,因为就算是学问再好,又有什么用?他父亲照样也不关心,因此他干脆成了一个纨绔,成天走鸡斗狗,游手好闲——其实这未尝不是另一种渴望引起父亲关注的做法,但显然,他父亲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是啊,无所谓,他是一个皇子,他父亲的儿子,就算再怎么不成器,以后照样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况且他父亲又有那么多的孩子,何必去格外关心他呢,那个男人,眼里只有他大哥一个人而已。

他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偷偷去他父亲的宫里,却看见他的长兄正被父亲按在身下,拼命地挣扎,嘶喊,华美的衣服被撕得粉碎,露出洁白如玉的身体,而他的父亲,他孔武有力的父亲,却赤裸着强壮的身躯,牢牢压住哥哥,不住地剧烈撞击着那具修长的身子,他哥哥在哭,在叫,身下雪白的虎皮上全是猩红的血,他目睹着这一切,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还是死死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躲在厚重的锦幔后面,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只因为他本能地知道,如果自己被发现了,那么就一定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等到醒来的时候,裤子已经湿了一片,同时也就预示着从那天开始,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他开始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回忆着他父亲健实鼓起的背肌,古铜色的强壮身体,开始偷偷地在心里叫对方‘政’,可惜这些完全无济于事,他的父亲照样还是不重视他,他在他的心里,没有一席之地。

后来他的哥哥自己要求去北面的边境上戍守,他父亲一开始强烈反对,甚至大发雷霆,可是哥哥的态度十分坚决,最终,这个俊美的青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前往边境,临走的时候,他去送行,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可是心里却像是有毒蛇在一口一口地咬……是的,他恨他哥哥,嫉妒他哥哥,嫉妒对方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父亲全部的关爱,嫉妒对方可以对这些他求而不得的东西毫不在乎,他想,父亲,其实我和你其他的孩子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你知道吗?那就是,我比他们都心狠有些东西,只能属于我。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父亲第五次东巡,他也在随行的队伍里面,途中,那个男人突然病倒,他则身前身后地忙碌照料着,但无论怎样,他父亲的病仍然一天重似一天,当队伍到了沙丘行宫的第一天晚上,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慢性毒药倒进装着汤药的玉碗里,然后端到他父亲的床前,但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却只是看着他,然后说道:“……你很好,够狠,够绝,有资格做一个皇帝。”

原来父亲已经察觉到了……他想,却只是笑,并不担心,因为毒已入骨,什么都已经迟了。他父亲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再没有说什么,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淡淡道:“……把朕的江山守好了,别让朕瞧不起你。”然后,就逐渐再没有了气息。

他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帝王无声地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没掉一滴泪,只是将那变冷的身体紧紧抱住,笑了起来,他想,这下好了,你终于是我的了,永远都属于我一个人……政,你是我的。

男人死后,他秘不发丧,假借对方之名伪造诏书,宣布由他继承皇位,同时,还以他父亲的名义指责他哥哥不孝,令其自尽,后来又杀尽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当时天下皆私谓他残忍已超过其父,他却只是一笑而已,毫不在乎,他想,你们知道什么,我早就已经疯了。

他即位之后,大修宫宇,酷法治民,宠幸奸佞,是地地道道的昏君,晚上的时候,他睡在自己的寝宫里,亲密地抱着一具白骨,安稳入眠,他想,我杀死了你心爱的那个人,杀光了你的儿女,现在我还要败光你的江山,我要你……永远也不原谅我既然不能爱,那就生生世世,都恨着我。

……

公元前二零七年,秦二世胡亥于咸阳,自刎而亡

他从小就生得聪明伶俐,十分得他父亲的喜欢,那个威严冷酷的男人时常会把他抱在膝上,用胡子去扎他,逗他玩耍,笑着唤他‘冲儿’。

他九岁的时候,已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小少年,众人都说日后他父亲会传位给他,有一次他哥哥娶了妻子,人尽相贺,不巧那天他却稍微有些发烧,没有前去观礼,等他父亲回来的时候,抚摩着他乌黑的头发,说道:“改天你去看看,这甄氏的眉目,倒是有些像你。”那时他还小,饶是自幼伶俐,却也还是懵懵懂懂地只知道伏在父亲膝盖上,用手拉着对方腰间的玉佩把玩,听不出男人话中深藏的意味。

他父亲每至闲暇,常去他那里和他说话,曾对他母亲说过:“我头风病一犯,见了冲儿,却是即时而愈,倒也奇怪。”他在一旁听了,只是笑,把脑袋深深埋进男人阔实的怀里。

他长到十三岁时,男人在外地接到消息,他已得了重病,命在旦夕,待男人抛下诸事,匆匆返回时,却只见他躺在床上,神昏儋语,叫人看着揪心,满屋子的人哭哭啼啼的,叫着他的名字,而他父亲却只是走到床前,俯身把他抱起来,一遍一遍地轻轻唤他的乳名,他不答,嘴唇干裂,最好的医生也不能让他开口说一句话,男人再多的低唤也不能让他睁开眼,不能言笑,也再不能与男人竟日长谈。

后来作为继承人的他死了,死在他父亲怀里,那个人抱着他还未长成的冰冷身体,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他的哥哥们上前劝慰时,男人只冷冷道:“……冲儿已死,是我的不幸,却是你们这些做兄弟的运气。”他父亲说完,再不去看其他人,亲手为他穿上丧衣,慢慢梳好了头发,然后喝退了所有人,自己抱着他,絮絮说道:“冲儿,从小你就特别聪明,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别人送来了一头象,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称出到底有多重,只有你想出了办法……冲儿,人都说多智早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你一生,都愚笨懵懂。”

冲儿,冲儿。

再后来,有传闻男人与儿媳甄氏有染,一次酒醉后,男人在灯下看着那甄姓女子与他依稀相似的眉目,忽然笑着轻轻唤道:“……冲儿。”

……

公元二二零年,曹操于洛阳逝世,享年六十六岁

夜色深沉,灯火静燃,身边,有那人平稳均匀的呼吸。

北堂戎渡恍恍惚惚地用手扶着额头,似醒非醒,便在此时,一旁却伸过来一条胳膊,将他搂进怀里,道:“……怎么醒了?”北堂戎渡含糊地说道:“我好象是做了梦……”那人懒洋洋地将他抱紧了,宽阔的胸膛温热而结实,低笑道:“……不准梦见别人。”北堂戎渡笑了笑,打了个呵欠,靠在对方怀中:“好罢,我只会梦见你好不好?……”

“我好象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你了……”

二百零二.莫怪真情如利剑

两人一时回到了北堂戎渡的宫中,此时月色静好,清风徐来,说不尽地惬意自在,桌子上的酒和葡萄都还照着原来的样子放着,没有人动过,北堂戎渡随手拿起了那青玉盏,往里面倒满了酒,然后递到唇边,眼也不眨地一饮而尽,旁边北堂尊越按住他还想要再去倒酒的手,说道:“怎么喝得这么急?”北堂戎渡笑了笑,没说话,只在月色中打量着对方,面前这个男人脸上极为细腻的玉色肌肤在夜幕中淡淡散发着极具诱惑力的柔和光泽,好似温玉一般,在长而浓密的睫毛掩映下,连眼神也显得内敛平和了不少,五官线条刚棱适度,不柔软,也不过分坚硬,体形十分健美,充满了力量,作为自己生命中占有极大地位的一个人,这个男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北堂戎渡忽然有些明白了,北堂迦当年,为什么会爱上这个人。

因此北堂戎渡干脆反手抱住了面前的北堂尊越,笑着说道:“怕什么,难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呛着不成。”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北堂尊越薄薄衣袍下那结实的肌肉,忽然就想到像两人之间此刻这样亲密相拥的关系,究竟能够维持多久,恐怕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在这刹那间,北堂戎渡脑海里居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某种类似于触电后突然产生的难以自持的诡异念头:这个男人是我的,不但是我父亲,同时也是我一个人独有的情人,我绝不允许有能够对他产生影响力的其他人存在,从我手里夺走他或者分走他的注意,因为他既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男人!如果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甚至,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他娶到手……北堂戎渡这样下意识地想着,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不免用手臂把北堂尊越结实的腰身更加搂紧了一点儿,他的一只手扶在男人的后腰位置,半搭住腰臀的交接处,通过柔软的衣料,北堂戎渡完全可以体会得到那两瓣结实浑圆的隆起,他突然间就有些餍足或者说是得意地想,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真正碰过,虽然当时由于北堂尊越的极端强势而使得印象不算怎么好,但无可否认,那种畅快淋漓的愉悦之意,是其他人都没有办法带给他的……北堂戎渡的眼中闪过一丝意义晦明的味道,不知不觉间,细瓷般雪白的指尖已经无意识地开始顺着后脊那健美得惊心动魄的线条,轻轻上下游移着。

北堂尊越自然感觉得到北堂戎渡这种并非出自于刻意的抚摩,因此略微低了低头,目光看向北堂戎渡,有些奇怪道:“你在想什么?”他这么一说,北堂戎渡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微微‘啊’了一声,口唇微张,抬头道:“……怎么?”北堂尊越揉了一下他的额发,轻嗤道:“好端端的,你在发什么呆?”北堂戎渡瞧着男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北堂尊越的面孔被月光衬托得柔和了许多,充满了异样的吸引力,于是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就此将他父亲重重按在旁边的桌子上,剥开衣物,再次进入到那强壮的身体里面的冲动,此时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他来说,已经暂时撇去了‘父亲’的身份,而单纯只剩下一种对于雄性最直接的诱惑力,令人沉迷,北堂戎渡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有一点儿心口正在微微发热的预兆,忽然之间,就连那指尖所碰触到的臀部,也变得似乎更加富有弹性了许多……

想到这里,北堂戎渡有些掩饰性地轻嗽了一下,微微别开了目光,让自己此刻这满脑子的奇怪念头慢慢平复下来,压住这些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似乎和往常比起来,好象不太一样,有点儿奇怪,而他也并不喜欢这样不受掌控的自己,对于一切超出预料之外的东西或者状况,他都会本能地表示排斥……因此北堂戎渡松开了搂住北堂尊越的臂膀,改为低头用手随意摩挲着桌子上放着的酒壶,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爹,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早就想要跟你商量了。”北堂尊越把玩着少年的一缕青丝,漫不经心地悠然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北堂戎渡以指甲轻轻刮着光滑的壶壁,道:“是关于我娘的……我想了很久,我娘她生我养我一场,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她的,如今我也长大了,所以我想求你,给她一个名分……她当初一直到离开人世,也仍然都只是‘北堂小姐’,那么,现在你能不能让她有一个‘北堂夫人’的名头?让她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是一个追封。”

然而北堂尊越听了这个似乎算不得什么大事的要求,却是出人意料地皱了皱英挺的眉宇,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北堂戎渡道:“我娘她是未嫁之女,按照规矩,是不能正式享受祭祀的,所以当初我只能把她单独葬在堡里的一处地方,可是如果你眼下肯追认她的身份,那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后了,将来的宗庙祭祀里,也会有她的牌位,可以享受后人的香火祭奠……爹,这件事对你来说虽然无关紧要,但是对我娘,却是意义重大,你能答应我么。”北堂尊越眼底的笑意微微隐去,负手淡淡说道:“……本王不能答应。”北堂戎渡原本以为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之处,以北堂尊越的为人,这种事只要自己出言相求一下,就会很容易办成,因此眼下听到北堂尊越一口拒绝,不禁登时一愣,脱口道:“……为什么?”

北堂尊越看了看他,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因为你娘她,并不是本王的妻子……”北堂戎渡微微一急,不由得恳切说道:“我娘她早就已经不在了,如今也只不过是求你给她一个尊荣些的身份而已,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可以么?”北堂尊越原本眼中的漫不经心渐渐消失殆尽,变得似乎有些正经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低沉道:“本王之妻……如果一定要有的话,那么除了你,本王不承认有别人。”北堂戎渡此时根本无心计较北堂尊越话中以自己为妻的意思,只是伸手牵住男人的衣角,沉声说道:“你就当是我求你一回,也不行吗。”北堂尊越深深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忽然就浮出了一丝莫名的意味,他抚摩着北堂戎渡的脸颊,轻声道:“渡儿,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又何必这么在乎这些?”北堂戎渡静静注目于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道:“‘微不足道’……爹,我娘这个给你生了儿子的女人,原来在你心中,真的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么?你对她,从来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情意么?”

北堂尊越神色淡淡,眼内波澜不动,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说道:“爱便爱,不爱便是不爱,就是这么简单……渡儿,你为什么要在和本王相处的时候,提起别人?”北堂戎渡忽然低低笑了一下,心中感觉到一丝说不出来的陌生和怅惘,就好象是失去的永不再有,只道:“我只是觉得,我娘她有些可怜,她错就错在有情……你甚至连一点儿掩饰都不肯。”说罢,抬眼望向父亲那双金色的凤目,苦笑道:“爹,听着你这样的语气,看着你这样的神色,让我觉得就好象这世上的所有人、事,在你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我忽然就觉得,有些怕。”

或许是北堂戎渡话里那种稍纵即逝的惶恐与不安打动了男人,北堂尊越笔直盯着他,神情却逐渐柔和了许多,他用手按住少年的肩头,和蔼地轻叹道:“傻孩子,你怕什么?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渡儿,你要记住,你我父子不是普通人,当你能得到一切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还像普通人一样把一些东西看得很重?身为上位者,世间美色唾手可得,所以能让一般人死去活来的情爱,对于我们父子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而至于子嗣,因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并不稀奇,所以亲情也同样并不重要……就算偶尔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你的心志,也不过是刹那而已。”他顿一顿,突然间微微邪肆而笑,道:“说起来,什么伦常道德,究竟是谁规定的?对本王来说,统统都是狗屁,根本不用去遵守,只要本王想,就可以去拿自己想要的……渡儿,你记牢了,普通人当作金科玉律一样的这些东西,不能用来衡量你我这样的人。”

男人徐徐说着,就好象是在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然而他说话间,北堂戎渡袖中的指尖却是忽然微微轻颤了一下,在这一刻,北堂戎渡突然就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面前这个男人所谓的爱意一直抱有并不乐观的揣测,试图逃避并且时常没有什么安全感,总觉得他们俩不会永远永远地这样在一起,原来,只是因为他们父子两个人,实在是太像太像就如同北堂尊越此时的眼神,这种对世间一切都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蔑视与不在乎,就仿佛其他人在那双眼睛里,都只是和石头花朵这些事物是同类一般,根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那是一种冷漠的,完全不以为意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凌驾一切,视其他人如蝼蚁的心态,那种神情,那种语气,那些不经意之间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真正无情冷血的明确体现,而这些,他自己也有,并且越来越向这个男人靠拢,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还没有理所当然地完全舍弃心底深处,某些属于他前世还是‘李频一’时的性格当中,真正柔软的角落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不但属于‘李频一’的容貌身份已经彻底改变,就连心性,也已是渐渐变了许多,可是他依然还是有几分曾经的那些情感,那些作为普通人时的喜怒哀乐,虽然自从成为‘北堂戎渡’,拥有了新的身份之后,他就已经在逐渐地不断去割舍着人性当中的许多东西,但也正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舍弃的时候,才会觉得不好受……而像他们父子两个这样血液中流淌着如斯冰冷因子的人,凭什么就能够奢望,可以一直携手走下去?

北堂戎渡心中忽然感觉到一阵迷茫与惆怅,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北堂尊越,这个高傲的男人,即使是做着最可怕的事情,也总有一种残忍而冷酷的美丽,不留余地……北堂戎渡摇了摇头,却只是笑了一下,道:“爹,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知道你其实是对的,可是,我却还是会经常梦见小时候的事,梦见我娘在为我绣一件衣裳,或者赶制一双鞋,这些记忆,哪怕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却也还是清晰可见……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可以毫不犹豫,毫不后悔地抛弃,但对我而言,却是十分宝贵的,你刚才说‘世间美色唾手可得,所以情爱没什么了不起,而子嗣因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所以亲情也同样不重要’,既然如此,我凭什么可以认为,自己对你而言会是一个例外?或者说,你对我而言,就会是一个例外?”

父亲,我相信你之前乃至此时此刻,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并非哄骗,而我也未必对你只是假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虚假,全然尽是真的,只不过,像你我这样的真心以待,究竟是只有短短的刹那,还是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一生一世?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到未来,所以人的命运变化与否,世事是否变迁,永远都那么不可捉摸……

北堂戎渡说着,转过身去,只接住了一朵风中的落花细细赏玩:“爹,我不知道是否日后有一天,你和我已经变得不在乎彼此,曾经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世间之事,不如人意者实在太多,我不知道是不是不信你,但我很清楚,我,不相信我自己。”

上一篇:时间轴监理会

下一篇:桃花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