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澜
因为这让看清了，程诺之所以隐瞒，就是时时刻刻都打算带着孩子抽身离去，没有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的内心甚至比之前还要惶然了。
他湿漉漉的黑瞳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委屈，程诺心口一阵剧烈地抽痛，泪水抑制不住从发红的眼眶坠落。
他没办法反驳段星舟的话。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从回来之后，他并不觉得自己能留在段星舟身边，所以一直没有把小希的身世告诉他。
可是现在他已经清晰地认知到，他其实根本没办法再承受四年前那样仿佛灵魂都被深深剥离的痛苦了！
段星舟离不开他，他亦离不开段星舟。
他要跟段星舟结婚，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程诺的鼻尖微红，也不说什么，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色的戒指盒，打开来。
夜静风冷，段星舟泪凝长睫，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住他盒子里的两枚男士戒指。
“阿诺，你……”
“星舟，我要向你求婚。”程诺声音都在发颤，举起一枚戒指，眼底含泪地望进他眼底。
他联系不上段星舟，但是他知道段星舟一定会来找他，这对戒指就是他刚才买的。
在他约陆容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向他求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可段星舟没有高兴，更没有激动，反而是愈发地惊惶不定。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眼前这人最擅长用温柔蛊/惑他，当年他就是这样被他骗的离了婚，还骗得他在医院睡着，醒来之后他就不知所踪。
他害怕相信程诺，总觉得这又是陷阱，可是他又渴望要相信他。
阿诺向他求婚了，他多么希望这是真的！
“你最会骗人了，你一定又在骗我！”段星舟突然加重了语气，“你是不是想让我今晚放松对你的警惕好趁机逃走？我告诉你，没这个可能！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明天你必须跟我结婚，若是你再敢离开我，我就让你后悔莫及！”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狠话，可是眼圈通红，嘴唇都在发颤，眼泪顺着下巴扑簌簌地往下滴落。
看他这个反应，苦涩的滋味潮水一般将程诺淹没，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没有骗你。下午我已经同你妈谈过了，她承诺了不会再干涉我们的事。我还意外得知原来当年你妈去找我妈之前，卫阳也去过，他用谎言欺骗恐吓我妈，导致她受了蒙蔽和刺激……”
程诺去找陆容谈话的事段星舟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下午把卫阳给狠狠揍了一顿，可是他并没有联系段明昱和陆容，不清楚他去谈了什么，也不清楚他揍卫阳的原因，便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此时听程诺说的话他才知道真相。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之事竟跟卫阳有关。
段星舟额角的青筋都跳动起来！
程诺深吸一口气：“总之，以后我们的事不会再受你妈的影响。”
这件事他过后会再跟段星舟细说，成功求婚才是当务之急。
也不等他回应了，程诺不由分说直接将戒指戴在了他左手的中指上，然后紧紧握住。
“套住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段星舟蓦然回神，眼神呆呆地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表情做梦一般。
“星舟，我们第一次结婚确实有太多的无奈和不愉快，可是你那么好，我后来真心爱上了你。我狠心骗你离婚，在医院里抛下你……那些从来都不是我愿意的。这四年来，我根本没有忘记过你，之前一直躲着你避开你，都是我假装的，就怕你再靠近我，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当初你让我跟你回来，每天都跟你呆在一起，我一点也不痛苦，真的。我唯一痛苦的，就是我们之间好像隔了太多的阻碍，我没法心安理得地回到你身边。”程诺就像内心压抑太久了之后的突然释放，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迫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炙热动情，几乎能将人灼伤，“可是明明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呢？人生苦短，我们已经错过四年了，我不想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就这样无止境地陷在挣扎和痛苦之中了。我想看到你对我笑，想看到你每天都过得开心、幸福，我想看到你跟小希父子相认，好好相处，我想每天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星舟，我是真心想要跟你结婚的！”
段星舟原本还动荡不安的心就像是被醋浸泡过，酸软发涨，泪水不住地往下直掉。
他嘴角微撇，努力地压下那股突然涌上的委屈，哑声道：“可你之前还要跟那个人结婚。”
“是他提议假结婚，我根本没答应！”程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急切地解释，“我那天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并不是去找他的。星舟，我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跟别的人在一起。”
当时段星舟听到程诺亲口承认要结婚，那天又看到他带上了证件，听到卫阳从民政局打来的电话，心里的怒火和嫉妒将他的理智全部都焚烧殆尽了！
他对卫阳的敌意是从一开始便建立起来的，深深地扎根在了心里，浓烈而刻骨。
只要他跟程诺有一点联系都足以让他发疯。
更何况，程诺是装作不认识他，要甩掉他，跟那个人结婚！
他以为自己会对此事耿耿于怀一辈子，可是此刻，程诺告诉他，那都是假的。
段星舟哽咽了片刻，才道：“你只爱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结婚？”
“是。”
段星舟又问：“以后，你不会再骗我，不会再离开我？”
“我向你保证。”
段星舟泪光闪闪地再次确认：“你是真地要跟我求婚？”
“当然，戒指都戴上了。”程诺不厌其烦给他肯定的回答。
回来的这一个多月里，不管两人身体有多亲密，不管将他看管的多紧，段星舟仍是会沉浸在害怕再次失去他的恐惧之中。
他的心底始终蒙了一层挥之不散的阴影。
他一直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被哄骗，不要再相信他。
可是……他的话字字句句是那样合理，是那样动听！
就如同快渴死之人久逢甘霖，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抓到一抹光，他根本压制不住内心强烈而疯狂的渴求！
段星舟的脑袋就像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敲打着，又涨又痛。
他湿漉的黑眸注视了程诺良久，终于低下头，被泪水沾湿的唇在他的手上亲了又亲。
“好，那我再相信你一次。”他做了决定。
程诺暗暗松了口气，凑近吻掉他面颊上的泪珠，柔声道：“给我也戴上戒指好不好？我们按计划明天上午就去领证。这次，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笑。”
段星舟的气息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接过戒指，牵过程诺的手，同样给他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两人十指紧扣。
程诺低低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我，但是日子还长着，我会用行动让你彻底放下心来的。”
段星舟再也忍不住站起来，俯下身摁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吻住了他。
程诺积极地回应。
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紧紧相贴。
……
两人坐在长椅上一直紧紧相拥着，原本静默的湖面突然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喷泉的水一冲几米高，不停变幻形态，在七彩炫烂的灯光下美轮美奂。
此时程诺的情绪已经稍加平复，面上带着淡淡地笑意，望向湖面。
段星舟没有挪开视线，依旧注视着他的脸，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因为天冷，原本四周都没什么人，喷泉灯光秀开始之后，三三两两逐渐靠过来一些。
小希也被吸引，挣脱了方丽红的手，朝着程诺和段星舟那边跑去。
方丽红没抓住他，就由他去了。
陆容一手捂着胸口，眼角残留着点点泪痕，盯着小希跑远的背影，心脏闷痛得快要窒息。
程凯也是刚知道小希的身世，震惊过后有好多问题想问方丽红，不过方丽红不搭理他，他只能蹲在旁边憋得抓耳挠腮，十分郁闷。
“爸爸，爸爸！我来啦！”
听到孩子欢快的声音靠近，程诺和段星舟同时回头，站起身来伸手将奔过来的他牵到两人中间站着。
“哇，好漂亮的喷泉！爸爸，爸爸，你们快看！”音乐声中，小希兴奋地蹦跳欢呼着，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得不得了。
孩子的单纯快乐最容易感染到人，程诺跟段星舟看着孩子也都牵动嘴角笑起来，又不约而同地抬眸，视线撞上。
深深对望的两双眼睛里，只有彼此的存在。
修长的手指摁下拍摄键，画面定格。
退至一行人最后面的段明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机里的照片。
灯光绚丽的湖边，程诺和段星舟牵着孩子相视而笑，身后是被拉长三道的身影。
一家三口相处的场景温馨美好得令人心碎。
真好。
段明昱出神地想着，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
小希敏锐地察觉到程诺跟段星舟和好了，高兴得都忘乎所以了，晚上硬是缠着程诺和段星舟亢奋地玩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睡着。
孩子不闹腾后，卧室里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两人原本是分别在孩子的两侧，孩子睡着后，段星舟立马起身换到了程诺身侧躺下，双臂将他揽入怀里，亲了亲他的唇。
“阿诺。”段星舟的手轻抚上程诺小腹，眼眶泛红，“你为什么会……”
“我不知道，当时我也很意外。”当初得知自己怀孕时那种不敢置信的荒诞之感，到了现在都还忘不掉，“不过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小希生下来后，我从未后悔留下他。”
他说得轻松，可是段星舟知晓他定然不好过，闷声道：“如果那时候，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虽然现在求婚戒指已经戴在了手上，可是对于那缺失的四年，他永远无法释怀。
“还有以后呢。以后每一天，我们都不会错过了。”
“嗯。”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段星舟亲吻他的额头。
因为惦记着小希蹬被子，半夜程诺醒来习惯性往旁边摸了摸，恍惚间一睁眼，被吓一跳。
段星舟竟然没睡，而是盘腿坐在他身侧，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凝视着他。
程诺这下彻底清醒了，无奈地回望。
段星舟看起来已经神游天外了，说话都慢慢地：“阿诺，我是不是在做梦呢？你向我求婚了，我们还有了一个孩子，明天，不，今天我们就要领证了。”他朝程诺伸出自己的手，“你掐我一下。”
程诺依言掐了他一把，但是用得力道很轻。
段星舟收回了手，长睫扑闪扑闪，有些沮丧地说：“一点都不疼。”
“当然不疼，因为我舍不得下重手。”程诺起身，学他的动作盘腿坐着，跟他面对面，“你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快睡吧，不然明天拍照要有黑眼圈了。”
段星舟痴痴地盯着他，就是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