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澜
他的声音森然如鬼魅, 仿佛从最阴暗的深渊里传出，程诺心头那股不安愈发的强烈，停止了徒劳的挣动。
他脸色苍白地望着近在迟尺这张写满疯狂的脸。
星舟不可能突然这样, 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是知道了他要离开, 还是知道他要结婚……
心脏不安地砰砰直跳，程诺张了张嘴, 神情勉强维持着镇定：“我说过, 我根本不爱你，你何苦要这样紧紧相逼？”
段星舟听了这话, 毫无预兆地就笑起来了。
他的笑声悲哀却又冷得让人心颤，笑到那双猩红双眸里开始水光闪动。
“是, 你根本就不爱我。”段星舟的眼睛几乎要将身下之人穿透，咬牙切齿的每一个字仿佛充满了噬骨的恨意，“我当年那样哀求你带我走, 可是你却欺骗我，我追在你身后哭着喊着叫你的名字，你头也不回就那么狠心地丢下了我！时隔四年再次看到我装作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直躲着我，还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怎么可能是爱我的呢？你但凡还对我有一丝怜悯也不会这样对我！”
从他的第二句话开始，程诺便如坠冰窟，身体都遏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你……都想起来了？”他瞪大眼睛, 极其艰难地出声。
“想起来了。”段星舟将他震惊而慌乱的神色收进眼底，冷着嗓子道：“就在我受伤的那天晚上，你跟我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我一点一滴都想起来了。”
程诺原本就已经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如纸。
然而, 后面还有更绝望的。
他看到了自己兜里的户口本出现在了段星舟扬起的手中。
“你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吧？一路上心急得又是皱眉, 又是发信息，是不是怪我坏了你的好事？”段星舟越说神情越骇人，此刻他就像是一头嗜血狂暴的野兽，双目猩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碎他！
程诺脑子里一阵翻山倒海般的眩晕，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原来，他连这个也知道。
“倘若我刚才不出现，你现在已经跟他领证了对吗？！”段星舟发狠地扔开了手里的户口本，厉声道：“抛弃我跟别的男人结婚，你怎么敢！”
四年前的他那样狠心决绝地离开已经杀了他一次，没想到时隔四年他刚恢复记忆，却又当头迎来深深的一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心脏，瞬间血流潺潺！
他无法形容当时那种滔天的怒火与恨意在血液里翻涌灼烧，给他带来的是怎样的巨大痛苦。
当年被欺骗，被抛弃，却又因为事故失去了跟他相关的所有记忆，就连内心的痛苦都显得那样茫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四年。
再次重逢，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他魂牵梦萦，彻夜难眠。
他完全无法克制地想要亲近他，想要得到他，可是这个人从一开始便对他有种莫名的抵触和躲避，斩钉截铁地说着不可能接受他。
他宁愿答应傅天朗那个花花公子的追求，也不同意跟他在一起。
他当时就特别想不通。
直到那天，他的头部遭到重击，遗失的记忆全数地回到了脑子里，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原来，四年前自己就遭到了无情的抛弃。
这人不要他了。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
他甚至要跟别的男人去领证结婚！
这些天，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如同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他多么拼命地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将这个人给连肉带骨全部咬碎吞到肚子里去！
程诺嘴唇颤了颤：“这件事，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晚上，你们在病房外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程诺不敢置信。
竟然是那天就已经听到了，可是他为什么……
“是不是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段星舟恨声道，掐住他下巴的手也更加用力，“因为我想彻底认清楚，你对我究竟还能绝情到什么地步！”
认清了，以后就牢牢记着这份痛楚，时刻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对他的感情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也绝对不要再相信他！
程诺愣怔着。
一想到在医院的那几天，段星舟是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后脊发寒。
他还以为那是最后的平静，没想到，风暴早已来临而他毫不自知。
跟卫阳假结婚并不是出路，而是他的绝路。
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办法辩解了。
事实也不容他辩解。
就在气氛凝结至冰点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段星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把他兜里手机给拿到了手，接通后外放。
那边很快传来卫阳柔和的声音：“阿诺，我还在民政局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段星舟那副原本漂亮的眉眼已然变得狰狞，冷声道：“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没等那边有任何回音，他就挂断了电话，扔了手机。
手机不知道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程诺被惊得身体一颤，闭了闭眼。
“怎么？这就害怕了？”段星舟冷笑一声，“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你真以为你结个婚我就拿你没办法了？门都没有！你给我好好记着，不仅这辈子，我要生生世世都把你锁在我身边，让你无处可逃！”
他话语里透出来的狠绝让程诺感到一阵猛然心悸。
“星舟。”程诺眼眶泛红地凝视着他充满戾气的脸，哑声道：“既然你已经都想起来了，那就应该清楚，当年发生了那些事，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可能！当年我妈是对不起你，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段星舟一听他说这话，眼底闪动的怒意几乎要吃人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所以我跟她断绝关系，哀求你只要你愿意带我走，我哪里都愿意去。可是你呢？你骗我，狠心丢下我，你从头到尾有一丝一毫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就活该被你抛弃？！”
“你别天真了，你妈怎么可能让你跟我走。”程诺根本不愿再回想当初那些绝望而窒息的时刻。
“我妈要怎么样跟我有关系吗？”段星舟低吼道：“我长了脚要走，她能拦住我？就算她当初威胁你，难道你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说到底，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单方面做决定，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可以相信的人，所以你就这样轻易地把我舍弃！”
程诺内心酸楚上涌，泪水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从泛红的眼角滑落。
他是相信段星舟的，段星舟会拿命来保护他们。
可是经历过急救室外那种痛不欲生的漫长等待之后，他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命悬一线。
这种感觉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没办法自私地为了自己的感情，让家人一直在这一线徘徊。
稍有差池，便是悔恨终身。
所以，没做错事又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的段星舟成了被他抛下的那一个。
“是我对不起你。”程诺的眼泪不断安静地涌出，湿漉漉的痕迹蜿蜒至耳畔，他的脸看起来惨白而脆弱。
“你真觉得对不起我？”段星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眼里跳跃着讥讽的火光，“你的对不起，就是一离开我就跟女人跟生孩子，现在又要跟你的老相好结婚？在我失忆的这几年，我看你过得挺好啊，什么都没落下！”
程诺沾了泪珠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没有任何的辩解。
“说！”段星舟手改为揪住他的衣领，双目寒气四溢，突然逼问道：“小希是你跟谁生的孩子？”
之前跟小希友好相处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孩子竟然成为梗在他心头的一根拔不掉毒刺。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孩子语.盐的存在！
程诺含泪的黑眸静静注视他片刻，没有从正面回答他：“不管是跟谁生的，他只是我的孩子。”
段星舟胸口一阵重重的起伏，他看起来想就这样掐死他。
“不肯坦白是吧？”段星舟点了点头，面色沉得可怕，“好，反正我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他手下太用力，程诺被他弄得有些不舒服了，皱了皱，再次试图挣扎。
“你……先放开我。”程诺皱眉脱口而出道：“我该回家了。”
“回家？”段星舟松开了抓他衣领的手，却并没有解除对他的禁锢，他不紧不慢道：“阿诺，是什么让你以为，你还能从我身边离开呢？看来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程诺浑身一僵，回想起他把自己拖进屋内说的第一句话，颤声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既然当初你不要我，那么换成我带走你。”段星舟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也充满不容置疑的强势，“从现在开始，你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跟我度过，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离开我的机会，这次听明白了吗？”
程诺喘息片刻，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喃喃道：“段星舟，你疯了吗？”
“疯也是被你逼疯的！”段星舟狠狠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再逼我，否则有些事情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段星舟手下开始扯他的衣服。
“星舟，星舟！”程诺偏头躲开了段星舟落下的吻，急怒道：“段星舟，你住手！”
段星舟一手掰过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声音温柔得让人遍体生寒，“住手？你觉得我现在还可能住手吗？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碰你？”
程诺脸色发白地跟他对视了片刻。
他当然不会讨厌段星舟的触碰，只是，他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只是看着他酝酿着阴云风暴的双眸，他清晰地意识到，今晚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
惶然间，段星舟的吻已经重重落下来了。
就像是在狠狠发泄着什么，他亲吻的动作极其粗暴。
不像是亲吻，倒像是要把他给生生吃掉！
程诺一开始还用手试图推拒，逐渐放弃了无畏的抵抗，闭眼默默地承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抱到卧室的床上了。
身下铺的是淡蓝色的床单，清新，雅致。
程诺躺在上面，再次偏头避开了他的动作。
在段星舟动怒之前，程诺嘶着嗓子道：“至少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突然消失他们会担心。”
段星舟闻言低笑：“你当初消失之前，有想过我吗？”
程诺睁着眼睛，没有答言，嘴唇再次被用力吻住。
如同汪洋中漂浮的小船，承受着狂风骤雨的无情肆虐，这个夜晚注定了漫长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