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不行啊 第19章

作者:三月桃胡 标签: 近代现代

大头放下餐盘,笑着道,“江舒亦,好巧。”

胖子穿了件Gucci的新款T恤,暗暗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力求体面帅气。靳原坐江舒亦旁边,看餐盘一眼,“这么点能吃饱?”

江舒亦调整心情,挨个跟他们打招呼,对靳原有种不为人知的随意,“我吃差不多了,只剩这么点。”

一起吃过夜宵喝过酒,就是自己人,胖子大头自来熟得令人咋舌。

江舒亦情绪掩藏的能力强,用那晚在公寓的态度对待他们,和善地接话。

胖子话痨,天南地北地聊,最后集中到朱浅身上,“你哪儿都好,就是眼光真不行,选了个事儿精导师,我浅做梦都想换。”

江舒亦琐碎的跑腿事做得少,主要帮李简翻译文稿,强度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再事儿精,也就半个学期,更何况他是交换生,李简要压榨也权力有限。

……

靳原敲他俩餐盘,“闭一下嘴,人家要吃饭。”

他跟江舒亦住了这段时间,不说多了解,一些微表情还是能看懂的,心情不好。

胖子托着小胖脸,咕哝道:“麻了,驸马爷真能管啊,管天管地管兄弟。”

靳原:“你叽叽歪歪嘀咕什么?”

“啊,”胖子怂得一批,“我在念叨实验设计呢,过几天要交报告。”

大头倒是听清了,在心里笑胖子,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绰号,还驸马爷。靳原要知道你生日愿望许的是希望他和江舒亦意乱情迷干柴烈火,暗通款曲早生贵子,头给你打掉。

越想越好笑,大头扑哧一声,见靳原看过来又艰难忍住,活像鹅叫。

靳原对他俩没指望,三年室友,连他今天状态不对都没察觉,更何况刚认识的江舒亦。

打的菜太辣,靳原挑着佐料吃,在想上午被中断的跑酷。

上午有节毛概公共课,学校跑酷社团的社长坐他后面,问能不能拍个第一视角的跑酷视频,用作社团的推广宣传。

靳原对极限运动感兴趣,跑酷社是他大学里参加的唯一社团,不管刮风下雨,逮着空就练,但大二上学期因为意外而退出。

他和社长关系挺好,拍视频花不了多长时间,装备有现成的,课后便相约去了体育馆。

A大建筑属于叠层设计,高低起伏有参差度,是个不错的跑酷场地。一切准备就绪,助跑起跳跃上栏杆,当他从体育馆广场上的高架速降到小平层,翻滚着地时,被人死死护住。

他舅舅手下的保镖。

靳原都快忘了他们的存在,解释只是拍个招新视频。但保镖一根筋,说接到的命令是保护他的安全,死活不让继续。

拍摄被迫中断。

靳原很烦,算算时间,那人的社会关系该挖到祖宗十八代了。

问他妈,他妈说还在查,不想放过任何嫌疑。

也能理解,毕竟医生说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临挂电话,他妈叫他明天回家,说两大家子的人都会来,庆祝他爸升迁,答应过的事不许反悔。

在他开口之前,他妈又说,记得去老街买红糖糍粑,娴娴生前最喜欢吃,带一份回来吧。

江城特产红糖糍粑,煎得表皮酥脆,掰开,里层软糯黏牙,洒上红糖和熟豆粉,讲究的再加点糖桂花,口感一绝。

糍粑糖分高又上火,小时候他妈每次只买一份,让他们分着吃。

那时他爸妈因工作需要常年分居两地,双胞胎一人带一个,逢年过节难得聚聚,靳原总会让着靳娴。

可惜现在买再多糍粑,也没人可让了。

打的菜不合口味,食堂人多闷热,靳原随便吃了点,便放下筷子。

胖子和大头边吃饭,边兴奋地和江舒亦侃大山。

靳原嫌弃他俩没眼力见,又觉得江舒亦忍耐力真的强,明明心情不好,接受了这么久狂轰乱炸的废话,还能面不改色。

心想,可能是害胖子掉坑里,储存的愧疚值没用完。

手搭着椅背,懒散地问,“都吃完了吗?走吧。”

放餐盘的平台前挤满了人,他们在外面等。胖子问靳原要实验设计的报告,大头鬼精鬼精的,拱火说光学作业的事。

靳原晃手机,“我录音了啊,学校查学术不端第一个收拾你们。”

胖子大头嘿嘿笑,瞅准空隙挤进人群,扔他和江舒亦在外围。

江舒亦单手拿餐盘,垂眸,用湿巾擦拇指边缘沾到的油渍。靳原偏头看他,一贯地笑着,“怎么,心情不好啊?”

江舒亦没回答。

靳原凑近,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低声道,“在难过什么,嗯?”

江舒亦将湿巾握进手心,不由自主捻手指。

烦,想抽烟。

他抬眼,望着靳原深邃的瞳孔,片刻后反问,“你呢,在难过什么?”

靳原脸上的笑意停滞了一瞬。

他错开江舒亦的眼神,望向窗口,也没回答。

放下餐盘后,几人并肩走出食堂。

胖子念叨送朱浅的纪念日礼物,大头给他出主意,抛下他俩说走就走去商场。

“我们走了,”胖子朝靳原挑眉,表情贱贱的,“原啊早点发实验设计报告,晚上给你带爆炒花螺。”

靳原就笑,“叫爸爸。”

胖子毫无心理压力,顺口得很,“爸爸,剩下几门也发来参考参考呗。”

语气做作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大头要笑死了,缓了缓问江舒亦想吃什么,到时候一起带回来。

“他口味清淡,后街有家花胶鸡味道贼好,”胖子眉飞色舞,拍江舒亦肩膀,“不许拒绝,我一定得让你尝尝。”

“晚上和程老有约,”接触过几次,明显能感觉到他俩的真诚热情,江舒亦语气也真诚,“谢了,下次我试试。”

转眼只剩他和靳原。面对面,视线不时有交集。

江舒亦卸下云淡风轻的神色,沉默着。靳原背靠廊柱,敛了笑意。

都怀着被看穿的惊诧和不适应,气氛说不出的凝滞。

正值饭点,食堂外行人散了又拢,拢了又散。

日光从厚重的云层倾洒下来,投射到玻璃外墙,波光粼粼般泛着涟漪,圈圈荡开。

一个去实验室,一个去文学院,他们经过玻璃涟漪,经过瀑布般的紫藤花架,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晚上得送机,靳原打破沉寂,“傍晚要是下雨,我来接你。”

随即转身,只留下背影。

江舒亦看他,看到硬朗的寸头和后颈干净利落的纹身。

第18章 反击

回文学院的路上跳出消息提醒,买伞。江舒亦去超市挑了把,隔着屏幕,倒是自然了点,给靳原发消息:【有伞,下雨不用接,六点在校门口碰面。】

口袋嗡地震动,靳原摸出手机,视线掠过“豌豆公主”时停住,摩挲手机壳,半晌才回复:【行。】

傍晚和程老聚餐,订的小包厢,他们紧挨着坐,依旧维持着凝滞状态。

赶时间吃得快,稍晚在机场送别。

宋老师精神不济,在大厅座椅上闭眼休息。靳原拿着他们的证件,在换登机牌和办理行李托运。

江舒亦买了晕机药,附带矿泉水,拧开瓶盖让宋老师吞服。

问程老需不需要,程老摇头,用很慈爱的眼神看他,语气惭愧,“舒亦啊,你外公让我多看顾你,我也没做什么,这次一走,起码得一两个月才回,有事记得及时联系我。”

“程老已经够照顾我了,公寓位置好,上课能节省不少时间,平时送来的瓜果,经常都吃不完。”江舒亦安慰他,“那边革新了心血管疾病的治疗手段,宋老师一定能早日康复。”

程老叹气,扭头望着憔悴的宋老师。

他工作上一堆事要忙,走不开,但让妻子独自前往美国,实在不放心。怕她吃住不习惯,又怕治疗出现意外,从此生死相隔。

“我这个年纪了,过一天就少一天,”程老像是感慨,压低声音道,“总要趁还在的时候,多陪陪她。”

死亡话题太敏感,程老想到江舒亦,及时收住,安抚般拍他手背。

江舒亦在走神,慢半拍地回,“没事。”

从机场回公寓,江舒亦冲了个澡,站卧室阳台吹夜风,靠着窗,看书页里何韵的照片。

二十出头在A大读研时拍的。头发乌黑油亮,鹅蛋脸,眼睛宛若藏着伶仃泉水,穿一袭藕荷色长裙,温婉可人。

背后是A大三教北部的秋月湖,几只黑天鹅浮在水面上,轻啄岸边嫩黄的花苞。

江舒亦去过秋月湖,也喂过黑天鹅。

湖一如当年,连水位都未变,但黑天鹅已经不是当时的黑天鹅,人也不是当时的人了。

再翻,翻到她近五十的照片,是意外发生前几天拍的餐桌照,那天江舒亦回家,她蒸了海鱼。

江舒亦嫌腥,没动筷子。他妈唠叨他,尝都不尝就嫌腥,这是新品种的鱼,好嫩的,哪里会腥。这不吃那也不吃,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挑食。

饭后又弄了鲜榨果汁,说补充维生素,他在阅读文献,尝了口便搁在一边,他妈非让他喝完,说放久了滋生细菌,还是喝掉吧。

他被打扰得总看错行,就有点不耐烦,说太甜。

之后再见,是在医院,金发碧眼的医生称他妈重度脑干损伤,在救护车上停止了呼吸。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他甚至没机会跟她告别。最后聚一起的那顿饭,他吃得很少,果汁也只喝了一口。

竟然还不耐烦。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处于恍惚、不敢置信的状态中。

但意外就是发生了。

监控音画清晰,从争执演变成动手,再到撞上尖锐的桌角,不过三分钟。

他看了很多遍,哪一秒被文件砸,哪一秒被推,哪一秒倒地……了然于胸。

怒意燃烧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