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失灵 第34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HE 近代现代

  云小姐是香水瓶设计A组的组长,带的组员个个经验丰富,擅长从外观、手感、材料、适配度等多方面综合考量香水瓶的设计,这些日子一直在跟闻雁书保持工作上的联络。

  闻雁书在她桌上放一盒托人从法国邮寄过来的饼干,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这盒饼干分给你们小组吃。”

  “客气啦闻组长,先替组员们谢谢你,今晚加班就让他们尝尝。”云小姐扯了个椅子到桌前,“你坐,我们讨论一下。”

  在纳斐利极少出现调香师本人兼顾香水瓶设计的情况,由于调香师研发产品和包装部设计瓶子二者同时进行,即使前者对作品的包装有独特的想法也只会在最开始向后者提出口头上的建议,像闻雁书这种直接带着完整设计图过来的,在纳斐利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闻雁书画的是郑乘衍设计的香水瓶,方体外部,内置心脏,云小姐根据香水上市的既定容量在不影响设计本身的前提下做出了必要的调整。

  “闻组长,听说你打算更改瓶盖的样式?”云小姐问。

  当初在格拉斯,郑乘衍亲手做这只香水瓶把心思全花在了瓶身上,瓶盖用的却是手作坊提供的契合瓶口的普通金属盖子。

  后来闻雁书把设计思路整理进研发方案时,顺带回顾了一遍他的心路历程,更准确的说是悄无声息地把他对郑乘衍心动的过程回顾了一遍,随后有了确切的想法。

  “我想把瓶盖设计成一枚表盘,”闻雁书没带设计图,他捋起左边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今天他戴上了那只蓝色表盘的手表,“类似这样的。”

  他和郑乘衍因为一个荒谬的念头而相识,彼此平淡地度过了两年,互相心动于巧合的时刻,以后的路还会很远。

  他从郑乘衍身上得到了爱,而时间教会了他们如何相爱。

  年关将至,所有工作都在紧密而有条理地进行,闻雁书数不清自己往包装部跑了多少趟,终于拿到了最终样品。

  同天,他上交的香水样品通过了企业内部的质量检测。

  方案被他打印成册,只待在下周一的大会上向企业高层做全面阐述,全票通过便进入下一阶段,而他最繁复的工作已基本完成。

  闻雁书对自己的设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大会前的周末并未有心理负担,甚至兴致有些许高昂,被郑乘衍压到枕间亲吻时还主动地探了舌尖。

  “心情不错?”郑乘衍捏了捏他的后颈,问。

  闻雁书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暴露情绪的表情,手指却缠着睡袍的绑带,偷偷地把蝴蝶结解开了,被郑乘衍发现还诬赖是对方给蹭开的。

  “你是不是越来越狡猾了?”郑乘衍握住他,“摩卡教的吧。”

  闻雁书在床上很少放声叫出来,他浅浅地轻喘,嗓音比平常黏一些:“你别喊它,待会儿它听见又跑来旁观。”

  “它那功能都没了,学了也是白学。”郑乘衍撑在闻雁书上方,对话短暂插入空白时便会低头在闻雁书唇上啄一下,分开后又久久地注视着对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闻雁书没明说,只旁敲侧击道:“你们公司的赢稿率高吗?”

  “和国内竞争公司相比的话,算上游水平,但这些其实不好说,每次竞标我们都只为自家预计60%的胜算。”郑乘衍看他还有闲心想别的,就加大了手中力道,“怎么了?”

  闻雁书挺嫌弃,膝盖不自觉地在郑乘衍腰侧蹭:“这么低啊。”

  “高了怕不理想的结果会打压团队心理,索性比预期低一点,比合格高一点。”郑乘衍做着流氓事,说着正经话,“当然还要考量很多因素,讲演者竞标当天的状态也是其中之一。”

  郑乘衍的指腹自打上次从格拉斯回来就覆着层粗糙的薄茧,闻雁书的注意力逐渐从对方的说话内容偏移到自己的生理感受上,全身肌肉在一瞬绷紧,再重重地跌回床褥间。

  肩颈周围泛了片潮红,闻雁书的喘息比刚才重了些,他的目光追随着郑乘衍抽纸巾擦手,说:“可是我想你赢。”

  郑乘衍似乎读懂了闻雁书的弦外之音,但凡闻雁书不带疑问地向他提出明确要求,就相当于默认他能做到。

  于是他也默认接下这个任务,点了点闻雁书的下巴,问:“那今晚帮我咬,好不好?”

  闻雁书让郑乘衍舒服了一晚,周末好好地休息了两天,周一上班罕见地换上了一套正装,腕间仍旧戴着那只蓝色的手表。

  大会议室的投影设备已调试完毕,底下坐着香水部的组员及纳斐利的高层,闻雁书站在讲台上,幕布投映出了他的方案主题。

  几句简洁的开场白结束,闻雁书自然地引入今天会议的正式内容——

  “这是我最新研发的香精产品,我为它命名为‘嗅觉失灵’。”

第51章 腰有点疼

  调香是对自然的理解和对人的判别。

  而“嗅觉失灵”,是闻雁书基于对自然中成千上万香气的辨识和了解,经应用和调配所创造出他所认知的爱与情欲的气息。

  在他眼里,这股气息来自于郑乘衍,而在千千万万的香水体验者眼里,这股气息也许来源于他们正在寻找或已经遇见的人。

  嗅觉可以感应气息,可当嗅觉失灵,爱是唯一驱动力。

  阐述方案的过程,那个记录他所有创作历程的配方本就放置在讲桌边上,闻雁书偶尔一垂眼就能看到,而他不用特意翻看,就足够清清楚楚地在脑中将所有用料名称和数值重温一遍。

  他昂首挺胸立在幕布前侃侃而谈,是在自己熟悉领域惯有的那种从容镇定的精神风貌,不过今天比往日还要更有信心一些,大约是因为今天的领带,是郑乘衍帮他系的。

  郑乘衍给他系的是浪漫的半温莎结,格外凸显风度和自信,为他别上一枚简约不抢眼的钢笔形状领带夹时,郑乘衍低头吻了他。

  “雁书,在你面前我总是情不自禁,你不知道我要多克制才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克制。

  这是闻雁书为“嗅觉失灵”前调概括的其中一味感觉,所以他主要以香柠檬和紫罗兰中和醛的味道,在清雅的气质中增添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中调是闻雁书意外与郑乘衍发生关系之后体会出来的,他选用杜松子与肉豆蔻作为对中调的引入,这股气息突然而不突兀,更像是遵循礼数已久的人在某个下雨的夜晚暗自密谋的一场侵占,它看似冲动,实则在你耳边暗示许久。

  恰当比例的胡椒和鸢尾根为中调收尾,看似被情欲成功压制,无声无息地步入后调才知已经沉沦。

  闻雁书给“嗅觉失灵”定性为辛辣木质香调,如果说中调体现的是“辛辣”,而后调体现的便是温暖而稳重的木质香,广藿香、木槿、榄香脂及香根草的组合使这股香气余韵绵长,足以构想为陪伴入睡的安全感。

  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讲演很顺利,闻雁书耗费多个日夜设计的配方、亲手敲下的方案被全票通过,付出的时间成本在台下人的颔首同意中得到了初步回报。

  纳斐利的其中一位高级合伙人问:“闻组长,请问你设定的上架日期有什么特殊含义?”

  闻雁书预计香水在今年11月25日全线上架,他抚了把自己胸前平整的领带,在严谨的讲演结束后终于露出清浅的笑容:“这是我和我先生的结婚周年纪念日,这支香的灵感一大半是来源于他。”

  合伙人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再深挖这位调香师的隐私。

  排除私人情感不说,这个日子刚好在第四季度内,显然排在香水行业龙头的纳斐利又能跟多个竞争新品一决高下,而这个日期完全合乎情理。

  纳斐利开始安排投入量产,闻雁书得来空闲,在着手准备下一款香精产品的研发之余,只需定期对产品进行质量监控。

  放假通知提前一周便挂上了系统,假期前一天,纳斐利的员工在结束手头的工作后终于盼来了企业举办的年夜晚宴,往常下班时间一个赛一个灰头土脸,今天个个生龙活虎出发前去晚宴地点。

  闻雁书早上出门前跟郑乘衍提过晚上不回家吃饭,担心郑乘衍忙过头了忘记这回事,临离开调香室给对方去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郑乘衍抱着几本文件阔步走在二十层的走廊上:“有空。”

  尤琳瞟过来一眼,放缓脚步落后一截距离自觉避让。

  闻雁书将桌上杂乱无章的香料瓶按标签一一归置,闻言愣了下:“我没问你。”

  “我以为你跟上周似的屁股疼喊我来载你呢。”郑乘衍按指纹锁打开办公室的门,放下文件时朝白瓷瓶看了眼,保洁下班前把有枯萎之势的花给扔掉了,他也没再吩咐尤琳给订一束新鲜的。

  闻雁书已经能泰然自若地接收郑乘衍的荤话,他弯身拉开抽屉摸出个东西揣兜里,直身时有点小心翼翼:“腰有点疼。”

  郑乘衍陷在老板椅中,神情挺惬意:“那下次不趴楼梯扶手了,太遭罪。”

  闻雁书唰一下拉上窗帘:“谁的问题?”

  “摩卡,怪它占着我的床睡觉。”郑乘衍笑道,“你怎么从三字经进化到四字经了?”

  闻雁书回想了下,还真是,他抿着笑偷乐,但语气仍听不出情绪波澜:“今晚我不回家吃饭。”

  “早上不是说过了么,纳斐利在国际酒店举办晚宴,我记得。”郑乘衍说,“要是喝酒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两分钟就能到。”

  闻雁书不信:“两分钟连小区的门槛都没沾上。”

  郑乘衍说:“晚了我担心你满场子走。”

  电话挂断,尤琳挎着小香包适时从门口出现:“郑先生,还不出发吗?”

  “准备了,掐着上菜点到达最好,省得他们成群结队过来恭维,烦人。”郑乘衍休息够本,放松的后背脱离座椅,“年终致辞拟好稿了吗,我看看。”

  尤琳从包里掏出折叠的纸张:“给。”

  郑乘衍边起身边抖开致辞稿,头疼道:“字儿真多,我就念开头结尾吧,省得员工还没夹上菜就先把手掌给拍烂。”

  国际酒店楼下凡是能停车的皆被占满,郑乘衍熄火下车,揣着兜立在入口处两块并排的迎宾牌前。

  牌子颜色花纹相近,左边的写着“IDR广告公司年夜晚宴”,右边的则是“纳斐利年夜晚宴”。

  大堂经理认出他来,礼貌地上前询问迎宾牌有何不妥。

  郑乘衍想了想,纳斐利距离国际酒店较远,路上交通灯还多,估计闻雁书还没到。

  于是他自作主张,说:“把左边的牌子撤了吧,我们公司比较低调。”

  牌子前脚刚撤走,闻雁书后脚就到了,他看了眼迎宾牌,纳斐利的年夜晚宴在五楼的宴会厅举行。

  门内涌进一群男士,个个西装革履不像纳斐利员工的风格,其中一个说:“怎么没咱们公司名儿啊。”

  后面进来的女士摁灭手机:“没看大群嘛,老板说做人要低调,不该抢的风头不抢。”

  右侧的电梯刚升上去了,闻雁书便跟那群人进了左侧那台,他戳下五楼的按钮,那位女士站得近,说:“六楼,谢谢。”

  说完目光定在他侧脸好半晌,随后她意识到什么,回身悄悄冲同样发现状况的男同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闻雁书在五楼离开轿厢,梯门重新闭合,女士难掩激动:“是闻先生!他上回捧着紫罗兰来接郑先生下班,他对咱们老板抱有朦胧的爱!”

  郑乘衍不知自己被员工在背后当成了瓜果零嘴,只知简化成两三句的致辞并没消减员工们的热情,刚回桌边坐下拿起筷子,还没碰到菜,员工就接二连三过来跟他碰杯。

  酒杯叮叮当当碰响无数回,杯中的香槟没多没少,郑乘衍有点想跑去五楼蹭纳斐利的饭,又怕给纳斐利留下不请自来的坏印象。

  后来有个女员工来祝他跟闻雁书百年好合,这句中听,郑乘衍抬眼一看,对方竟是把花语说传遍公司的那位文案姑娘,他没责备,反倒把杯中酒一口闷掉。

  酒过三巡,员工们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忘乎所以,表演结束后的抽奖环节不用郑乘衍出面,他低声吩咐邻座的副总几句,整整衣衫离开宴会厅到外面透气。

  相隔一个楼层,闻雁书也离了座,场内有不少人抽烟,他的鼻腔受不了过分折腾。

  每个楼层有个开阔的公共露台,这会儿露台没人,闻雁书双手搭着护栏神游,掏出手机给郑乘衍发消息:看看摩卡。

  郑乘衍秒回:想我就直说,别用这种劣质借口。

  闻雁书真怕郑乘衍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辞害他把手机摔下楼去,就旋个身背靠护栏继续敲字:两分钟能拍一张摩卡抱主人的照片吗?

  郑乘衍:等着啊。

  对面没了声息,闻雁书盯着顶部的时间,才刚跳转一分钟,不远处突然有人喊他:“雁书。”

  他诧异抬头,本以为连小区门槛都沾不上的郑乘衍,竟然真的在两分钟以内出现在他面前,正大步流星朝这边走过来,同时逼近的还有香槟的气味。

  闻雁书猜到了什么,等这位据说做人要低调的老板在他面前收住脚步,他问:“你们公司在楼上办晚宴?”

  “嗯,所以没法给你看摩卡了,姑且先看看它的主人吧。”郑乘衍压了压被风吹起的领带,“笑什么?”

  闻雁书听到IDR的员工在背后议论老板时没觉得多好笑,此时却有些绷不住:“没什么。”

  “我最近听到点风声,”郑乘衍说,“听闻纳斐利准备找多家广告公司比稿了。”

  “对,昨天刚立案,应该年后就会正式发出招标通知。”闻雁书勾了勾大衣领口,“紧张了?”

  “紧张啊,万一IDR连竞标资格都得不到怎么办。”郑乘衍说笑,“怎么了,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