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失灵 第16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HE 近代现代

  创意总监冲郑乘衍努努嘴:“也不是没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是吧郑首席?”

  本质上就是借着开玩笑探口风,郑乘衍在另一边中间那排跟媒介部的组员谈话,闻言抬起头:“近哪个楼台得哪个月?”

  创意总监看上司面带笑意看似心情不错,便放心接腔:“我看没准哪天纳斐利的调香部组长设计的产品就直接找IDR合作了。”

  纳斐利作为国际品牌,国内外不乏高口碑广告公司参与比稿,这事儿谁也说不准,郑乘衍也权当过嘴瘾:“真到那天,谁来当这创意执行团队的总监?”

  答案不言自明,会议室内一时静默,郑乘衍神色如常,对除媒介部以外的员工抬抬手:“散会吧,下周一准时在这里集中,不许缺席。”

  周五的时间过得很快,郑乘衍关电脑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雨还在撒粉末似的飘,但比早上出门时小了很多。

  尤琳下班前过来提醒,说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了,郑乘衍应了一声,从兜里摸出那瓶香水喷在耳后,随后将香水放进抽屉。

  这种打在身上不疼不痒的雨丝最难停,闻雁书下班途中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回来后在玄关处擦了很久的鞋。

  摩卡一整天没被遛出门了,一见他进屋就往他身上扑,闻雁书接了他一爪子,差点被它扒拉走手里的袋子。

  “不是给你的。”闻雁书侧身躲过,掏出袋子里的罐装蜂蜜放进冰箱。

  锅里的饭菜只有一份,闻雁书猜郑乘衍应该事先跟家政打过招呼。

  今天只有自己在家吃饭,他不担心身上的味儿影响别人食欲,便破例吃过饭再去洗澡,他刻意放缓了速度,但洗完出来也才八点刚过。

  摩卡坐在飘窗前发呆,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流动的夜景,这个高度能看清什么,闻雁书揉了把它的脑袋,说:“回楼下去,在客厅等。”

  夜深放大了绵密的雨声,这种天气使嗅觉功能变得格外敏感,郑乘衍从饭店出来到坐进车里的这段路,香水的中后调就不住地往鼻腔里钻,甚至要盖过酒精的味道。

  司机收伞坐上主驾,启动前关心地问了一句:“郑先生,用不用帮您买个解酒药?”

  车窗上盛着灯光的雨珠一并落入他眼里,他从后视镜看到自己清明的眼神:“不用,没喝多少。”

  司机应声,点着引擎驶入雨中。

  手机响了一声,郑乘衍摸出来看,依然不用解锁就看完了闻雁书发来的消息:回家了吗?

  他编辑一句“快了”,想了想,把这句话拆成两个字逐一发过去,显得很神志不清。

  这个消息宛如隐秘的信号,郑乘衍回想闻雁书早上刮他喉结,到开会前查询香评的字字句句,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敲了敲。

  不用费劲遐想,车子便已抵达公寓楼下,司机回头告知:“郑先生,到家了。”

  郑乘衍神色无异,吩咐道:“扶我上去,告诉他,我醉了。”

  说是扶,实际上从走进电梯间到停在家门前,郑乘衍都走得平稳又利索,只在按响门铃后将胳膊往司机肩上一搭,周身重量卸下去,门开的一瞬,他的眼帘也垂了下来,鼻息间的酒气让每一分醉态都很逼真。

  闻雁书戳在当间,只愣了几秒就张手把郑乘衍接过来,承受着对方压在自己身前的重量,问门外的司机:“他这是被灌了多少?”

  司机看不懂眼前状况,只谨记说多错多:“我也不太清楚,郑先生从饭店出来就这样了。需要我帮忙扶他进去吗?”

  对方话刚落,闻雁书只觉腰间被一双臂膀缠紧,他唯恐被看笑话,拎过司机递来的公文包说:“不用,你回去吧,辛苦了。”

  郑乘衍的西装外套上沾着雨水,弄脏了闻雁书才换上的干净睡袍,他皱着眉想直接把人扔沙发上,又担心郑乘衍半夜滚下沙发,最终还是半扛半拽将醉醺醺的人扶上二楼。

  “你别抱着我。”闻雁书睡袍的带子绑得本来就不算结实,挤挨间被郑乘衍挂在环上的手蹭松不少。

  耳根拂过滚烫的气息,闻雁书还没顾上将绑带的结打回来,郑乘衍就枕着他的肩低声道:“雁书,我回家了。”

  闻雁书长这么大哪试过这样伺候人,满心嫌弃被这耳畔的这一句搅成了认栽,他懒得跟酒鬼计较,摁住郑乘衍搭在他腹前的手只剩了个要求:“你别乱动。”

  到二楼走廊,他拦住郑乘衍拐向右侧的步伐,抓住肩上的胳膊往左侧卧室拐:“这边。”

  洁癖迫使他必须扒掉郑乘衍濡湿的衣裳才准上床,床尾榻旁扔着只皮鞋,闻雁书边自我崩溃边蹲身帮郑乘衍脱掉另一只鞋袜:“鞋底好脏,你明天让阿姨擦个地板。”

  一只手掌揉上脑袋,闻雁书骤然抬头,那只手就顺势落下来托住他下巴,郑乘衍沉沉地看着他:“雁书,你真好。”

  “你把我当摩卡了。”闻雁书站起来,弯身给郑乘衍脱外套,“这次打算向羲和讨哪个艺人?”

  郑乘衍坐在床尾榻任由他摆弄,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闻雁书俯身时晃在他面前的胸膛:“什么艺人。”

  闻雁书丢开西装外套,转而对付郑乘衍的领带:“上次那个亮闪闪的也去了?”

  离得极近,郑乘衍抬眼看着闻雁书的眼睫,嘴边始终挂着清浅的笑:“谁亮闪闪啊,脑子里没搜到。”

  闻雁书掠他一眼,低头继续解领带结,甚至后悔自己早上给郑乘衍绑了这个繁琐的交叉结。

  郑乘衍的目光随他的动作游走:“领带是你帮我系的。”

  “我没失忆。”闻雁书总算把结给解开了,正要拽下领带,一股力道猛然牵制住他,他拽领带不成,反让郑乘衍薅住腰间的两根绑带拽向了对方!

  身体失去平衡,闻雁书摔在郑乘衍的腿上,双膝堪堪抵住床尾榻,忙慌下他扶住郑乘衍的肩膀寻找支点:“你真醉还是装醉?”

  郑乘衍揣着明白装糊涂,正面回答是清醒的表现,他搂住闻雁书的腰,将脸埋在对方颈侧:“累了,抱一下。”

  霎时间闻雁书的嗅觉系统辨出了许多味道,带有黑巧和烟草香气的佳美娜干红,香水中后调过渡时广藿香、劳丹脂和不凋花等香料混合的气味,还有一些熟悉的但他道不出名称的气息。

  这股气息诱导他放空状态去思考,可很快他就被打断了思路——

  睡袍微动,郑乘衍的手从下摆处探进来托住了他的后腰。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从雨夜归来的人手掌温度能这样灼热,刚抵着郑乘衍的胸膛推开距离,后者就仰脸看向他:“不让么?”

  一晃神,闻雁书眼前掠过种种画面,是被IDR精心包装的执味新香、是上班时同事不经意的鞭策、是他的配方本上不完整的内容。

  就犹豫了那么片晌,他就被郑乘衍托抱着猛然站了起来,他以为对方要凶,结果郑乘衍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床上。

  敞了条缝的窗户挤入初冬的风,拂开窗帘迎进了轻盈的雨声。

  头顶的壁灯亮度适中,闻雁书陷在床褥中,被郑乘衍颈间垂下的领带扫到了胸膛,很痒。

  可他下意识的,不是抓领带,不是捂领口,而是攥住了郑乘衍撑在他身侧的手臂。

  记忆里唯一能清晰搜寻到的,是郑家的保姆说郑乘衍酒量好。

  “怎么这么不设防。”郑乘衍把嗓音扯得慢悠悠的尽显醉意,指尖从闻雁书的鼻梁滑下来,途经嘴唇时点了点,越过下巴和胸膛,在对方放松警惕时蓦地勾住绑带松垮的结扯开,“雁书,我不欺负你。”

  闻雁书瞬间揪住了枕头一角。

  他明知自己躯体每一处都在紧张,精神上却习惯性放松。

  上次郑乘衍对他说这句话时,确实规矩地没碰他一分一毫,哪想到在他摘下防备的今天,郑乘衍用行动为他演绎了身上这支香的中后调要传达的故事。

  微凉的药感和干燥的甜香像郑乘衍特意留给他的强硬和温柔,他被对方抓着腿欺负,也被对方倾身吻着肩头,月白色睡袍在床上铺展,闻雁书仰着脖子将疼痛和舒爽咽下。

  窗外漆黑的天空猝然裂开一道闪电,闻雁书彷如梦醒,推拒着身上的人,结婚两年以来第一次对他嚷那么大声:“郑乘衍,你是不是太禽兽了点?”

  紧随其后的雷声卸掉了郑乘衍伪装的醉态,他报答闻雁书早上的馈赠般,俯首在对方喉结处吻了一下,保持着咫尺之近的距离笑问:“知道我是装的,为什么还乐意陪我演?”

  绅士的欲望是不可估量的,它平时被藏得太好,以至于到真正展露眼前的那一刻,闻雁书才惊觉自己早在郑乘衍不知餍足的征服欲中迷路。

  头顶上方的灯光不知何时变得飘忽,闻雁书挣乱了一床被子,久不经事的身子有些吃不消,昏沉之际,只隐约听到郑乘衍伏在他耳边对他道了喜欢。

  他却感到有些茫然。

第25章 不是圣人

  闻雁书半夜醒过一回。

  意识未完全归拢时他闻到了枕头上很淡的香味,尽管眼前昏暗,他仍立马断定自己还在郑乘衍的房间里。

  他迟滞地感受到后背的烘热,绵长的气息打在他的后颈,对方应该处于熟睡状态。

  睡前的回忆钻着空子涌进他的脑海,他羞臊得抓了把身下的床单,察觉手感不对,才发现自己攥住的是睡袍的袖子。

  认床的缘故,闻雁书再困也做不到在醒来后能立马入梦,身体疲倦但脑子精神的状态很痛苦,他思量再三,轻轻拿开郑乘衍搭在他腰上的手,掀被坐了起来。

  身子的不适感没有第一次那么强烈,闻雁书坐在床沿缓了缓,下床在床尾榻旁边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似乎没听到雨声,他抬头朝窗边看一眼,原本敞着缝的窗户此时已经关拢,泄不进一丝冷风。

  不知郑乘衍睡眠浅不浅,闻雁书怕多做停留会搞出动静,举步就要离开,刚走出两步又回身看向床上的轮廓,他走过去帮郑乘衍掖好了被角。

  摸黑回自己的卧室开灯,闻雁书才看清自己身上穿的是郑乘衍的衣服,他胡乱拽开前面绑得端正的蝴蝶结检查,确定自己被洗得很干净,又将带子绑了回去。

  他坐在床尾,活跃的脑神经一遍遍为他复刻郑乘衍说的“喜欢”,却不知道这种感情从何而起,从何而深,只觉得一切都太突然。

  一截毛绒绒扫上脚腕,闻雁书低头看见摩卡从床底爬出来,他像寻到依附,不顾脏净把猫抱上床,关灯倚在它温暖的肚皮上。

  被熟悉的气味包裹,闻雁书很快入睡,他做了通乱七八糟的梦,不知窗外雨停风平,也不知何时天光大亮,再醒来时是因为过于急促的敲门声。

  见他睁了眼,摩卡噌地窜到地面,闻雁书还没来得及阻止,它就跃起来扒住把手,利用自身重量将它扳下来,无比熟练地开了门。

  门外的郑乘衍衣着整齐,闻雁书无法用装睡逃避现实,坐起来推开身上的被子。

  他习惯一声不响在调香室呆上一整天,也擅长用沉默寡言规避不必要的人际交往,却在这一刻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郑乘衍停在了他面前,他刚抬头,对方给他递来一只亮屏的手机:“先接电话。”

  是裴炀打来的,闻雁书接听着下了床,他不欲穿着郑乘衍的睡袍在对方面前晃,借打电话的机会躲进衣帽间。

  “可算接了,”裴炀说,“周末睡过头不是你性格吧,你是不是想偷偷放我鸽子?”

  闻雁书读中学时跟裴炀是同桌,那会儿他周末不想呆家里,就跟裴炀约去麦当劳写作业,往往他早晨八点多就坐在那儿摊开作业本了,裴炀快中午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结果书包一打开,里面就装着台游戏机。

  说不上两人截然相反的性子怎么就交了那么多年情,连结婚对象都是裴炀给介绍的,那时他没当裴炀有多靠谱,谁成想郑乘衍方方面面都很符合他的标准。

  闻雁书顿住游荡在衣架之间的手,瞄了眼靠门边的穿衣镜,卧室里已不见郑乘衍的身影。

  “我手机昨晚落客厅了。”闻雁书拿了件高领毛衣,“你想上哪吃?地方你定,我来请客。”

  裴炀说:“客气什么,我都订好座了,在伦河——”

  闻雁书叹一声:“能不能换一个?”

  “伦河餐厅斜对面的银杏饭店,”裴炀把话说全,“十二点的位置。”

  闻雁书将挑好的衣服搁沙发凳上,抬手解开腰间的带子:“能提前一小时么?”

  裴炀无语了:“你确定吗,现在都十一点半了。”

  闻雁书拿下手机一看,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着北京时间11:31,下拉信息栏还能看见来自裴炀的一堆未读,昨晚一时放纵,今天竟然把一整个上午给睡了过去。

  电话结束后闻雁书快马加鞭换好衣衫,郑乘衍的睡袍他先挂到了一旁,等晚上回来再洗。

  他裹好大衣下楼,没摩卡陪在左右有些不自在,经过餐厅发现猫就坐在郑乘衍的身边。

  郑乘衍正挽起袖子往吐司上抹果酱,抹完了一夹,将另一只盘子朝前面推了推:“先垫垫肚子。”

  “我不要果酱。”闻雁书说。

  郑乘衍顾自吃自己那片:“你的是午餐肉。”

  摩卡不知两人僵冷的气氛,自娱自乐地挠着椅背上西装外套的袖扣玩儿,闻雁书无意中一瞥,问:“你等下也要出去吗?”

  郑乘衍吃完一片继续抹第二片,眼睛始终没往他身上瞅:“执味的总负责人约了我,他们的广告下周一就开始各版位投放宣传,你们部门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