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 第20章

作者:时多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他抽出纸巾,缓缓擦掉嘴边的血迹,说:“陈安,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以前养我,现在换了一个人养。”

  他说完,并不在意陈安的反应,只把纸巾团了团随意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带和略显凌乱的头发。

  周皓连最后一丝神情也懒得假扮,毫不留情地对陈安说:“你以为他跟我会有什么不同?会感激你那丁点的恩情,留在你那小破面馆里陪你同舟共济,共度余生?”

  周皓说着说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自己就笑了起来:“你不会管这叫爱吧?”

  陈安将颤抖不止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周皓,一言不发。

  周皓的眼里只剩下了怜悯:“陈安,十年了。别再犯蠢了。”

  十年,从那间阴暗的地下室到宽敞的顶楼办公室。那个青涩的少年此刻穿着高贵舒适的定制西装,站在恒温 22 度的办公室,脚下是厚厚的地毯,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

  当年他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做到了。

  陈安看着他,并不感觉到悲哀,也不再愤怒,他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 “果然如此” 的预料——

  他们很早以前,就不是一路人了。

  陈安释怀地笑了笑,他没再管周皓,只是自顾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时,陈安终究还是没忍住。他举起那杯还泛着热气的杯子,将这杯水又重新还了回去——

  陈安平静地将水举过头顶,而后一点一点,将水浇在了周皓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上。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劳周总您挂心了。”

  陈安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周皓办公桌上,对他摆了摆手,郑重地说了两个字。

  “不见。”

第32章

  陈安的腿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

  其实原本也不影响他走路,只是贺璞宁坚持,非要拿纱布裹着,说是担心夏天细菌太多容易感染。陈安没有办法,只能每天穿了短裤,露出两条包成粽子的腿。阵仗乍一看还有点唬人,来店里吃饭的客人,谁见了都忍不住大惊小怪,问他这是出了什么事。

  陈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每次都只能不尴不尬地赔笑说出了点小意外。等人坐下等餐了,再偷偷甩给贺璞宁一记眼刀。那意思就是——“看你干的好事”。

  贺璞宁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第二天依旧裹粽子。

  每天夜里,拉下卷帘门,陈安和贺璞宁便会窝在透着月光的卧室里,给彼此上药。头顶的白炽灯洒下昏黄的光亮,床头半明半暗。多数上药的时候,他们都互相沉默,像两只彼此舔舐毛发的动物,在洞窟里躲避寒冬的侵袭。依偎着彼此命数中这仅有微薄的,属于对方的依赖和温暖。

  只偶尔有一两只蚊虫飞过,打在滚烫的灯泡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伤口逐渐结痂,又慢慢地脱落。长出新肉的时候最不好受,大半条腿都散发着密密麻麻的痒意,像被无数只虫子叮着。

  陈安止不住地想挠。他有点瘢痕体质,哪里破了口子的话,总是愈合得很慢,还容易留疤。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身上显得不太好看,医生当时不痛不痒地提醒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贺璞宁倒听得认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看到陈安有想去挠的意图,就立即抓住他的手,躲在柜子下面轻轻捏他的指尖。

  贺璞宁的掌心总是温热而干燥的。陈安一开始很不适应,每次被触碰到的时候都想躲。后来次数多了,便像温水里泡的青蛙一样,也变得逐渐习惯,任由贺璞宁抓着的同时,另一只手还不忘搅拌几下锅里正煮着的面条。

  实在痒得难受了,贺璞宁就用棉签沾了酒精,一点一点地绕着陈安的伤口附近打圈。

  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陈安终于如愿以偿拆掉了纱布。在贺璞宁每日严谨的照看下,伤口已经悉数消失不见了,愈合的地方像从未经历过任何创伤一样完好。

  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之前经常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高级轿车。

  周皓再也没有来过。

  想的也是,那天在办公室闹得如此难看,以周皓的面子,估计是不会再拉下脸来找他了。更何况,他的身边并不缺人。陈安就像是他幼年放学时最喜欢吃的一块糖油果子。离开家乡许多年,再也没吃过那一口甜,便时时刻刻挂念着。等有一天,终于又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摊子,买了根一模一样的糖油果子。迫不及待地咬下去,却觉得又硬又粘又塞牙。

  摊子还在原地,糖油果子的味道也始终未改。

  只是想要它的人早已换了心境,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了。

  陈安并不在意周皓的消失,只有贺璞宁偶尔对着空荡荡的店门口若有所思。他有几次想问陈安,周皓给的那把钥匙去了哪里,却在每每和陈安对上眼神后又欲言又止起来。

  这几日,矿区难得下了两场雨,虽然雨滴并不大,但还是带来了不少舒爽的凉意。日光悄无声息地转换了角度,影子也被悄悄拉长。陈安习惯性地撕掉日历,才发现手里这张纸上写着 “立秋”。

  明明门口的杨树还是葱郁的墨绿色,街边卖的西瓜和桃子依旧又大又甜。但秋天还是这么措不及防地来了。

  周皓依旧没有出现。

  直到那一天,无比寻常的一个晚上。

  店里来了四五个工人,点了一桌子的菜,又叫了几扎啤酒,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陈安忙着在后厨炒菜,贺璞宁拿着餐盘等在门口,一道道有条不紊地端上桌。他现在做起这些事情已经完全得心应手。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道水汆丸子。汤汁满满地浇到了碗沿,贺璞宁小心翼翼地端着,防着里面的汤洒出来,步子也不自觉地放慢了几分。

  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排空酒瓶,几个工人天南地北地侃着,脸色已经有些上头。

  贺璞宁端着丸子汤靠近,听见其中一个人突然问:“最近怎么不见从北京来的那个小领导了?”

  贺璞宁脚步一顿,汤面轻微晃动几下,有片香菜不小心抖了出来。

  这几个人浑然不知,继续着上面的话题——

  “你说哪个?”

  “就是那个姓周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哦…… 他呀。” 其中一个人不甚在意道,随手夹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听说已经调回北京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这才呆了几天。”

  “本来就是下来视察的,大领导装装样子,完成指标了就立马走了呗。北京不比咱这破地方舒服得多么。”

  “那是。” 有个人嘿嘿笑了几声,有些意有所指道,“小媳妇儿在家里也该等急了。”

  其他人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老刘,你怎么天天满脑子就知道这些破事儿!”

  “哎呀,人之常情嘛。” 这人被揶揄了也不在意,“那小周总自己就跟电视里出来的小白脸似的,也不知道娶得老婆得长成啥样。”

  “我可是听说,小周总没结婚,也没对象。倒是有一些…… 特殊爱好……”

  几个人听到这里,却瞬间来了兴趣,彼此飞快地对视一眼,脑袋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怎么个爱好法?”

  “烂尾楼那地下有个皇家什么的,夜总会,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我们村有个小子在那里当班。说是干服务生,就他那柴鸡样,谁私下里都知道是个卖屁股的。那天村里办喜酒碰见他,估计是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自己最近走大运,撞上个北京来的煤老板,长得比他们店里的‘少爷’都好看,出手更是阔绰得很,钱当白纸一样往外撒。别人听不懂,我听了,还能不知道这是那谁么!”

  他说到这里,其他人立即露出嫌弃至极的表情:“原来是个走后门的,真是够恶心。幸好平时没让他挨着我……”

  手里的汤碗变得越来越重,贺璞宁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汤来了。”

  几个人见到他手里热气腾腾的丸子汤,立刻七手八脚地起身,急忙收拾桌面腾地方。刚才的话题也早被抛到了脑后去。

  “哎,小伙子,再去拿点儿香菜和辣椒油过来。”

  贺璞宁心不在焉地应下,转身往后厨走。

  他此刻的心情早已乱成了一团。

  周皓已经回北京了?!

  这个突然的事实像是块巨钟般在他的耳边敲响。

  周皓走了,陈安却还留在矿区,那是不是代表着……

  他选择了自己?

  震惊、忐忑、欣喜…… 无数个情绪如潮水般澎湃而至,冲击着他的胸口,这些日子存在他内心的沟壑,也像是一分一寸被紧密地填满了。

  贺璞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身,走过排排的桌子,又绕过柜台的。

  他被汹涌的情感尽数淹没,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顺从自己最本能的反应,将紧紧地将那人抱在怀里。

  贺璞宁掀开了后厨的门帘。

  厨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灶台边若有所思,脸色带着一丝苍白。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贺璞宁也瞬间清醒了彻底。

  他满心只觉得自己赢得了赌注,却从未想过另一个可能——

  或许,陈安也不知道周皓已经离开了呢?

  屋外那几个人的声音不小,陈安估计也听了个十成十。他此刻面白如纸,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整个人用力抓着桌沿,几乎要站不稳了。

  贺璞宁望见他的反应,突然没由来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

  去他的威胁,周皓算个什么东西。他当年跟在父亲身后,与各路非富即贵的名门望族们谈笑风生的时候,周皓还不知道窝在哪个空调都没有的男生宿舍里,对着食堂的饭菜都要精打细算。

  他忽然很想不管不顾,对陈安说出那晚的一切真相,皇都会所、周皓和他身边的男人、自己身上的伤口…… 好让陈安知道,他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有什么声音似乎挣扎着要从嘴里脱口而出。

  “陈安,我——”

  他才刚说了几个字,眼前始终低着头的身影却突然虚晃了一下,贺璞宁顿时慌了神,把手里东西一丢就去抓他,然而却是迟了一步,只能看着那人栽倒在了地上。

  “陈安?”

  “陈安!”

  ……

第33章

  作者有话说:医学相关都是我胡诌哒,一切为狗血剧情服务,不要考究!不要当真! 我的程倩妹子终于又出场了,还有人记得她吗 - 3-

  “陈安?”

  “陈安!”

  心如鼓擂,贺璞宁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将陈安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用尽了力气呼喊对方的名字,陈安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怀里的人双目紧闭,一张面孔苍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半分血色,甚至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愈发微弱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灭顶般,瞬间吞没了贺璞宁的心脏。

  听见楼上的响动,外面吃饭的工人也都放下了碗筷,齐刷刷地前来询问怎么回事。

  “小陈老板?!”

  “怎,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