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24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我无暇辨别他话中隐藏的情绪,顾鸣生琥珀色双眼安静凝视下来,蕴含翻涌地黑压压的低云,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汁,融入我的心口。

  “你之前是在刻意躲着我吗?”

  “我......没有。”

  “可你宁愿与那位蒋老师见面,也不愿意主动和我联系,”顾鸣生低垂下眼睫,富有欺骗性的脸随蹙起的眉心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慌乱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浴室,不清楚水声会在何时停下,而这段对话又该以怎样的方式结束,直到出声才发觉嗓音不自觉发哑,“没有,你不要多想,陈锋快要出来了,你先......”

  “为什么要在意他?”

  顾鸣生勾起一个微笑,带着一贯地蛊惑性的温柔,“从遇上蒋秋时开始,你不就已经决定放弃他了吗?”

  “不是,”我凭借本能地急切反驳,“我和蒋秋时还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说。”

  没有牵手,没有接吻,没有拥抱......或许有过一个短暂的拥抱,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与蒋秋时最出格的关系也只能称呼为‘暧昧对象’。

  甚至此刻,我都不清楚与顾鸣生的举动相比,和蒋秋时的那些还算不算的上‘暧昧’。

  “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小曜,你应该提前适应这段关系,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原本是明白的,可在顾鸣生说完后却陷入诡异的茫然,好像他即将要说出什么、做出什么让我无法承受和挽回的举动。这样的不确定性让我的心一下下加快跳动,喉咙干涸。

  他眼底含着沉静的笑,“或是提前演练一下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隐隐觉着似乎并不难猜。

  顾鸣生常常会说出一些让我觉得不合时宜的话,又或是做出对一个异性恋来说过分亲密的举动,但这些最终都会被我归为他的‘无心之举’。不是因为我有多么信任他,而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实在太为坦荡,从而显得我的心思越发阴暗不可见人。所以哪怕此刻压在我身上的人是他,我也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住手脚,做不出任何反抗。

  房间静谧,只能听见窗外晚风刮过树丛的沙沙响。我妈每半个月都会打扫一遍房间,哪怕一年只回来一次,我也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皂香,尤其安逸。耳边的水声戛然而止,伴随陈锋推开玻璃门的轻微响动,我注视眼前近在咫尺的完美面容,还有压在唇上一触及分的短暂温热,也许是惊悸到了极致,反倒升不起其他多余的情绪。

  “小曜,吹风机放在哪里?”

  陈锋闷闷的声音从一墙之隔的卫生间传来,我如梦初醒般坐起身,顾鸣生也顺势松开抵在我身边的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坦然自若。陈锋又重复了一声,我才像是刚刚学会说话一样断续回答:“吹风机?那,那个应该放在抽屉的第三层,不对,好像是第四层......我记不太清了,你自己找一下。”

  陈锋大概对我敷衍的回答很是不爽,半晌只传来一声:“知道了。”

  而耳边,顾鸣生湿哑的嗓音混合笑意,每一声都振动耳膜,“小曜,你喜欢这样的演练吗?”

第34章

  “你今天很累吗?”

  躺在身边的陈锋突然问道。

  过了几秒,我才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嗯,是有点,今晚早点睡吧。”

  他应该是有很多话想和我说,但在我刻意摆出的疲惫,和处在同一个空间顾鸣生的影响下,陈锋还是选择噤了声,只用胳膊牢牢搂住我的身体,固执又幼稚。

  床睡不下三个成年男人,更何况我也想象不出那样诡异的场面,最后是我与陈锋睡在一起,顾鸣生打地铺。

  这应当是很正常的,毕竟我与陈锋还是明面上的情侣,而顾鸣生一直都知情。

  我靠在陈锋宽阔的怀里,无法入眠。那个一触即分的吻如魔障般在脑海无限循环,顾鸣生的笑,他晦暗的眼神,都在回溯中层层扩大。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逃离不出潜意识的循环。

  我怀疑他很早就想好了要做这一切,好让我彻夜失眠。

  这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醉酒’与‘玩笑’的范畴。如果之前那次还能被我当成他醉后的无心之举,那这一回,我在他眼底真真切切看到了来自成年人的欲望,清晰而心悸,哪怕他藏得很深也很好。

  我和他之间可以成为各种关系,而这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一种。

  顾鸣生是一个直男,我从不觉得自己有掰弯他的本事,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优越乃至完美的男人。我唯一的优势,也只有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彼此知根知底。

  但没有感情基础的陪伴往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可重要的是一切都已经发生,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陈锋睡在身边,我不敢做出什么大弧度的动作,只怔忡望着黑压压的天花板,混沌的思绪贯彻整夜。

  我想顾鸣生也许只是对这个群体产生了好奇,也许是对同性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而我恰好在他的身边。又或许他只是恶劣的想看看我会做出什么反应,将此当做新一轮的恶作剧......

  哪一个都好,哪一个都说得过去,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喜欢我,对吧?

  清晨洗漱,依然是陈锋第一个进去,去之前他大概是出于故意,黏黏糊糊的在我脸上亲了几下。他平时偶尔也会这么做,但我还是知道这个举动带有几分故意给顾鸣生看的成分,幼稚得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果然他一进去,顾鸣生就趴在我的床边,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我,“他每天都这么黏你吗?”

  我眼神四处飘扫,一夜过后依然化不开心头的尴尬,含糊地说:“嗯,差不多。”

  “你都不会觉得腻吗?”顾鸣生撑着下巴,做作又认真地叹了一句,“要是换做我,一定不会像他这样幼稚,你说对吗?小曜。”

  其实我很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最后只敷衍地应了两声“是”,完全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这是我昨晚想到的方法,既然想不通为什么,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顾鸣生总不可能直白地提起昨晚发生的事......

  “小曜,你还在生我昨晚的气吗?”

  很好,我再次低估了顾鸣生的脸皮厚度。

  我抓着被子,指甲反复划着,露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表情,“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真的吗?”

  我默默祈祷陈锋的动作能快一点,而看穿我心底所想的顾鸣生已经坐上床头,向我靠拢。我随着他的动作节节向后退,最后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干脆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保持住了安全距离。

  顾鸣生看着我脸上的警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笑,就好像让我成了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堵着的愠怒一下子消散殆尽,失去了着力点。

  “顾鸣生。”

  他轻慢地应了声:“我在呢。”

  我很少这样直呼他的姓名,深吸一口气后又绵长地叹了出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凝重,事实上这也是我内心的想法。顾鸣生许是察觉了出来,收起刚才似笑非笑的神情,只留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好似随时都能忽的消散。

  “你指什么?”

  “我......”我咬了咬唇,忍着节节攀升的羞耻心,“我指的是你之前醉酒,还有昨晚的那一次。”

  到底,我还是说不出‘吻’这个字眼。

  顾鸣生却偏偏不满足,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好像记不太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可以帮我回想一下吗?”

  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是故意的,眉心没忍住突突的跳,拳头有点硬了。

  “顾鸣生,我是在认真问你......”

  “我也是认真的。”

  他又靠近几分,长密的睫毛随眨眼轻颤,吐着悠长的热气,“小曜,其实你并不反感那样的触碰,对吗?”

  对吗?我怔怔想了几秒。

  对的。

  顾鸣生的亲密会让我感到惊诧,愠怒,甚至是羞耻,不解,但却独独没有反感与厌恶。

  为什么?

  我突然说不上来,翻涌的惊悸与迷惘沉沉覆盖住我,僵持半晌,我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

  “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误导别人?如果你只是想寻求刺激,就别拿我当试验品。”

  说到最后我不自觉拔高音量,夹杂着细绵如针落的烦躁,话音落下后自己都微微一愣。

  我是在生气吗?

  混乱的情绪在薄薄的胸腔里肆意乱窜,汇聚成难以抑制的躁意。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或是期待些什么,好像他即将说出的答案将成为最后的审判。

  “小曜,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试验品,无论是上一次还是现在,”顾鸣生深色的眸中被蒙住某种未知而涌动的情绪,他凝视着我,柔和缱绻,“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刹那,一锤定音。

  ‘朋友’二字几乎如同一盆冷水从我头上直倒而下,浇灭最后一缕意义不明的悸动,从昨晚到现在,我终于体会到彻头彻尾的冷静。

  自作多情列于人类情绪中最让人讨厌的前三名,我单方面决定道。

  “我明白了。”

  我平淡点头,起身绕开顾鸣生,准备下床去卫生间洗漱。熬了一整夜,现在我只想赶紧洗把脸清醒一下,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迎接今晚的除夕。

  “我还没有说完。”

  顾鸣生握住我的手腕,不急切,但似乎也谈不上冷静。他眼底晃荡着某种不真切的晦暗,沉缓晕开,“我想和你做朋友,也想像昨晚那样吻你。”

  他直白赤裸,犹如摘下这层关系最后一层遮羞布,暴露在空气中。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我半生都在与文字打交道,此刻却怎么也听不懂顾鸣生短短一句话,唯一真切的只有耳边混杂跳动的噪音,来自胸腔中几乎炸裂的心跳。

  仿佛身临考场,在监考老师如炬的目光下捏紧笔杆,曾经背下的所有句式排比都在这一刻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在雪白的考卷上留下几个意义不明的丑陋黑点。

  这道名为顾鸣生的题目,我解不出来。

  我艰难压抑着心绪,声音不自觉颤抖:“顾......”

  “你们在做什么?”

  如平地一声惊雷,身后来自陈锋的声音冷得发震。

第35章

  静谧之中,竟然是顾鸣生率先打破沉默。

  他自然松开握着我的手,对陈锋展开格外富有欺骗性的一笑,“小曜下床的时候没有站稳,我就顺势扶了他一下,你千万不要多想了。”

  ‘不要多想’几乎是一句等同于‘赶快多想’的废话。我根本无心纠结顾鸣生是故意还是无意,情绪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抽离出去,就不得不强撑起来,应付眼前的场景。

  “......对,是我刚才没有站稳,”我想要揉一揉酸疼的眉心,可担心被陈锋看出端倪,只能化作不上不下的一个笑容,“你用完卫生间了吗?用完的话我先进去了。”

  我不想把陈锋当成傻子糊弄,可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卧室里凝滞的气氛,更何况是敏感多疑的陈锋。

  可无论他想了什么,又如何猜测,我都已经累于去揣摩。心口的疲惫不亚于失眠的后遗症,我只想赶快逃去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卸下所有沉压。

  陈锋默然望着我,乌黑的眼中凝绕着压抑得令人心悸的郁怒黯然。他紧抿着唇角,扯不出任何弧度,直到我越过他锁上卫生间的门,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好像那句质问,就已经用光了他的全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