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土八月
“谁说的你找谁,自己查监控。”陈运知道她说的是谁,“你要找不到,我来帮你找。”
就那个把店当自己家的十佳员工,整天吆三喝五地说教人……
“而且我昨天干完怎么屁事没有,你昨晚东西丢了,今晚来找我?”
“店里四个监控天天开着,自己看。”
“我就问问……”
“你问问也不该问我头上。”陈运控制不住地有点抖,“我提前三天提的离职,昨天走的时候你是不是查过了?该报损的是不是都报了?有没有问题?”
“你别大小声,就是问问,你说了不就完了吗?本来你也是个临时……”对方声音低下去,“……临时工。算了,我查监控。明天你来结工资。”
这句话说完,通话直接断了。
压根没给她再多说一句的机会。
陈运攥着手机,摁住了自己的膝盖,发现手和膝盖在一起抖。
抖着抖着,嗡鸣声再次响起……
够了吧……
够了没有?
没有。
一个一个电话像一串一串符咒,阴魂不散又琐碎杂乱,穿插在这个夜里。
这个本该安安静静看完那半本书,等着迟柏意回来后听着她讲自己今天又遇到什么事儿,一起头对头吃东西的夜里……
也穿插在这两三日难得的休息时光中。
更穿插在这三五年走出院儿,走出学校的每一天——
“你有女朋友没有,要不考虑一下我?”
“我骂她那是她该骂,她不该骂吗?一个聋子她又听不到。关你什么事儿?”
“一月八千,行吧,又不要你真干什么。”
“你有本事还来这儿干什么?”
“长成这样,打工?多可惜啊……”
电话通了,陈运听见对方含着笑的声音:
“接电话啦,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我知道我之前说那话不对,那这都过去半个月了……
行吧,我跟你道歉。别闹了。”
“那要不这样,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那不谈恋爱也行,反正我们也没谈过,就保持床上的关系,这总可以了吧?”
“反正你不是也有需求么?试一试,你还没试过呢吧?”
陈运咬着牙,听见自己有些变调的声音响起:
“滚。”
“小陈啊……”
“我说滚。”
“你……”
“滚你能听懂吗?!”陈运攥住了桌角,“谁给你我的号码的?谁给你脸让你给我打电话?”
迟柏意的脸在眼前晃过。她喘了一口气,死死抓住了桌角:
“再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我就报警。”
“你……”
“滚!”
她摁不下键。
听筒里声音好像还在响着,她的手指痉挛,开始出汗。
研磨机倒下还连着线,不知道误触了什么开关发出刺耳的喳喳声。陈运一脚踹上去,连带着桌子上的两瓶附子藿香泡酒砸了个粉碎。
手机被她踩了一脚,又从地上抠起来,狠狠向门口砸去……
“黄昏后。”
迟柏意答:
“二楼三号,梅林间。”
暗号对接成功,阔别二十分钟的包终于得见。
迟柏意一手搂着包装好的点心盒,一手接过来: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别客气。”对方笑了笑,“幸好我东西也落厕所了,不然也发现不了你的包。”
“还要麻烦您跑这一趟。”迟柏意从钱包里拿钱,“工作没谈完,饭也没吃好,打车的车费我……”
“您这样才是真客气。”对方摁下她的手,声音很柔和,不容拒绝:
“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举手之劳而已。”
“您要是真的过意不去,下回遇见这事儿也帮别人一把,就行。”
人美心善啊。
迟柏意非常感动:
“那还是谢谢了,要不……”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点心,“要不我给您挑只笔?”
这神来的一笔让对面这位好人愣了一下:
“笔?”
“啊……”迟柏意指指她提着的工作包,“水利局。”
送只笔,画图什么的应该用的上吧……
再不然,送面锦旗?
“不用,真的不用。你……你要不还是看看包里东西都有没有少吧。”
这个迟柏意还真没想到,连忙低头去翻:
“没有。”
“行。”
就这么一个字。
说完,对方转身就走。
走得那叫个干脆,迟柏意低头再抬头的功夫,她已经出了门。
就这个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作风让迟柏意想到个人。
她当即就决定锦旗不行,至少也写封表扬信——
好人不能白白受累啊。
“等一下,您怎么称呼?”
路灯下,这人一袭白衣,半张脸隐在树影中,露出另半张被橙黄的灯光照得莹莹如玉,眼型狭长似新眉:
“孟,孟知玉。”
第41章 没关系,让我看看你。
酒气干醇,在黑暗中挥发,烧喉入肺。
眼睛是痛的,并且这种痛还在不断放大,进而扩散到整个后脑勺,前额、太阳穴、鼻翼、腮帮……
什么时候了?
闹钟响了没有?
灯亮了吗?
陈运不知道。
她看不见,也听不到。
四方黑墙像八方网,她坐在一片狼藉中间,如四年前在半夜摸上那只秋千时握住绳索,摇晃、用力,椅子吱呀作响。
不会有人隔着窗户喊她叫她回来吃饭,不会有人再摇头叹气说“这秋千经不住你啦,你都长大啦”。
再也不会有了。
人死如灯灭,劫难百病消。
从那天起再干净的东西落在眼睛里也夹杂着欲望孽火。
拽着她的那根绳子没有了。
走过来的人不论用什么方式最后都会说着一样的话,转向同一个目标——
身体,脸,二选一。
学历不够总有不用努力就可以够的东西。
拿这些来换。
你只有这些了——
这些声音无处不在,叫她只能闭上眼,不听不看,任由身体带着灵魂抛高,擦过风云雨露,燃起熊熊大火,烧出一股轰轰烈烈的渴。
动作是艰涩的,并不顺畅。
可根本分泌不出任何东西——
也许是半跪半坐着的这个姿势,也许是因为大脑空空。
于是她不得不弓下腰,以一个格外拧巴的姿势扶住桌子,咬上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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