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尾草毛茸茸
【你往前容易出事。】
“你往前会出事。”
【虽然这是你的梦境,但还是不要出事比较好吧?】
“如果你执意往前就做好缺胳膊断腿、被人抢劫的准备。”
中原中也:……
他难以言喻的转头看了另一个“自己”一眼,很难想象当初的自己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但另一个“中原中也”同样一边抛着帽子一边走了过来。
中原中也回转头,在月岛柊面前蹲下。
另一个“中原中也”也在月岛柊面前蹲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月岛柊低垂着头时的表情。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仅于音调有些许差别的声音重叠着响起——
“喂,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另一个“中原中也”盯着月岛柊歪了歪头,将帽子戴到头上,用空出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压的皱巴巴的红豆包。
然后暴力扯开,捏着其中一半往前递,几乎怼到月岛柊鼻尖。
根据他的经验,组织里的小崽子情绪低落的原因一般有两个。
要么是怕的,要么是饿的。
月岛柊的穿着打扮以及整体气质很明显是安安稳稳长大的人,那么就不会是怕的,只能是饿的。
至于为什么只给一半——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因为这是他的午饭。
不过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手头唯一的甜食。
而甜食往往能让人心情变好。
第42章
镭钵街的居民向来以生存为第一要义, 从来不在乎食物的外观。
那块红豆包被放在最内侧的口袋中,拿出来时皱巴巴的,与其说是面包, 倒不如说是一颗因为风干而脱水的橘子。
月岛柊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缓缓伸手接过。
他看着“中原中也”, 或许因为这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或许是因为那些情绪积压太久了,一旦爆发, 就如同山洪般倾泻出来。
他忽然生出一股想要向这个陌生人倾诉的冲动。
他想说自己的父母要离婚了。
他想说那些离婚前的争吵是多么的可怖且让人不安,像是盘旋在他头顶的永恒的风暴。
他想要抱怨、哭泣、甚至咒骂。
想叙说自己不断被否定的曾经,得而复失的现在。
他想说现在的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但是在说这些话之前, 月岛柊首先注意到了“中原中也”衣摆上的、尚未干涸的血渍。
那些涌到舌尖的话拐了个弯。
“……你怎么了?”
“中原中也”这才发现衣摆沾了血,伸手擦了擦,擦不干净, 不管它, 随意答道:“有人袭击我们, 想抢我们的食物还有各种资源, 被我揍了一顿。”
月岛柊:“……”
涌到舌尖的话化作秤砣, 沉甸甸往下坠。
他忽然发觉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与真正的苦难相比, 他所谓的不幸根本算不上不幸。
在那些连温饱都成问题, 连生存都渺茫的人面前,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种残忍的、不自知的炫耀。
月岛柊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当“中原中也”再度问起发生了什么时, 他低头咬了一口红豆包, 很甜的味道, 但同时也伴着一种劣质的香精味。
这种香精味让他泛起一种生理性的恶心。
他压抑着这种感觉,尽量慢的咀嚼着红豆包,显出一种对食物十足的尊重, 同时也借着咀嚼的动作,逃避要给“中原中也”的回答。
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组织好了语言,同时也整理好了情绪。
他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种平静的样子,尽量轻松的回答:“没什么,只是我父母要离婚了而已。”
“中原中也”:“你一定很难过。”
月岛柊:“其实也还好,离婚在社会上虽然不普遍,但也不算稀奇,只是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不合适,及时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中原中也”:“不过父母要离婚了……作为孩子多少还是会有点伤心的吧?”
他没有父母,甚至没有童年的记忆,但是通过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了解、学习,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月岛柊沉默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很轻。
“……这世上,命运糟糕的人那么多。”
“饥荒、瘟疫、战乱……我只是父母分开了而已,但是衣食无忧,也不用为生计奔波,就算难过,也不算什么。”
两句相同的话再次交叠着响起。
【一样的。】
“一样的。”
“中原中也”仰头看着月岛柊:“饥荒、瘟疫、战乱,家庭破碎、友情破裂、被人背叛,经历的事情不同,但是因为这些事情所产生的情绪是一样的。”
“不是都说……”他卡壳一瞬,糊弄过去,“情绪是人体内的激素浮动的结果吗?你的激素会将你一生中遇到的所有事情按照悲惨程度排个顺序,然后根据顺序不同,来控制你的痛苦程度吗?”
“不会吧?”
“既然都已经难过到了要哭的程度,那么为朝不保夕的命运而哭,和为父母离婚而哭,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微微歪头,眼睛像是湖泊,倒印着月岛柊的影子。
声音平静而从容,甚至透着一点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你就是……”
“单纯的觉得很难过啊。”
月岛柊的眸光颤动了一下。
那些被他粗糙收拢起来的情绪,再次像是湖水决堤一般涌出,但不像之前那样声势浩大,而是以一种和缓的速度缓慢流淌,将整颗心浸泡的酸软涩然。
“你……”
再开口时,他发觉自己声音哑的可怕,只说了一个字喉咙里就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短暂的沉默后,变成看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抽噎。
他哑着嗓子开口:“你说的对,我确实很难过。”
月岛柊也蹲了下来,他没有哭,但是眼圈发红,开始断断续续的、低声向“中原中也”抱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这种行为像是把“中原中也”当树洞。
月岛柊也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太礼貌,所以每断断续续的说一段,就夹杂着一声小声的“对不起。”
当他说到第六句“对不起”时,中原中也看了眼手中另一半红豆包,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剩下的半块也送出去。
月岛柊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递过来之前,沉默了几秒,小心开口:“……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红豆包。”
“我觉得香精味有点重。”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娇气。”
他将红豆包收了回去,恨恨一口咬下。
月岛柊点点头,嗯了一声:“对的,我娇气。”顿了顿,看着“中原中也”,忽然道:“小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他想对帮助自己的好心人表示感谢,但又想不出合适的称呼。
叫“先生”太过严肃,直接称呼“你”又太过轻佻,只能硬凑出“小先生”这个词。
半大的少年唯一不能阻挡的诱惑,就是被比自己的大的人当做带头大哥。
“中原中也”因为这个称呼嘴角不可抑止的往上挑,在听到月岛柊称呼他为“好人”时,又憋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真稀奇,居然有人管一个镭钵街的土著叫好人。
“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在骗你?待会就把你卖了。”
月岛柊没说话。
他没近视,和父母住一起时,当然也不会被允许带上一副不咋好看的黑框眼镜。
因此一双眼睛明明白白的袒露出来。
眼睛的轮廓大而圆,眼珠乌润黑亮,带着种纯粹的信赖,看过来时,莫名有种小鹿一样的感觉。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侧过头,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话。
“好吧,刚才那句才是骗你的。”
月岛柊抿唇浅笑,点头。
此刻太阳已经向西斜了。
他起身看了眼天色,忽然说:“我要走了。”
“中原中也”对此并不意外,本来两人就是萍水相逢,而且他也要走了,组织里还有一堆事,他不可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只是在月岛柊转身踏上来时的路的时候,“中原中也”忽然开口,说了句“一路顺风”。
放在正常情境下,这是一句分别时的社交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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