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警方也赶了过来,法医很快就在储藏室找到了大量血迹,在鲁米诺反应下,随处可见喷溅和拖动的痕迹,现场应该被消毒剂处理过一次,但依旧有残余荧光,一路从房间最中央流淌至墙角。

法医从部分物品上提取到了血液样本,并且于四小时内完成测速比对,又在国家DNA库里找到了死者信息——岳乐乐,男,六岁,锦城棉山村人,两个月前在乡镇集市上失踪。

看着照片上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现场所有成年人都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怒,而在愤怒之后,还有乌云沉沉的悚然感。乐乐的遇害,对于锦城秩序维护部而言,代表着“上位者为了自身利益,将普通人当做规则区的奠基石”这一理论,已经不再是始于人性弱点的最坏推测,而是已经发生的,将来还会继续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

傅冬在规则区内,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停下了脚步。宋乔薇抓着他的胳膊,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她已经无法继续忽略此刻正在撞击着耳膜的,怒吼的海浪声了,虽然海还未出现,虽然眼前依旧白雾沉沉,但她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利亚姆被收买了,被你那个混账弟弟收买了。”她咬紧牙关,两排牙齿却依旧不受控地碰撞着,“他收了你一个亿,却把我们弄到了海上送死!”

傅冬无心理会妻子的咒骂,只是用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即将喷薄而出的太阳,鲜红的光晕跃出地平线,而后便绽放出万道刺目光芒!

海风呼啸,白雾消弥!冰冷咸腥的水在漆黑礁石上撞出一片雨雾,又湿淋淋地打在脸上,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不远处,一座古堡正静静沐浴在日光下。

“傅寒在里面吗?”宋乔薇拽着丈夫,低声提醒他,“别忘了,他朋友送了整整两支救援队进来,而你花重金请的The Enigma那群人却还在海岛上。”

“走吧。”傅冬没有废话,大步朝着古堡走去。

在规则区内,除了参与游戏,没有第二种脱身的方法。

“叶队!”宴会厅里,正在百无聊赖玩叉子的钟沐余光瞥见窗外两道人影,眼睛瞬间一亮!

“国王”和“王后”出现了。

而在十分钟后,那部已经快要把它自己累死的信号传输仪也终于突破白雾屏障,如同一位……呃,顽强的尿频患者,断断续续,往首都总部传输成功了几个不成句的关键字——

“游戏、国王、傅冬、宋乔薇、LOC海岛、十七、APS、MTL。”

“傅冬和宋乔薇?”锦城秩序维护部,所有人都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不过这也越发印证了之前庄宁屿的猜测,傅冬大概率是被骗进规则区的,否则除非他脑子进水,才有可能主动进入徘徊之海,尤其是,在明知道秩序维护部已经派出了跨国营救组的前提下,堪称跑路跑了个寂寞。

那么是谁在骗他,又为什么要骗他?

庄宁屿在纸上潦草地分析——

APS和MTL是秩序维护部常用代码,分别表示“所有队员安全”和“关键目标遗失”,“游戏”和“国王”应该是这一次的游戏规则,“LOC海岛”是行动组当前所处的位置,至于“十七”,十五名行动队加傅冬和宋乔薇,刚好是十七。

“关键目标遗失。”易恪靠在办公桌上,“傅寒不在规则区内?”

庄宁屿摇摇头,未必,也有可能仅仅不在救援组的视线内。

傅冬的出现太蹊跷,这件事和傅寒必然高度相关,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傅寒到底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但无论哪一种,有件事都是能确定的,徘徊之海并非随机出现的规则区,而是精心谋划的复制品,这样才能连通到青鸟阁。

庄宁屿若有所思。

易恪单手撑住脑袋,坐在他旁边,突然就“啧”了一声,紧接着铿锵有力开口:“之前他连夜离开游轮,连朋友的生日派对都没有参加,我还以为是在担心被困在新因生物里的我老婆,所以才会火急火燎地赶回港口!”

庄宁屿:“……”

易恪嘴巴张成“O”形,呈恍然状:“原来不是啊!”

不是难道不好吗,他要是真的包机飞回来你又要wer天wer地。庄宁屿至今也没想明白追自己的人明明有一大堆,为什么他就是揪着傅寒不放,对于别人倒是宽容得很,甚至至今还在毫无压力快乐使用着办公楼里的高级进口马桶,都不敢想如果马桶的赞助商是傅寒,而霍霆又明令禁止二次更换的话……他视线下移,落到对方肾的位置,进行了一番医学假设,会不会真的憋出问题。

易恪:“老婆老婆矜持一点,我们现在还在上班!”

第119章 徘徊之海12

白雾之内。

古典而又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十七盏银色烛台正被烛火照得闪闪发亮,对应着十七个坐在桌边的游戏玩家。

当初利亚姆给傅冬的承诺是:“在白雾尽头,我会为你安排一场浪漫隆重的法式贵族晚宴。”而他也确实做到了,白雾尽头、浪漫隆重、贵族晚宴,关键要素很齐全,有一种不顾雇主死活的讲究,就是这讲究还不如没有,反正目前傅冬脸黑得和锅底有一比。

“在座诸位都不是第一次进入规则区了。”叶皎月说,“不用紧张,我们会想到办法出去的。”

“真是没想到啊。”青岗接住话头,用一种充满赞赏的目光看着傅冬,“傅总竟然愿意亲自进来救你的弟弟!”

宋乔薇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能还没从一个亿的阴影里走出来,傅冬也没接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国王卡,那上面正显示着一段莎翁式的文字——“看啊!看看你的孩子,看看王座未来的继承人!此刻这可怜的孩子理应哭泣,乌鸦唱起凄厉的安魂曲,为了那即将于午夜时分到来的悲惨命运!”

哭泣、凄厉、悲惨,都不是什么好词。他面色沉郁,终于微微抬起眼皮,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孩子”,青岗倒是态度很友好,启用办事大厅窗口服务标准化笑容,冲他礼貌一点头,并没有被面前公主卡上那句不太吉利的“逃吧,愚者!否则当星辰拖着火尾划过夜空时,属于你的噩运将身披鳞甲而来”影响到心情。

宋乔薇的王后卡上是“母亲胸膛里涌动着愤怒的铁水,她的生命理应为她的孩子燃烧!当死神将镰刀伸向玫瑰,她决意用身体前去抵挡”。

叶皎月的预言家卡则写着“当神明需要祭祀时,国王执权杖的手将比刽子手更加沉稳”。

拿到命运卡、吟游诗人卡、听众卡的都是首都组的同事。

樊小萦手里的是命运卡,“悲剧!这从出生伊始就不可避免的悲剧,被烈火吞噬的族谱,由魔鬼撰写的卖身契”。

杜白没有辜负名字里的诗仙诗圣,目前的角色是钟沐试而不得的吟游诗人——“当丧钟在庆典敲响时,请吟诵一首诗歌吧,用它绊住死神的脚踝,那或许会使该死的噩运迟一点到来”。

艾丽斯,听众,“你是诗人炽热的爱慕者,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伴侣,当肆意生长的毒荆缠住密林时,你将拆下血肉和骨头,为他铺就一条新的路”。

此外,还有加上钟沐在内的共十个大臣,卡片上的文字一样,“听吧!‘愿吾王的伟业如磐石永固’!他们在碰撞酒杯时欢声笑语,却在转过身后各怀鬼胎!可笑的王国啊,竟有三个王!”

目前来看,这八句话就是这一轮游戏的提示,根据字面意思,公主即将迎来噩运,王后愿为拯救公主而死,国王在某些时刻会变成刽子手,大臣们各怀鬼胎,分别效忠于国王、王后和公主,命运揭示了这个家族的悲剧已然注定,无法逃离亦无法改变,只能由诗人的诗歌拖延时间,而听众看起来则像是诗人的外挂,负责在他遇到困难时推一把。

整个故事看起来还是有逻辑在的,不算太谜语人。除了傅冬和宋乔薇,在场的十五名行动队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紧张,但不一般的情况就另说,比如说目前的杜白同志,他对“吟游诗人”这个职业实在是有点不熟,而一想到自己竟然还需要“吟诵一首诗歌吧”,就更胃疼了,你们说这个吟诵诗歌它有没有一个主题要求,是吟什么都行吗?锄禾日当午会不会和这个城堡的气质不太搭?

“如果规则里没写明,那应该古今中西都行,现编也行,反正,一句话,只要,标点,符号,和回车键够多,那也是,诗啊!”听众艾丽斯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最好还是尽量吟点简单的,复杂了我可能听不懂,没法帮你。

傅冬摇摇头,伸手按揉眉心。

青岗心想你叹个锤子,我们秩序维护部也是有文化型人才的,虽然很少,就俩。

……

“阿嚏!”庄宁屿打了个喷嚏,从车载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鼻子,易恪伸手,怜爱摸摸他的头,感慨我老婆真是金贵啊,我才拖了一周没去清洁车内空调,他就已经敏感地咳天咳地,够难养,我喜欢。

庄宁屿并不理会他的一脸陶醉,还在盯着手里的文件看。

游戏,国王。

国王。

“老婆。”在等灯的间隙,易恪余光瞥他一眼,苦口婆心地教育,“虽然你很聪明,但就靠这四个字,应该也推不出整场规则,能不能先不工作了?医生说你的大脑需要适当休息,用多了会头痛,今天都开一天会了。”

庄宁屿:“嗯!”这是他在“啊”之外能发出的第二个音节,尖尖细细的,听起来同样有点搞笑,像被命运卡住了咽喉。易恪狠狠抿了一下嘴,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无事发生地看向车窗外。

隔壁停了一辆货拉拉,副驾驶上的小哥虽然不知道这扁车里的有钱人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展露出迷之微笑,但还是龇出八颗大白牙回了一个,又主动递了盒烟过来,搭讪道:“哥,来一根?”

“谢谢,不抽。”易恪摆摆手,礼貌回绝,“我老婆不让抽。”

庄宁屿:说前四个字就可以了而且你本来就不抽烟不要借题发挥!

货拉拉小哥竖起拇指:“啧,哥你真是个好男人,真帅,车也帅,人也帅,嫂子能找到你真是有福了。”

好说好说。辅路遇知己,易恪被夸得心情舒畅,从车后座划拉过来一盒本来准备拿到单位去的新茶,硬是丢进了人家的车窗,拉都拉不住。货拉拉小哥眉开眼笑,直到绿灯通行,还在抱着拳大喊:“谢谢大哥,祝大哥大嫂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声音之洪亮,引得周围路人纷纷往车里瞄,庄宁屿右手撑住额头,适当挡了一部分脸,左手掏出手机,下单了一家汽车美容店的全车防窥膜升级服务。

与其改变他人,不如自力更生。

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认证中心,成功拿到了易恪心心念念的S01A98521!工作人员还专门送了小易同志一对情侣卡套,神秘表示,这是全球进化者管理中心最新推出的产品哦,下个月才会上市,发售价很贵的,两个要520块!

庄宁屿难以理解,真的会有人买这种鬼东西吗?

易恪:太好看了爱不释手!

庄宁屿加紧脚步,生怕自己的证件会被他抢走。上次来认证中心时就想去对面的书店,现在时间还早,正好顺便逛逛,再吃点东西。二楼的咖啡馆里设有简餐区,易恪点了两份猪排饭,端着饮料过来时,就见庄宁屿正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壁挂电视上的《哈姆雷特》——

“波洛涅斯:……人们往往会用至诚的外表和虔敬的行动,掩饰一颗魔鬼般的内心,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

国王:啊,这话太真实了!它在我的良心上抽了多么重的一鞭!涂脂抹粉的娼妇的脸颊,也不及我掩藏在虚伪言辞背后的行为丑恶。难堪的重负!”

而巧合的是,规则区内的“国王”,如果按照卡牌上的诗句,也是个追逐利益的伪君子。首轮出现的规则似乎只是大概论述了命运,却没有提示该怎么继续进行这个游戏,不过国王卡上既然提到了“午夜”,那或许时间会揭开秘密。

距离午夜还有七小时。

在此期间,那部信号传输仪依旧在卖力工作着,不断发出急促而又声嘶力竭的“滴滴”声。傅冬和宋乔薇被吵得心烦意乱,索性远远坐到了宴会厅的另一角。而行动队员们则是各有各的忙,杜白和艾丽斯在忙着打诗歌小抄,其余人则是围着青岗,思考要怎么拯救一下这个“注定将迎来悲剧的公主”。

“我觉得卡片只是设定和提示,不是既定事实。”青岗说,“否则宋乔薇就应该牺牲她自己来救我,你们觉得可能吗?”

“话是没错,但多小心一点总没错。”钟沐翻看着自己的卡片,忍不住又来一次,“要是庄队在就好了,听说他连全麻手术后都在吟诵莎士比亚,肯定能拯救可怜的小杜。”

一天被规则区内的同事反复提及八百回,庄宁屿把脸埋在被子里,一口气打了个十几个喷嚏。易恪叼着牙刷从浴室里跑出来,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老婆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庄宁屿顶着红鼻子坐起来,摆摆手,我就是觉得有人在念叨我。

易恪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又捏开嘴检查了一下扁桃体,手法很专业,但医疗知识全靠捏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会开多了”,明天不许再去单位,要在家休息。

庄宁屿拎开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知道了,退下吧。

易恪捏捏他脸蛋,继续回去刷牙,等浴室门重新关上之后,庄宁屿把手机从被窝里鬼鬼祟祟摸出来,上面刚好有何墨发来的几条新语音——

“我可以复原出青鸟阁的规则区,但是没法把队员送进去,因为它压根就没有进入途径。”

“什么逻辑,逻辑就是你没法在一个门上开门进入这个门,它只是个门!”

“我刚刚已经把你对我提出的无理要求转述给易恪了。”

庄宁屿眼睛稍稍一圆,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所提出的,关于重新建立青鸟阁规则区和徘徊之海连接的假设有多无理,这不是很正常的工作探讨吗?浴室里传来“叮”的短信提示音,现在进去抢手机是来不及了,庄宁屿在装睡和装病之间选择了合二为一,捂着肚子往床边一缩,很虚弱,受不得一点批评。

易恪出浴室后果然被吓了一跳,跑过来蹲到床边:“怎么了老婆,肚子不舒服?”他拉开他的手,温热的掌心按在胃上揉了揉,又关心的地问,“是不是因为回家路上喝了冰果汁?”

庄宁屿表示,有可能,来来来,睡觉。

易恪没立刻上床,而是先坐在床边打了个电话:“……你刚刚发来的菜单取消吧,我们明天不过来吃饭了……龙虾不要……海胆也不要……多难找的好货也不要……胃疼吃不了生冷……算了我在家熬点白粥……什么金枪鱼金枪鱼不也是生冷吗……不能吃都不能吃,你卖给别人吧不用留了,好了就这样。”

被何墨坑没了海胆庄宁屿觉得自己明天就能痊愈,他想吃,但易恪对此持不同意见,并且真的大清早就守在厨房熬好老公牌爱心白粥,一点油盐肉末都不给放。太阳晒得大床暖烘烘的,庄宁屿长吁短叹地趴平,失去起床动力,抓过手机看了眼,心里琢磨,如果徘徊之海的时间和规则区外保持一致,那么按照时差,此刻规则区应该刚过零点。

……

“沙,沙。”

“沙,沙。”

“沙,沙。”

随着落地钟完成十二下报时,一阵奇怪的声音远远从城堡外传来,虽然被波涛拍得有些碎,但依旧清晰可辨。

这一晚没有星月,好在行动队员们已经先一步在几个关键点架好了照明设备和画面传输设备,所以此刻通过屏幕,众人能清楚看到漆黑海面上正在有什么东西,慢慢往前飘浮着。

海带,还是海草?隐没在雪白的浪花之下,看不真切颜色,偶尔会泛起粼粼波光。

“是……鱼吗?”等波光稍近时,艾丽斯不确定地问。

叶皎月最先看出端倪:“是人鱼。”

青岗震惊:“怎么会有这玩意?”

“哗啦!”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张苍白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了画面中,当场证明,确实有这玩意!虽然距离摄像头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但屏幕前的人依旧被这冷不丁撞入视网膜的惊悚场景吓了一跳。

一条人鱼,却不是固有印象里的“美”人鱼,而是长得有些恐怖的人鱼。湿淋淋的长发贴在苍白颊边,眼球凸出,大嘴几乎要裂到耳侧,身体瘦骨嶙峋,能看到凸显的肋骨,鱼尾也是陈旧肮脏的颜色,鳞片斑驳脱落,在被海水送上沙滩后,立刻就能直立起来,并且还能依靠鱼尾的摆动,“走”向城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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