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你在我不朽的诗里与时间同长。”
……
白昼驱散暗夜。
庄宁屿没有拉开窗帘,房间里依旧保持着适宜睡眠的黑暗环境,因此易恪得以睡到了自然醒,他活动着酸痛的筋骨,迷迷糊糊地问:“你在吃什么?”
庄宁屿答:“员工餐。”
易恪安静两秒,第一反应是你怎么背着我吃别人做的饭,但又想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已经到了这个点,再不让人吃饭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他换了种温柔措辞:“怎么现在才吃早饭,是不是一直在等我醒来,等到了现在?”
“你想多了,酒吧厨师十点才上班。”庄宁屿毫不留情,“咔滋咔滋”啃着油条,声音酥脆,听得易恪也开始分泌唾液,暂时把职场骚扰丢到一边。他爬起来,去浴室里抽了根一次性牙刷,刷完牙后到桌边捏起半根油条,一边吃一边习惯性地拨出去一串号码——
“嘟——嘟——嘟——”
温悦的电话通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丢下了手里的食物,易恪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指尖的油渍,全程盯着手机屏幕,一声、两声……等待音被时间拉得无比漫长,直到最后被切断。
无人接听。
易恪又拨了两次,还是没人接。庄宁屿抓着外套匆匆出门,正站在走廊窗户旁抽烟的阿林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哥,我听说店里要来新员工?”窗台上放着烟盒,庄宁屿顺手抽了一根。
“没啊,最近店里没有新的招人计划。”阿林一脸纳闷,“你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
“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吧。”庄宁屿靠在窗边,“听说这次的海报模特很漂亮,我还以为老板要把她招进来。”
“是挺漂亮的,不过老板没打算招聘她,倒是打算在店庆的时候邀请她。”
“这样啊。”庄宁屿叼着烟,“哥,借个火。”他平时不抽烟,但这种时候,抽烟算社交手段,结果却遭到了阿林的拒绝。他把烟从他嘴里抽走:“哪家的清纯小白花抽这玩意,别凑热闹。”
“平时不抽,这两天有点压力。”庄宁屿愁眉苦脸。
“我听说了,你像是急用钱。”阿林拍拍他的胳膊,“也不早说,这样,前几天你要分我的那些业绩就算了。”
庄宁屿道了声谢,这时走廊尽头501的宿舍门忽然被打开,调酒师打着呵欠从里面走了出来,睡眼朦胧地打了个招呼,又刷开502房走了进去。
“哦,我们昨晚一起睡的。”见庄宁屿有些惊讶,阿林主动解释,“家里有点事,抽空商量了一下。”
庄宁屿想起了被调酒师丢进垃圾桶里的地西泮片空瓶,于是状若无意地问:“什么事啊,我能帮上忙吗?”
“没什么,就是有个小妹妹……身体不太好,挺费事的。”阿林又深深吐出一口烟,“好不容易送进华因医院,会诊完就进了ICU,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庄宁屿主动说:“我刚好认识一个还不错的大夫,路子挺广的,她是哪方面的病?”
“谢谢,不过她应该没法再转院了,就算转了也没什么用,先这么治着吧。”阿林摁灭烟头,正准备转身回宿舍,502的门却“砰”一声被人大力拉开,调酒师胡乱套着一件T恤,脚步混乱地冲出来:“快,医院刚刚打来电话,说小梅要不行了。”
话音刚落,阿林的脸也刷白,连鞋都顾不上换,也没心思等电梯,和调酒师一起从安全通道往下狂奔。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走廊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庄宁屿并没有追,酒吧是规则区,规则区外的世界,于外来者而言,是一片永远都无法踏足的虚幻白雾。
他试着给阿林拨了个电话,意料之中的忙音。
易恪刚才一直靠在宿舍门后,一边不停地给温悦打电话,一边听走廊上的交谈。电话始终没被接通,这是极端异常的情况,因为手机信号既然恢复,就说明温悦已经完成了海报拍摄任务,进入了规则核心区——也就是这家酒吧里。那么绝大多数志愿者在第一时间,都应该主动联系规则区内的秩序维护部队员,温悦却没有,她整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出事了?易恪皱眉,但在这家追捧俊男美女的酒吧里,谁会对一个新来的漂亮女孩抱有敌意?
远处,浮动在天边的云朵正在缓缓聚拢,最终连成一片浓厚的,灰白的雾海。
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手机“嗡嗡”震动。
冰冷的地面上,温悦忍着脖颈处的剧痛,费力地睁开眼睛,她刚刚走进这家酒吧,就遭到了袭击,晕眩使世界一片模糊,耳边是源源不绝的水声,像儿时春游时溪流冲刷过山涧,彼时姐妹俩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过着独木桥。
“姐姐……姐姐。”她在嘴里喃喃地叫着。
为了姐姐,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用尽所有力气撑起身体,透过湿透的发丝,看着眼前的人。
……不行,不行。
趁对方不注意,她拼尽全力,突然扑了过去!
“砰!”那人没料到她竟然还能动,一时没留神,被整个拖倒在了地上。对抗里,两条细瘦的胳膊像一条垂死的蛇,紧紧勒住身上人的脖颈!温悦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白色连衣裙拖过满是污水的地板,冰冷包裹住少女的身躯。
温悦叫着心里盘桓了整整五年的执念,姐姐,姐姐,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一定要救你。”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不能阻挡。”
“谁都不能阻挡。”
阵阵回音里,搅裹着百叶窗被风吹动的“咔咔”声响。
……
调酒师和阿林一去不复返。下午两点多,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庄宁屿抬头问易恪:“你那头呢?”
“老样子,打不通。”
两人早上已经找遍了银·Bar所有角落,并没有温悦的影子,这种情况,大概率说明她被套进了大规则区内的某个小规则区里,出现时间不定。第三行动区负责这次行动的队长听闻消息,当场就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以求自己不要当场晕过去:“庄队,庄哥,哥,求你,一定要把志愿者给我安全带出来啊!”
庄宁屿说:“当然。”出于本职工作,行动队员有责任保证志愿者的安全;出于人类最基本的同理心,温家父母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这次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允许另一个女儿也进入事发地,所以温悦一定不能出事。
“小鱼。”有人敲宿舍门,传来促销员同事的声音,“老板说Donn和阿林请假了,场子里人手不够,让你去顶个班。”
Donn就是调酒师。庄宁屿打开门:“好,因为什么请的假,你知道吗?”
“这……唉。”促销员犹犹豫豫地吐露,“Donn有个关系很亲近的妹妹在医院去世了,阿林也挺喜欢她,听说直接在ICU病房里就……也挺可怜的,家里花了挺多钱,Donn和阿林还问我们借了一些,结果依旧没能把命保下来。”
“什么病?”庄宁屿追问。
促销员视线闪了闪,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不知道,我先走了啊,你下午记得早点上班。”
他脚步匆匆地离开。庄宁屿掏出手机给调查组打电话:“帮我查一下,当年在玩偶派对开始前一个月内,所有病亡在华因医院ICU内的女性逝者信息,年龄三十岁以内,调取程度三级。”数字越大,资料越详细,三级差不多就是基本信息外加五百字内生平简述。
调查组答应一声,立刻安排紧急特批。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田璐心连清洁小车都没有推,大步跑出来:“庄队,我打你半天电话,怎么一直正在通话,易哥那头也没人接。”
“刚刚我们正好都有点事。”庄宁屿扶住她,“先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那些药不见了。”田璐心紧张地说,“我本来连怎么挡摄像头都想好了,结果那些架子上的药却不见了,一瓶都没留下。”
“也包括其它的鱼油维生素?”
“嗯,所有药。”田璐心顿了顿,又说,“还有,那个装着童一帅和尤红合影的相框也不见了。”
“走。”话音刚落,身边就闪过一道人影,易恪一把按开电梯,田璐心稀里糊涂地跟进去,问:“去哪儿,老板办公室吗?”
“不是。”庄宁屿关闭电梯门,“去负一楼垃圾房。”
第28章 玩偶派对10
之前架子上摆的药瓶少说也有二十个,皮质相框也是又大又沉,童一帅把它们一起带回家的概率微乎其微,目前最大的可能性,眼下这批东西要么被收进了办公室的某个柜子里,要么就是已经命归垃圾桶。
而垃圾房这种地方,环境意料之中不会太好,尤其是前一天运来的厨房湿垃圾今天还没来得及清走,经过一夜发酵,散发出的气味简直犹如腐败鱼虾成了精,臭得极具存在感和攻击性,四个巨大的换气扇正在卖力运转,“嗡嗡”马达音搅动着垂落天花板的几个大瓦数灯泡,电线晃动,光影斑驳。
庄宁屿和易恪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垃圾袋,还在考虑要从哪里开始翻,田璐心却已经三下五除二戴好了口罩袖套和手套,伸手一指:“我换岗成功后,就把不同区域的垃圾桶分别套上了不同颜色的垃圾内袋,老板办公室是紫色,三楼走廊是黄色,五楼宿舍区是粉色,庄队易哥,你们房间的垃圾袋是白色,酒场里一二楼的垃圾袋一直是黑色,厨余垃圾是黑色加厚版,至于四楼,平时没什么闲人去,垃圾袋一周换一次都嫌多。”
现场两个男人齐齐吃惊地看向她。
田璐心双手叉腰,整个人像一把装在水晶瓶里的喜马拉雅小粉盐,眉梢一挑,闪闪发光:“早就说过,我从小就跟着爸妈看《法证先锋》。”
刑侦片儿童的高级化验师梦想在少女时代终于完成伟大闭环,她继续说:“童一帅办公室的所有垃圾桶都归我清理,并没有见过药瓶和相框,如果东西是他亲手扔的,那大概率会丢进三楼走廊尽头那个圆形垃圾桶,因为只有它又大又能装。”
“……田女士你真是,”缓过劲的易恪无声鼓掌,“运筹帷幄。”
庄宁屿从她的围裙里抽出来一双手套:“听哥一句劝,出规则区之后,真的,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职业规划。”
田璐心欢欢喜喜:“好嘞!”
三个人做好防护,各自分工翻起了所有的黄色垃圾袋,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就拎出来了一包用黑色塑料袋套好的药瓶。至于相框,可能是为了方便丢弃,也已经被拆得稀烂,正用同样的黑袋裹着。易恪割开上面缠绕捆扎的胶带,碎相框立刻“哗啦”掉落一地,与此同时,还有一堆碎纸片也被带了出来,飘得到处都是。
“这是……”田璐心捡起来几张,试着想在手心拼好。
庄宁屿接话:“是相框里装着的那张合影,看来童一帅最近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先是和阿杰吵架砸东西,现在又撕照片拆相框。”
“撕归撕,但理智尚存,在撕之前,他还记得把自己先剪掉。”易恪把所有的碎片都翻到了正面,“像这种带白色的不规则边缘,就是撕的,而这种光滑弧度,明显是剪的。”
田璐心感慨:“那他的自恋人设还真是坚如磐石。”
庄宁屿补充:“也有可能是想和尤红彻底划清界限。”
这件事看起来似乎很好分析——童一帅发现维生素D3被尤红调包,因此勃然大怒,撕了照片丢了药?
庄宁屿把D3药瓶里的白色大药片倒出来,拍照发给相关同事和裴源,想想尤嫌不够,又把所有的药片和对应包装都走了个相同流程。田璐心一边帮忙,一边不解地问:“可尤总为什么要换药,不会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慢性下毒最终杀人吧?但她杀老板干什么?”
庄宁屿暂时也没理清这其中的恩怨,不过有一点基本可以肯定,如果真是尤红换的药,那么童一帅在丢弃时,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些白色大药片具体是什么,并且不打算追究尤红的责任,否则按照正常逻辑,无论后续他是要就医还是报警,都应该留下证据才对。
三人收拾好后离开垃圾房,在等电梯的间隙,易恪看了眼腕表,秒针刚好覆住数字12,紧接着,分钟和时针同时往前挪动一小步——时间到了下午三点整。
电梯在龙门架的牵引下,缓慢上升着。
这部员工梯三个人都已经坐过无数次,也早就习惯了内部贴满真皮和钻石的浮夸装潢,但眼下,不知道为什么,熟悉的环境忽然就显得逼仄起来,狭小轿厢似乎正在被一股外力压缩再压缩,空气如同有了稠厚的重量,堵塞住鼻腔,致使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闷得人心慌。
田璐心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出事了?”
庄宁屿和易恪相互对视,挡在了田璐心前面。易恪回头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少女,轻声提醒她:“规则出现了。”
田璐心握紧围裙的肩带,尽量让自己的心跳速度减下来:“……我知道,好。”
电梯停稳之后,轿厢轻微震动了一下,田璐心抓住身后的扶杆,呼吸不自觉又变快几分,这次她的反应很迅速,第一时间就按下了手腕上佩戴的防护环,数值显示,现在外部环境的精神污染指数为321,严重级。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向着两侧打开。
闷痛的窒息感终于消失,田璐心大口喘着气,抬手接住了一张飘散到眼前的宣传单,画面中间的少女纤细美丽,躺在玫瑰花从里,身上穿着的,正是那条自己曾经试过的粉红纱裙——
欢迎加入玩偶派对,加入这场绝无仅有的美丽盛宴!
1、本场派对采取实名邀请制,所有收到邀请函的玩偶,都将准时出现在派对现场;
2、狂欢背后,看不见的危险正在悄然来临,而派对现场共有六名知情者;
3、烈焰将升腾于午夜十二点,当火苗吻上大地时,视同死神降临,但三号门是“生机之门”,所有玩偶皆可通过三号门提前离场;
4、三号门常年处于关闭状态,不过不必担心,有一名知情者的身份是能推开门的“钥匙”;
5、绝大多数玩偶的状态将会受到酒吧气氛影响,气氛越HIGH,玩偶越有可能失控。请注意,失控后的玩偶会产生极强的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