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尚想要转身躲避,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贺临把他往前一推,轰的一声,自己反被那设备压在了下方。

眼前火光弥散。

热浪滚滚而来,那一瞬间,黎尚只觉得被重重推了一把,气浪推着他的身体往后一撞,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主控房厚重的铁门上。

黎尚觉得眼前发黑,呼吸几乎停滞。

随后,烈焰灼烧,浓烈的焦糊味充满鼻腔。

腰间和胸口一阵猛烈的剧痛,让他有一种身体再次被撕裂的幻痛。

黎尚单膝跪倒在地,可随即十几秒之后,他就喘息着睁开了双眼,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身上有防弹衣的保护,除了撞击引发了旧伤,并没有严重的外伤。

可是撞击还是让他受了一些内伤,特别是体内那些弹片的位置可能发生了游移,让他的口中泛起了一阵血腥味。

最痛的地方是在腰间,黎尚单手按住了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过去留在骨缝里的残片移动了位置,腿也在一阵一阵的发麻,以前虽然也经常会痛,但是往往那些痛只是稍纵即逝的,可现在那持续的锐痛几乎把他整个人拨筋抽骨,锯成两段,让他无法站立。

等他呼吸了几口空气稍稍回神,眼前已经变成了一副地狱般的景象,之前的数台机器几乎完全被暴力摧毁,服务器断裂,机器倒塌,一旁的电缆线上还燃烧着火苗。

黎尚在脑内复盘整个过程,他下令撤退是足够果断及时的。只是机房里的炸弹不止一枚,还安放在顶层和承重处,根本无从防备。

贺临刚才推开他的位置不远处就有两枚炸弹,一枚震倒了机器,一枚炸开了屋顶,巨大的水泥板落了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贺临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黎尚咬牙,嘶吼出声:“贺临!”

废墟下没有任何的回应。

黎尚的双目微红,他的耳边耳鸣,再次喊了一声贺临的名字。

随后他伸手勒紧了战术腰封,给腰间的旧伤加了一道简易的固定,咬牙伸手扶住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身体终于站了起来。

细碎的玻璃划破了手指,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手脚并用地爬向那片废墟。

“贺临!能听到吗?”

通讯此时中断了,耳麦之中只剩杂音。

黎尚顾不上自己腰间的伤势,咬紧了牙关,肩膀支撑住一台机器,沉重的机器少说也有百斤重,他用手撑着,额间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收缩,把倾斜的机器生生推起。

随后他用双手,搬起那些沉重的石块。

贺临……贺临……

他趴在那些废墟之上,一时只有了这一个念头。

冷汗完全浸湿了作战服,但是他不敢停下,谁知道这摇摇欲坠的地方还会不会再次坍塌?

他不想再看到贺临气息掩掩地躺在他的面前。

肾上腺素的分泌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修长的手指沾血,劲瘦的腰背躬着,竟是生生挖开了一块块残垣断壁。

其余的几名特警也已经返回来救人,和他一起往下挖着。

哐当一声,又一块水泥终于错开半分。

忽然,他看到了缝隙之中的一只手。

黎尚的心里一跳,向下望去,下方露出了两个相叠的机器,爆炸发生时,贺临正好站在它们之间,被机器压倒下来,却被卡在了形成的夹角里。

在看到了贺临的瞬间,黎尚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心脏也渐渐恢复了跳动。

他喊了一声贺临,只见贺临的睫毛微颤。

还活着……

爆炸发生时,贺临短暂地被震晕了过去,此时终于醒来睁开了双眼。

他从缝隙之中看到了黎尚和其他特警正在搬动那些石块,被烟尘呛得轻咳了两声:“危险……别管我……”

黎尚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贺临的话,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摸到了腰间的匕首,插入了面前的缝隙,用全力去撬动最后一块泥板:“撑住,我马上就弄开!”

贺临全力配合着他的动作,向上推去。

可是还差一点……

黎尚咬牙,手臂猛地发力,匕首都有些承受不住,弯出了一个弧度。

黎尚怕匕首崩断,不敢再使力。

他把变形的匕首丢在一旁,瞥见了有根消防水管,急忙招呼另一位特警:“把管子给我!”

那人急忙递给他。

黎尚伸手抓过来,用一旁的金属架子作为支点,身体后仰,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

其他几人一起使力,终于撬开了那块沉重的水泥。

随后,黎尚徒手扒开了碎砖,死死抓住了贺临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将人从缝隙里拽了出来。

终于把人救出,黎尚马上查看贺临的状况,他的额头被划破了,肩膀和胸口都有伤口,但不算严重。

那台倾倒的机器反而挡住了大部分砸下来的石块,贺临就是有点刚从眩晕之中苏醒过来的虚弱。

此时黎尚刚一挺直了身,腰间就传来一阵疼,冷汗瞬间爬了满额。

但他咬着牙,硬是挺直了脊背,字字清晰道:“他们还没走远,应该是进入了中部的那片丛林。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追击!”

第243章 48

此时, 那些亡命之徒已经跑了出去,岛上的道路不多,但是为了方便运输也修建了几条, 大部分都是路况不太好的土路,特别是在这密林之中。

那些人在岛上时为了不引起注意,只有一辆汽车, 其余的都是摩托,一时间大部分开出, 分散在了密林之中。

袁工被夏厌和聂招塞进了那辆车里。

夏厌发动了车, 咬牙踩着油门。

袁工问:“我们要从哪里走?”

夏厌道:“大悬崖!”

为了方便逃走, 他们早就在岛的各处设置了一些船只,但是其他平缓地区的船警方肯定有所发觉,唯有这一处,是万难之中的一线生机。

刚说到这里, 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是夏厌安置的炸弹爆炸了,整个小岛似乎都在震颤。

袁工回身望去, 建筑的机房区域已经完全塌陷。

夏厌低骂了一声:“炸死他们!”可他却完全不敢大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车速提了上去。

车身在山路上颠簸, 左摇右摆之中,袁工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摇匀了, 昏昏沉沉的, 他想起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他的人生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重映。

他本不应该属于这里的。

与白葬和夏厌不同,曾经的他是个天之骄子,从升学到就业, 再到遇见心爱的妻子,结婚后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那时候的他很是幸福。

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喜欢上了赌球。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赌球上,取出钱不停下注,一次一次地迟到早退,由于心不在焉和睡眠不足,有一次失误差点让银行的系统崩溃,领导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开除出了核心队伍,只给了他一个闲职。

他所有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卖掉了房子,又在女儿重病需要手术时,想过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却在一夜之间挥霍掉了借来的救命钱。

女儿的遗憾离世,使得妻子与他离婚,可在那之后她郁郁寡欢,也很快癌症去世。

昔日被人调侃的人生赢家,忽然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从那天起,他变成了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度日。

直到一次绑架永远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来到了那处园区,在半胁迫下,开始改进园区的系统,随后又在那个年轻人的要求下制作普赛。

他曾经被几位警察救出,那是他唯一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他也曾奢望过,人会在大难不死之后,必有后福。可这就只是一句毫无论证的谚语罢了。

在那之后,他依旧过着困顿的生活,离开了银行系统。

那时的他几乎和这个社会脱了轨,屡次面试碰壁,越来越多的欠款加上就业环境的萧条,他能够找到的唯一养活自己的工作,就只能送送外卖。

可是生活的无望让他再次沉迷进了赌博,只要有钱了他依然会去赌。

当时的他找不到自己的支点,只有看着筹码的增多才能感觉到一丝活着的意义,甚至在午夜梦回之际,他反而在怀念着在园区时,看着那些数字滚动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注定不能长久,终于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他来到了女儿和前妻的墓碑前,准备自我了结,却也走向了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在那里他再次遇到了白葬和夏厌。

白葬笑嘻嘻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他没想到这些家伙能够大摇大摆地回了国。

看清他们的瞬间,他的身体一颤,本能地转身想走,那是理智在提醒他规避危险的信号。

然而那时,那个年轻人亲热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喂,老头,你要不要再和我们一起玩把大的?”

他没有开口说话。

白葬却看出了他的那一丝动摇,他笑着继续说:“送外卖很辛苦吧?可是被银行扫地出门的你还能干些什么呢?亲人离世虽然悲痛,但是只要你有了足够的钱,一切就都能回来的。你可以过上比过去好上千倍的生活,你这么有才华,是那些人有眼无珠,没有看穿你的本领。”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一旁夏厌拿着的黑色的包:“我们把普赛,带出来了。”

那是存储普赛核心系统的硬盘,是他毕生的心血。

听到这里,他的目光悠然一动。

他也说不清,是白葬的哪句话打动了他,他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想要让曾经幸福的生活回来,想要被人崇敬,想要被人需要,想要那些金钱再次握在手中。

那一刻欲望战胜了理智,他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真正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了。命中注定他只能当一个赌徒了。

在白葬的安排下,他加入了这个组织之中,那次车祸帮助他假死逃离,他来到了岛上,白葬又以招聘为由,绑架来了一些年轻的程序员帮他对普赛的系统进一步完善,随后就开始大量的洗钱……

袁工刚回忆到了这里,林间又响起了砰砰的枪声,是警方追上来了。

聂招皱眉:“怎么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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