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她会带着男人回来,那些男人们有胖的,有矮的,有丑的。
他给母亲打开门,用懵懂又仇恨的目光仰望着那些陌生的男人。
当有客人迟疑家里还有个孩子在时,母亲就会娇滴滴地扳过来男人的脸:“他还是个孩子,毛都没长齐呢,不用管他,他什么都不懂。”
然后母亲会勒令他去里屋,锁上门,不许出来。
可是那个门上有个洞,他能够透过那个洞,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母亲会把男人推倒在沙发上。
他就躲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听着母亲和不同的男人讨价还价,然后听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后来,等他大一些了,他看腻了这些。
母亲会塞给他一个他爸偷回来的旧手机,用敷衍的语气对他说:“去打游戏吧。”
他就自己锁上门。目光落在母亲给他的手机上,他按亮了它,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从小就和电子品为伍,那些东西无一不是父亲偷来的,有一些没有密码,或者是容易刷机的,父亲会留着自己用。后来他甚至还给他偷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别的家庭里管控非常严格的电子品,他却触手可得。
所有的最新款他都见过,那些上面流行的游戏也都玩过。
从最简单的贪吃蛇,消消乐,再到联网游戏,页游,端游。
他喜欢在游戏里消磨时间,不停地杀戮,前进,挥动武器,放大招。用游戏的胜利来麻痹自己,直至被人砍到在地。
后来他发现,除了能够复活,那和人生也没什么不同。
杀死他的总是高高在上的有钱人,也就是俗称的人民币玩家,一身橙武,让普通人望尘莫及。
年纪尚小的他,当时并不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只是被那些炫酷的外观迷了眼也晃了心神。
游戏里,他两手空空,几乎是身无长物,穿着一身白板,可那又如何,没有就去偷,去抢,去骗,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弄到手。
很快通过观察,他发现装女号就可以哄得很多有钱的大哥为他花钱,当他穿上了当时打败他的那人穿的装备时,很是兴奋了一阵。
但很快,更强更有钱的人出现了,穿着一身金色传说杀遍了全服。
少年的吕一尘也开始明白,这终究是一个无底洞。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与其在底层争得头破血流,倒不如直接登上顶端,强者就不应该适应规则,而是应该缔造规则。
他靠着骗来的装备开始在游戏里拉帮结派,也很是风光了一阵,让他享受到了呼风唤雨,前呼后拥的感觉。
就这样,那些冰冷的,由01数字组成的代码,程序,取代了通常人家父母的关怀与爱,组成了他的童年。
可游戏终究是虚拟的,打完游戏之后他终究要回到现实。
等着房间外面安静下来,母亲喝醉了,沉沉睡去,他会走出去,去打扫乱糟糟的房间。
那时的他,不再是游戏中身披战甲的大佬,而是变回了那个无人关注疼爱的可怜虫。
夜深人静之后,少年的吕一尘独自待在房间里,用消毒液一遍一遍擦那些男人摸过的地方,睡过的地方。一直洗到自己的手剥落脱皮,充满了怪异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有停下来。因为他觉得脏,觉得恶心,可他从没有想过制止那些事,毕竟这也关系着他们全家能不能糊口。
所以他比别的孩子早熟,也更早就知道了男女情爱之间的关系。
他从不相信爱情,至少那样的事在他的家中从未出现过。他觉得身体的关系与情爱无关,那不过是逢场作戏,是谋生的手段。
随着逐渐长大,他知道了,身而为人应该对这些事情,这样的童年而感到羞耻。
同学和老师询问他的家事,他就会用各种各样的谎言掩盖过去。
他觉得自己这种注定有所成就的人,有着一个这样的家庭,是种耻辱。
此时的他疯狂地厌恶这样的家。
他几乎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人,实在推脱不过,就会谎称父亲去世了,母亲工作忙。
这样的谎言甚至会让他收获到一波同情,如果遇上心善的女人或者是同学,还会给他一些他只在别人手里见过的零食,甚至是一些零钱。
发现了说谎给他带来的好处后,从小无人引导的他就开始伴随着谎话长大,成为了一个谎话连篇,却不会被人识破的聪明小孩。
当同龄的孩子还会因为偶尔说谎,而感到愧疚和心绪不宁时,他已经不会因为说谎而产生任何情绪变化了。
毕竟在他看来,说谎是自己赖以生存,得以存活的技能。
他这样长大,学习还不错,却因为家里出身太差,被压得直不起腰来。
班上交班费,他永远是最后一个交齐,即便是鞋上破了洞还是要穿下去,因为只有一双替换的袜子,如果遇到了雨季,晾不干的话,他就需要穿着湿袜子去上学。
遇到下雨和下雪,也从来没有人会来接他。
可那又能怎么样?他生来就是这样子过的。
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同样也在被他瞧不起,哪怕他的出身差到这个地步,还不是跟那群自诩高高在上的人,在同一个班级里平起平坐。
这样的想法让少年的吕一尘无论身处在任何环境中都能很好的自洽,从未因此产生过任何的自卑,反而让他更加自负。
他看向其他的同学,总是觉得那些人是愚蠢的,带着小孩子的天真,他不屑于和他们做朋友,依然只有那些手机和电子品陪伴着他,让他并不孤单。
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快乐,尽管看起来有点特立独行。
毕竟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自然不知道得到的好处。
这样一直上了初中,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那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名叫贺临。他是班上的班长,学习不错,体育更是好。
他一向是生活在阴影里,不太合群的,所以面对贺临最初的示好,他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心里想的全是如何从他的身上捞点好处。
可渐渐的,吕一尘感受到了自己心态的变化,因为贺临实在是太阳光太热情了。
就像是个太阳,好像一下子把他拉到了光里。
他被那些明艳的光吸引住了,好像觉得那么生活在阳光下,也是不错的。
刚入学时,他的父亲正巧在服刑,他一直和同学们谎称自己的父亲不在这里,还有不少的同学误会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可是后来父亲刚出狱就来学校找他。
那是他为数不多被人识破的谎言。
他装得可怜巴巴地去找了贺临,诉说着自己的难处。
后来,贺临就曾经在同学们小声议论这件事的时候替他说话。
那时的贺临理直气壮地帮他回怼:“他爸的事关他什么事?那些事又不是他做的。”
他在听到了这句话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贺临让他感受到了善意,发东西时即便他不在座位,也会帮他留好,去食堂时,也会给他占个位置。
那段时间,真的是美好啊。
就像是太阳出来了,明亮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可直到后来,他逐渐认识到,他也不过贺临众多朋友中的一个,甚至都算不上是亲近的一个。
他意识到,那些光,并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更不是为他而来的,光里站满了人。
当他看到那些光照在别人身上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光再也照不暖他。
这让吕一尘无法接受,他是为了贺临才走出自己的世界的,才愿意跟这个世界和解的,可是贺临却背叛了他。
后来,他发现那些光会汇聚于一处,照射在另外一位少年身上时,他内心的天平便彻底倾覆了……
第224章 29
刚回忆到这里, 忽然有人叫他:“陈先生。”
陈砚初一恍惚,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对面的女警在让他确认一些事实。
陈砚初耐心听完, 摊手应付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如你所见,都是合法合规的。”
听着他明显的应付语气, 女警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
他知道,她对他无可奈何。
坐在警察的对面, 听着这些, 他毫无畏惧, 甚至对这种行为和言语上的挑衅,有着一丝的兴奋。
谁也无法打开他的大脑,看到他脑子里的真实想法。
律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你们警方办案需要讲究证据,不能无端对我的当事人进行怀疑。这些款项我们已经配合警方, 给出了合理解释,无论是诈骗赃款还是洗钱,都是与我的当事人无关的……”
听到了“诈骗”两个字, 陈砚初的嘴角微微挑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自己感觉到了,掩唇向着一侧咳嗽,把这个表情掩盖过去了。
果然, 听了律师的话后,女警放过了那些问题, 没有深究, 转而去问其他的事项。
听着那些没营养的对话,陈砚初又开始走神。
直到大学毕业以后进入了园区,他才回归了自己生命的正轨,成为了完整的他。
别人视园区为死地, 那却是他的新生,是他的踏板,亦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有关“诈骗”的话题,是在大四临近毕业时,他坐在家里的小屋里,父亲在和母亲争吵,他研究着游戏里的新副本,被吵得没法专心,忍不住拿下了的耳机,回头从门的缝隙里看向他们。
那时候女人说:“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你得做点什么。我都这个岁数了,你总不能还让我出去卖。”
父亲却一直在抽烟,烟雾缭绕了他满是皱纹的脸,然后他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去干,而是因为,过去的赚钱方式都过时了。”
他爹是个与时俱进的人,过去偷自行车,撬锁,偷钱包,在刚有手机的时候偷手机,后来偷小汽车,电瓶车,他几乎不会闲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小偷会过时的这种说法。
母亲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是真的。”父亲的神色难得的认真,“我的两个哥们儿因为偷车又被抓进去了,墙上装了监控,四处都有眼睛,在盯着我们。”
他吸了一口烟,继续说:“现在的人们身上也越来越少带现金了,开始用什么电子银行,以后,钱都会在手机里。”
母亲把他的话当做是托词,是偷懒的理由:“那你就继续去偷手机啊?总能挣口饭吃。”
父亲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深邃:“以后,会有更高级的方式,把钱从人们的口袋里掏出来。那些人可以跨过网线,从手机银行里把钱拿走,现在已经开始了,我听他们说了,那是诈骗。”
母亲还不死心:“那你不行吗?你也去做呗。”
父亲的脸上好像苍老了几岁:“那些人最初是在南方做,后来就开始出国做,他们只要年轻人。我连打字都打不利索,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他一边抽烟,一边叹气:“现在可不是靠手艺的偷盗的时代了,以后要靠技术,靠脑子。从千里之外把钱骗到手,证据不好找,判的又轻,以后是这种人的天下了。”
母亲无比失望,还有点气愤,她望向眼前的男人道:“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