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直到如今,他似乎已经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黎尚的目光近乎贪婪地凝望着他,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就这么看了五分钟,黎尚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强迫自己翻了个身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眼下这个棘手的案件,还要调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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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尚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他一直睡得不深,那种朦朦胧胧的状态,像是身体太过虚弱之后自动进入了休眠,而非正常的沉睡。
他是被一种规律的声音吵醒的,随后他的大脑反应了过来,是那个任务机在响。
黎尚的眼睛睁开,头还是有点晕,这个号码是他向时任申请的,昨天才刚刚启用,一共就打过那一个电话,任务机会自动屏蔽骚扰电话,那一定是对方的回电。
他努力撑起身体,想要去拿手机,可初醒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手脚都在发软。
这种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贺临,还没等他开口喊出那个名字,贺临就被吵醒了。
他反应迅速,一骨碌从床上起身,几步就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电话。
“喂。”
贺临的声音冷静而清醒,完全听不出来是在睡梦中刚刚醒来。
听他接了起来,黎尚终于松了口气,他翻了个身,蜷在被子里,一边听着贺临和对方通话,一边等着身体和意识逐渐复苏,再次掌握控制权。
对方传来了一个声音,还是昨天接电话的那名男人,但是他在这个电话里的语气明显客气了很多:“警官怎么称呼?”
贺临道:“姓贺。”
对面的人简单解释了一句:“贺警官,你可以叫我老王。那是个公用机,昨天旁边有人,不方便说话。我之前联系的那名记者,他好像失踪了。”
贺临回答道:“我知道,警方也在查这件事。”
“应该也是那些人做的。关于幼儿园的事,我有线索,但是只能面谈,而且你们要替我保密。”男人道。
贺临道:“好,我肯定不会暴露你,我们会尽力保证证人的安全,什么时候能见面?”
“上午,八点半,等下地点我发给你。”
贺临道:“就拨打这个电话,可以联系到我。”
挂了电话,贺临松了口气,案子的调查进展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向了黎尚:“幸好昨天打了电话。”话音一落,任务机发出了叮的一声,上面发来了一处地址。
黎尚趴在被子里支起了身问他:“约在了哪里?”
贺临给他念了一下。
黎尚的眉头微微一皱:“城北的金属废料回收中心。开过去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贺临昨天晚上睡得不错,如今神采奕奕,充满了斗志,他起身换着衣服:“那还有点时间,你再躺会吧,我去买个早点,等吃好了出发。”
黎尚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临又问他:“想吃什么?还要豆浆吗?”
“要。”黎尚简短地回复,“豆沙包,两个。”
等贺临拎着早点回来,黎尚已经起床了。
他洗漱过后把自己收拾干净,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冷静自持的状态。
贺临看向他。
今天黎尚又换了一件不同款式的白色衬衣,板板正正,没有皱褶。除了脖颈下的第一枚纽扣没扣,身上其他的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包括袖口的两枚,衬衣外面披了件灰色的风衣。整个人看起来是种有秩序的干净漂亮。
可偏偏从他那略微敞开的领口处,可以看到锁骨处有颗红色的小痣,像是溅落在雪白肌肤上的一个小血点。
贺临急忙收回了目光,不知为何,这一幕看得他牙根痒痒的。
黎尚把记录册和手铐放在了书包里,以防万一,把执法仪和录音笔也带上了,但这些今天可能用不上。
然后他把任务机给了贺临:“这个你先拿着。”
两个人坐在茶水间的休息区,安安静静地吃了顿早饭。
贺临给吴韵声发了个信息,简单做了工作安排。
随后不到七点两人就出发上路,贺临一路开车驶向了城北,这时候还不到上班高峰期,宽阔的街道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车和人,只有秋叶遍地,车胎开过时,发出沙沙轻响。
他们八点二十到了那片区域,贺临把车停在了门口,那是一处垃圾回收站,只回收金属类的垃圾,相对没有什么异味。
里面堆放有不少被压成了片状的废车,还有一些待售的几手车。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运送金属废品的大车行驶了过来,有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招呼了垃圾站里的几人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贺临见状走了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王先生?”
男人点了下头道:“走,我带你们去看看那辆二手车。”
贺临和黎尚跟着男人往里走,三人一直穿过了半个垃圾站,坐上了一辆老款的奥迪。
男人坐在前排,他们两个坐在后座。
男人并没说话,而是直接向他们伸出手。
贺临会意,把自己的警官证递了上去。男人打开看了看,又看向了黎尚。
黎尚也交出了证件。
这时候小心一些对大家都好。
都看完了,男人把证件还给他们。看这边无人过来,贺临低声道:“最近市局启动了关于于记者失踪案的调查,随后我们就发现了幼儿园的事。”
那位王先生回身开口,目光灼灼:“我知道幼儿园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85章 07
早晨, 旧车上。
男人细说:“这事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贺临一愣,他料到这件事牵扯很深,可也没想到事情可能会这么久远。
男人一边说话, 一边警惕四望:“我那时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家里就是做这种生意的,收废品垃圾, 还有做一些货物的长途运输。过去主要是我爹和我哥一起干,因为勤快, 生活还能维持下去。”
“我家里有辆大车, 一般都是我爹在开, 我哥负责押车和做替补司机。后来,我十二岁那年,我爹忽然接到了一单奇怪的生意。”
贺临问:“是什么生意?”
“对方要求用我家的车运东西,路程不远, 只能晚上运,并且挑选时间,运到他们指定的地点, 上车和下车都有人负责搬运,我家人只需要开车,一趟就给几千块钱。在那个年代, 这是一笔巨款。”
黎尚的眉头微皱,认真听着。
贺临继续问他:“你知道他们运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爹也不清楚具体的。那时候我爷爷刚刚病故, 家里欠了不少的外债,急需用钱。我问过我爸,他说挣的就是这个钱,让我小孩子不要管。”
男人的目光变得幽深, 看向前方回忆着:“那些人都很神秘,他们专门挑下着雨的晚上运东西,每次运完了,家里的车都会很难闻。我爹和我哥就会连夜用高压水枪来洗车。白天,他们从不会向其他人提起之前的去向,还叮嘱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那年暑假,他们一遇到下雨的夜晚就会出去帮那些人运东西。去别的地方干活时,他们有时候会带上我。可唯有去那里,他们不许我跟着。有一次,我实在是好奇,想要知道他们运的是什么,我就偷偷躲在了卡车车厢的座位后面,然后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男人说着,他的思绪飞回了二十年前,过去了这么多年,当时发生过的事还是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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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天气闷热得厉害,到了傍晚就开始下雨。
雨一直不停,他早早地写完了作业,父亲催他回屋上床睡觉。
听着雨声,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深夜,外面的雨渐渐变大,他听到父亲接到了电话,又要开车出去。那天母亲回了娘家,家里没人,他从自己的房间里遛了出来,跑上了家里的运输车。
那辆车有时候会跑长途,车上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在司机座位的后侧有一块空位置,被他爹做了个支架,白天放了点东西,有时候出去久了,晚上可以当做个简单的卧铺床,能够躺平了休息一会。
十二岁的他,身材瘦得像是刀螂,他就钻到了那个架子下面的空隙里,躲藏了起来。
等他们家的车开到了运货地,他才从架子下面钻了出来。吓了他爸和哥哥一跳。
“你这个熊孩子!不好好睡觉怎么钻车上来了!”他爹怒不可遏地想要找东西打他,“你给我下车去。”
当时是哥哥拦了一下:“下着大雨呢,让他躲哪里去?”然后哥哥安慰父亲,“等下我们下去,就让他在车上躲着,合作了这么多次,他们除了开始两次搜过车,后来都没再搜过驾驶室,不会有人发现他的。”
他爹紧张地说:“不行!万一被发现了,生意没了不说……他……”
小时候的他并不懂父亲的纠结,只记得爹脱下了脚上的鞋,狠狠抽了他几下。
他记得哥哥又拦道:“爸,时间快到了。那些人要来了。”
父亲这才怒不可遏地骂了他几句:“你给我小心点,如果等下你敢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有你的好果子吃。”
哥哥帮他躲回原位,还在上面给他盖了一块破布挡了一下。临走时,哥哥给了他一个旧手机:“等下你就在下面藏好,静了音玩上面的小游戏,听到什么也别出去,千万别让别人看到。”
车到了地方,爸爸和哥哥下了车。他们故意锁上了驾驶室的门。
外面一直在下雨,他就躲在车里。
后来,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那就是每次父亲回来时车上会有的味道。
他开始很害怕,后来,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有一会,他从架子下面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从车窗往外看。
外面下着雨。有一些黑影在从一间仓库似的地方往出搬东西。
那些人戴着口罩,穿着那种军绿色的厚雨衣,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用叉车把一个一个铁制的大桶往车上搬,就是那东西在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味道。
那些人悄无声息地干着活,就像是一个个鬼影。
没一会,东西搬完了,他赶紧又躲了回去。
父亲和哥哥再次上车,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路上,他们都沉默无语,看神情非常紧张。他蜷缩在下面,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车一直开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块地被围了起来,搭了一些架子,似乎正在盖房子……
有人早就等在这里,把那些铁桶从车上弄下来。
他躲在驾驶室的角落里,看着他们干活,闻着那难闻的味道,听着窗外的雨,心里特别害怕,他意识到,他们肯定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才在这样的环境下偷偷进行。
他壮着胆子再次探出头去,然后他从撩开的围挡下发现,那栋房子下面的地基都是被挖开的,有人在往那个黑黝黝的大洞里埋这些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