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把买的东西放下。

陈局摆手道:“过来就过来,客气什么。”

贺临笑答:“当初是您把我招进来的,您算我半个恩师,好不容易来家里拜访一趟,怎么能不带点东西呢?”

陈局哈哈笑了,打开柜子要给他们拿茶器倒茶,贺临道:“不用了,我们坐会儿,事情说完就走。”

陈局也就没张罗:“行吧,快说是什么事,等会我老婆孩子回来就不方便说话了。”

贺临也再没客气,坐下来把整个案情和相关的情况说了一遍。他没敢告诉陈局目前联系到的孩子全部去世了,只委婉地说,有个别现象。

陈局听了几句,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越听下去,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一时没有说话。

贺临说完,三个人都是低头不语。

空气仿佛都凝结住了。

老头思索了一会道:“你们来找我,应该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贺临低低地应了一声。

问完了他,陈局又看向了黎尚:“黎警官,你的意思呢?”

贺临忽然有种感觉,好像黎尚此时的这个答复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比他的决策还要重要。

黎尚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很坚定,他简短地回了一个字:“查。”

陈局点头,他也终于做出了决定:“那好,那就查吧,一查到底。”

随后他详细道:“贺临,你不要走系统流程。等下,我给你个允许查办于景辉失踪案的签字文件,盖上市局的工作章,其他的电子信息都不要留。然后你们低调地查,仅限于你们部门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思考了片刻又说:“这件事越快速查清楚越好。我给你们一些时间,但是这个案子不能拖太久,如果半个月还没有下文,我们再做商议。”

贺临嗯了一声:“半个月足够了。”

这也和他们之前估计的时间差不多。

陈局的目光如炬:“有了问题,就直接向我汇报,我这里能给你们的权限,都会给你们,能帮你们顶的雷,都会帮着顶。”

老头又不放心地叮嘱:“此外,你们一定要注意个人安全,出去行动必须两人以上,带上配枪。还有,这段时间,就别回家了,你们两个人住在市局的值班室里。外面的人就算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我们的地盘搞事情。”

贺临答了声好。

随后陈局又和他们详细说了这个案子查证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可能会触碰到的部门和利益。最后老头道:“总之你们先往前走着,有情况我们及时沟通。”

.

晚上九点半,两人从陈局的家里出来。

拿到了领导签字的文件,宛如手中握着尚方宝剑,至少查办这个案子是名正言顺了。

贺临小心地把那张盖章签字的纸收好,他招呼黎尚:“走吧,收拾收拾东西,再回市局。”

案子破之前,可能有一段时间他们都要呆在市局里了,两人自然要去取一些生活用品和换洗的衣物。

贺临家离得近一点,他们先过去了一趟,等他取完了东西,再顺路去了黎尚那边。

贺临也不是第一次去黎尚租的房子了,这次比上次还要轻车熟路。

黎尚收拾了衣物,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几瓶药也塞到了书包里,他不想当着贺临的面吃药,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时间拖久了,肯定扛不住。

等黎尚出来招呼贺临走时,他看到贺临站在了冰箱前,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冰箱贴,低头认真看着。

黎尚的呼吸一抑,嘴里却催他:“走吧,等过去都几点了?”

贺临却拿着那个冰箱贴,微微皱眉道:“这个冰箱贴我看着觉得有点眼熟,好像……过去我也曾经有一个。”

他的脑子里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热热的,在慢慢往出涌动,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黎尚的心脏狂跳,他却冷冷开口道:“我买的纸巾还和你买的是同一个牌子的,有个一样的冰箱贴很奇怪吗?”

贺临这才把那个冰箱贴贴了回去,他主动接过了黎尚的书包,背着下楼去了。

好不容易收拾洗漱完,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

贺临是累了,挨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黎尚的身体疲惫,意识却无比清醒。

这会心口处又有点闷闷的疼,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贺临不记得那个冰箱贴的事,而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他们之间首次发生争执……

黎尚躺在值班室的床上,陷入了回忆里。

那是贺临入队以后的第二年,他们刚在一起不久。

当时他接到了一项极为危险的任务,任务需要五人参加。

在出发前,他就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了贺临,没带他去。而后他便毫无征兆地不告而别,回来时,胸口带着一道伤口。

他早有预料,贺临肯定会有所抱怨。

回程时,他特意给贺临挑了一个蓝色的冰箱贴。

容倾甚至等不及回到公寓,在基地里刚刚汇报完工作就去找贺临。

那天,贺临正在器材室里收拾东西。

一见面,他就掏出冰箱贴塞给他:“给你带的。”

贺临一改往日的殷勤,淡淡地撇了一眼,他看都没看那个冰箱贴,抬手推了一把。容倾托在手心里的冰箱贴应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灰尘。

容倾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会地上的东西,深吸了口气,他问:“怎么,不喜欢?”

贺临反问他:“有任务?为什么不带我?”

贺临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人也向前走了一步,他直起腰板,直视着容倾,大有今天不给他一个解释就不罢休的架势。

容倾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句话,但还是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

可介于此事中他的确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容倾还是默默退了一步,没表现出来任何的情绪,他淡淡道:“你该服从安排。”

贺临的表情有些不甘,似是觉得他给的答复太过冠冕堂皇。

听了他的话,贺临一动没动,还是站得直直的。

贺临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想要逼着他给他一个答案。

一时间,两人僵持在那里,空气里的气氛开始凝固。

容倾忽然有点后悔,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一回来就直接来找贺临,也许他该等他们都冷静下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聊聊。

他看着地上的冰箱贴,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又一想反正是送出去的,贺临爱要不要。

容倾转身就走,这时候,贺临却动了,起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容倾侧过身,不想与他纠缠,他想要从旁边绕开,可是贺临却再次堵在了他的面前,毫不退让。

眼前的男人沉默未语,眼神却无比倔强。

容倾无奈,挥手想把他扒拉开,贺临见状,以为容倾要跟他来硬的,下意识地抬手格挡,顺势要把容倾推回去,那一下,正撞在容倾受伤的胸口上。

容倾的伤口一痛,呼吸一错,胸口传来了一阵疼,他似乎听见了刚刚愈合的皮肉再次裂开的声音。

养不熟的狗崽子,容倾心里骂了一句。

他刚想抬腿给贺临踹一边去,抬头就撇见了头顶上的摄像头。

容倾硬是压下心中火气问贺临:“事已至此,你不依不饶的,是想让我给你怎样的答案?名额不够,时间不足,你并不适合,还是能力上尚有不足?”

容倾舔了舔嘴唇,还是没忍住又补充道:“还有,不服从管教,不听从安排。我是不是平时对你太好了,让你有种自己能过问上级决定的资格?”

“贺临你给我记住,你是一名特警,你的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命令。你有什么权利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的?我告诉你,即便你的成绩再好,要是不懂听从安排,我一样可以让你滚蛋。起开,别挡路。”

容倾嘴上这么说着,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有着自己的考量,贺临的成绩正卡在这次任务的边缘线上。可就算成绩再好,他没有参加过太多的任务,经验是块短板。

是他的心中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他平安带回来。况且领导又说尽量用老队员,他这才选择了隐瞒贺临。

本来容倾并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这人实在缠得他火大,一时没收住。

骂完人,火气散了一半,容倾意识到,贺临这段时间应该是找领导聊过了,他把容倾对他的这种“保护”,错误地理解成了他并不想要的“特殊照顾”。

贺临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我不是不服从命令,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应该信任我,我不是受你保护的弱者,我是要跟你并肩作战的战友,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容倾微微一愣,随之心里又有些欣慰,也有点骄傲。

他果然没有看错贺临,这小子还是有点出息的。

容倾的语气缓和了一分,但他也实话实说地点出:“我没有照顾你,我之前只是在考虑任务的适合度。想跟上我,你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贺临沉思片刻后,眼神之中带着决然:“我不要仅仅只是跟着你,我要努力变得更加优秀,超越你,让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我要成为你真正的战友,而不是需要你权衡利弊,确认安全后,一直保护在羽翼下的废物。”

他顿了顿说:“容倾,我想的从来都是与你并肩。”

贺临的眼睛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坚定,即便是习惯了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容倾也未免有些动容。

于是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心意:“好,我答应你,我会给你绝对的信任。但前提是,你要说到做到。”

终于被认可的贺临兴奋地看着他,目光一瞥突然皱起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容倾领口处露出的纱布上:“你受伤了?”

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贺临想要伸手抱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想起刚才自己还跟他动手,眼角控制不住泛起微微的红色,声音略带一丝自责:“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容倾摇了摇头。

贺临又问他:“疼吗?”

容倾淡淡说了个:“不。”

这点伤痛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伤。

贺临却紧紧拉着他的手,微微低下头去,想用自己的脸颊去蹭他的手背,仿佛这样做,能够让他明白他心中的不安与心疼。

还没贴上去,却被他一巴掌拍开,容倾眼神示意头顶上的摄像头。随后他没事人似的,直接走出去了。

后来他却在冰箱上的一个角落,看到了那枚曾被贺临丢掉的冰箱贴,它早已被擦去了上面的尘土,端正地贴在了冰箱门上。

他知道,那个冰箱贴应该是在他离开以后,被贺临偷偷捡回来的。

躺在床上回忆完了这些,黎尚有点慨叹,原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几年了。

那时的情况,和今天贺临不想让他参加查案有那么一点相似,但又完全反了过来。

他借着值班室里的夜灯,侧头看了看另一张床上躺着的贺临。

值班室里的两张床相隔了两米的距离。

贺临侧头睡着,英挺的鼻梁,帅气的眉眼,比起他们最初十四岁相识时,真的成熟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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