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引导性极强,太刻意了。
“嗯……是这样吗?”程迩似笑非笑,鼻腔中溢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旋即,他笑意骤然收敛,眉宇间浮起一抹惋惜,长叹一声,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没事儿,我们自然不会强求您。不过您作为本案的关键证人,恐怕还得请您暂时留在局里,我们也好为您提供周全的保护。”
他言辞恳切,眉梢轻蹙,神情肃然。那双漆黑的眼眸如深潭般凝视着她。
薄薄的眼皮半垂,眸色沉暗,仿佛蒙了一层灰雾,叫人捉摸不透其中情绪,唯有隐隐的压迫感无声弥漫。
郭韵凝视着他的眼眸,喉咙发紧,掌心紧攥着被泪水浸湿的纸巾,指尖颤抖,弯曲,收紧,面上却不露半分异样,反而扬起一抹感激的笑意,重重颔首:“好,我一定会配合二位警官的工作!”
程迩回以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起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被一片阴冷吞噬,顷刻消散。
余寂时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散落的资料、笔记本和录音设备一一收起,整齐叠好捧在胸前,快步跟上程迩。
两人走出询问室,门外两名值班民警正肃立守候,走廊另一端,钟怀林与许琅步履匆匆,由远及近。
程迩远远与两人对视,凤眸微眯,沉默片刻后,转头低声吩咐两名民警:“和你们章队说一声,这个郭韵至关重要,必须严加看管。”
钟怀林走到两人面前时,程迩的话音刚落。他目光扫过余寂时,见他神色恍惚,眉间沟壑愈深,眼中难掩忧虑,急切询问道:“什么情况?没出什么岔子吧?”
余寂时见钟怀林与许琅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薄唇微张,略作沉吟,语气稍显勉强:“没出事,只是与郭韵交谈后,事情的走向属实有些出乎意料。”
他说罢,抬头与程迩视线交汇,又迅速移开,而后听到一道冷冽、果断的声音:“这事上车再详谈。许哥,你去和章队协调一下,让技术部查一下张伯毅的行踪轨迹,再借调些人手,如果没人跑我们立刻赶往包子铺,直接将张伯毅带回来。”
余寂时闻言,心弦骤然绷紧,瞬间明白了程迩的意图。
这件事发展到如今这一幕,绝不能再有丝毫迟疑。
郭韵的“检举揭发”可谓演技精湛,从初次见面起,她便开始精心铺垫,无意间露出手臂上的伤痕,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令警方很难对她生疑。
然而她的败笔恰恰在于太过完美。情绪饱满,精准抓住重点,将前因后果与关键信息都完美地点出,将所有罪责悉数推给张伯毅。
在此之前,余寂时与程迩一致认为,真凶大概率就是张伯毅,一个从外形特征到断指缺陷都与监控录像完美吻合的男人。
然而,他就这样巧合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警方视野中。五年过去,他未曾搬离,仿佛一直在原地静候警方抓捕。
这一切太过愚蠢,也太过诡异。
愚蠢在于张伯毅的行为,诡异在于这一切都无法解释,无论是哪种猜测,都存在着太多逻辑漏洞。
余寂时一路缄默,跟着程迩先回了一趟办公室,将询问笔录交给小关之后,等待了大约半分钟,许琅就回来了。
协调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市局刑侦支队的技术部立即对张伯毅的出行轨迹进行查询,在确认他没有购买任何交通票务后,迅速调派一组警力,跟着特案组四人出警对张伯毅进行抓捕。
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余寂时阖上双眸,女人的微表情化作一帧一帧画面,缓慢地,清晰地在脑海中放映,令他气息都有些混乱。
这场紧急抓捕行动从作出决定到出警都十分迅速,郭韵的话真真假假,余寂时思前想后,都猜不出她的目的,心中更偏信这一切是夫妻联手欺骗警方。
郭韵和张伯毅同床共枕十五年,哪怕她曾经洁白如纸,却也难免近墨者黑,鲜少有人能够深陷泥潭不染污浊。
她这次的“检举揭发”,极有可能是在为张伯毅拖延时间。积攒大量安眠药使张伯毅昏睡出逃这个说法,究竟是真是假,他们不得而知。
如果是假,张伯毅此时此刻大概率已经趁机逃跑,郭韵咬死是张伯毅全责,她只是受害方,警方没有任何证据,哪怕有所怀疑,也对她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紧紧攥起,心头仿佛悬起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车辆缓缓驶出市局,街道宽阔而笔直,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天色已暗,远处的天际隐约透出一抹橘黄的余晖。车流堵塞,车灯化作长河,在夜色中晕染开,模糊了视线。
开车抵达包子铺所在的那条老街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可撞到了晚高峰,程迩不得不提早拐入狭窄弯曲的小巷。
车在低矮的居民房和交缠的杂乱电线之间前行,东拐西拐,躲避着街道中央缓行的老人,显得异常艰难,程迩蹙起眉,不太情愿地降了车速。
不过到底是抄了近路,特案组四人的车辆先刑侦支队的警车一步,率先抵达了包子铺门前。
漆黑夜色中,包子铺褪色招牌上的霓虹灯熠熠烁烁,格外醒目,店门紧闭,余寂时副驾驶的方向正对着门面,眯着眼仔细观察起来。
店面的玻璃做成了碎纹,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埃,透过浓郁的夜色,依稀能窥见里面安静陈列的桌椅,桌面上还有没有收拾的碗筷和残羹冷炙。
里面没有开灯,黑黢黢的,最前方的柜台隐匿在昏暗视线里,依稀露出长方形的棱角,再深入,原本敞开的后厨被什么完全遮覆住了。
余寂时的视线落在残破的门上,紧紧关着,严丝合缝,生锈的把手上还挂着“暂停营业”的铁牌。
他的视线一寸寸挪移,心也一寸寸凉了下来,这包子铺里面似乎空无一人,难道真的和他方才的猜测一样,郭韵是在拖延时间,张伯毅已经趁机逃跑?
呼吸微微凝滞住,车厢里一片寂静,同事们一致地沉默,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心脏掷地有声的跳动逐渐加速,在狭窄而封闭的车厢内无限放大。
这时,身下的车座忽然一沉,清幽寡淡的茶香渗入空气中,缓慢地朝他涌来,霸占了他的鼻息。余寂时下意识转过头,看到一张骤然放大的俊脸。
程迩长臂伸来,掌心撑在他大腿一侧的车座边缘,微微向前探身,耳垂蹭过他鼻尖,令他应激地向后仰了仰,修长的脖颈贴在椅背上,与他拉开一拳的距离。
车内没有开灯,月色朦胧,视线昏暗无比,一副墨镜架在程迩高挺的鼻梁上,余寂时看不清他的眼眸,不知他的视线究竟是在车窗外的包子铺上,还是在自己脸上。
只是莫名觉得有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耳垂发烫,他沉了沉呼吸,刚稳住心跳,耳边就擦过一声轻飘飘的笑音。
若有若无。
心跳再度加速,混乱,他刚要开口询问,头顶就覆上一只手掌,宽厚修长,见他看过来,依旧毫不犹豫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别紧张,人就算跑了也能找到,技术部那边实时盯着他呢。”
第156章
他话音落下,余寂时微微凸起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咽下一口唾沫,眸色晦暗,片刻后颔首。
“这包子铺店门没上锁,都不需要破门,但是灯都没亮一个,人八成已经跑了。”
身后传来钟怀林的声音,余寂时转过头,就看到他脸颊虚贴着车窗往外看,而许琅抱臂侧身,乜斜着眼也朝那边看。
程迩沉默几秒,忽然看到前方来了两辆警车,朝着他们的车打灯,于是长指弯曲,懒洋洋勾了下墨镜。墨镜顺着鼻梁向下滑了一厘米,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眸。
正前方的车辆驾驶位摇下车窗,一名刑侦支队的警员从车窗探出头,朝着程迩打了个手势。
程迩低头拿起对讲机,调出声音,抬起手腕端在耳边,一阵乱糟糟的电流声过后,是带着点嵘山腔调的普通话。
“程队,我让两名侦查员绕到包子铺后方的街道上探查了一下,店铺没有后门,小组其他警员都到齐了。”
“收到。”程迩朝着对讲机会,犹豫了两三秒,便立即作出下一步指示,“你们先守在包子铺门外,随时待命。”
“明白。”对面立即回应。
余寂时抬眸,目光落在程迩脸上,他此时已经摘下墨镜,凤眸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晦暗闪烁,在车厢内的每个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他身上,与他四目相对。
“人还在不在不确定,手上还有没有枪/支/弹/药也不确定,后厨有锐器是确定的。未知就是最大的危险,穿好防弹衣,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他声音低沉清冽,不高不低,似是在提醒车内的同事们,又似乎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叮嘱。
余寂时微微一怔,薄唇抿了一下,耳边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他也立刻回过神,拿起程迩递来的防弹衣。
黑色的材质十分厚重,他拎着衣领轻轻一抖,露出衬垫和绑带,车厢内狭窄难以伸展,他也毫不犹豫迅速套上衣服,并将防弹衣的下摆拉至腰间,用力扣紧侧面的扣带。
“咔嗒”一声轻响,穿戴完毕,他抬头看向程迩,就见他朝自己颔首,并作出最后的叮嘱:“进去看看,万事小心。”
话音落下的一瞬,许琅和钟怀林几乎同时拉开车门,四人两前两后,目标性极强地、迅速冲进了包子铺。
余寂时第一反应抬眸环顾四周,一眼找到了灯具开关,头顶的灯刹那间亮起来,整个餐馆内一片明亮,恍若白昼。
许琅从桌椅的空隙过道长驱直入,直接冲到柜台前,余寂时紧跟着钟怀林,程迩也贴在他身后。
四人站在柜台前,余寂时看向后厨的位置,原本敞开的小窗被一条劣质腐朽的竹帘严严实实地遮盖住,里面隐约穿出浑厚、震颤的声响。
居然有人!
所有人都眸光一凛,屏住呼吸。
余寂时跟着程迩,见他掀开了竹帘,目光也落在竹帘后,透过窗户看向里面,一片漆黑,万物都静止不动。
视线移动间,定格在一个庞大的不规则状物体上,黑黢黢一团,似乎是黑色塑料袋,旁边似乎倚靠着一个人,依稀能辨认出头颅的轮廓。
钟怀林和许琅对视一眼,下意识看向程迩,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决策,待他点头,才一左一右绕过柜台,打开进入后厨的小门。
“吱呀——”
劣质的门摩擦发出诡异的声响,门被打开,余寂时也立即跟上去,迈过门槛。
灯就在身后,余寂时顺手打开,灯光亮起,视线明亮,只见后厨内十分宽阔,也十分干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活好的面、擀好的面皮、沾满面粉的案板,一口巨大的锅里汤汁浓厚,一架蒸炉上还有凉了的包子。
视线从这些厨房的陈设上扫过,最终向下挪移,落在角落,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旁,一个男人坐在地上,正以大字型仰躺着。
——正是张伯毅。
旁边还有一张歪斜着倒在地上的凳子,他大概率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的,衬衣掀了个角,露出滚圆的肚皮。
他胸脯起伏,嘴巴张开,呼吸时从喉咙处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一声声惊雷。
钟怀林啧了声,眉心蹙起,唇角抽搐两下,对他这震天动地的鼾声表示出很明显的嫌弃:“真睡着了啊?”
他们这趟抓捕甚至穿了防弹衣,一步一步都这般谨慎,还真是白折腾了,想象中的危险与大场面都没有出现!
许琅盘起双臂站在一旁,向来面无表情、略显凶冷的面容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薄唇微微动了动,最终都没有吐出半个字。
余寂时心里悬起的巨石终于落下,也忍不住轻扯唇角,无奈又好笑,喉底溢出一抹很轻很淡的笑音。
可转念一想,张伯毅居然没有逃跑,那之前的一切猜测,是不是也要尽数推翻?
想到这里,他唇畔的弧度瞬间收敛,喉结微动,眼睫颤了两下,轻垂,在眼底拓出一片淡淡的阴翳。
“真有意思。”程迩歪了歪头,唇角溢出一声轻嗤,神色中透着几分疑惑,眼底压抑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兴味。
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蹲到了张伯毅面前,抬起手腕,掌心落在他肩上,用力推了推。
张伯毅鼾声如雷,不仅没有被打断,声音都没有减轻,似乎睡得很死。
程迩动作顿了顿,又加了些力道,懒洋洋地开口喊到:“张伯毅,醒醒,别睡了。”
意料之外的,张伯毅雷打不动,眼皮子都没掀开,见此许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剑眉紧拧,卷起袖子,言简意赅地出口:“我试试。”
程迩让开半个身位,许琅弯下腰,从侧边伸出一条手臂,肌肉暴起,隐约能看见狰狞的青筋脉络,拎起他的衣襟,朝着他后背就是一掌。
“啪!”
清脆的一声巨响,可想而知用了多大力道,余寂时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眸紧闭。
几秒后,见他没有反应,许琅又是一掌,声音落下后,空气中回荡着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余寂时掀开眼皮,见许琅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一时也有些发愣。
这都没醒?
正常人挨上许琅重重两巴掌,绝对能被疼醒,余寂时面色愈发凝重,向前两步,更近距离观察着张伯毅的状态。
他一张圆润的脸庞微微泛红,显然不是很自然的状态,鼾声低沉,似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程迩眸色深沉,抬起手指,挑了下张伯毅的眼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郭韵口中的“积攒很久的安眠药”和“昏睡”似乎没有作假,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徐徐叹气:“钟哥,你和许哥快先开车把他送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