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71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孙兆此时格外嚣张,一脸挑衅的神情,仿佛自己就是神圣的地狱判官,而眼前的“孙展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人。

余寂时和程迩对视,唇角笑意浅浅。

程迩并未直接拆穿这场表演,转身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打湿毛巾,他拿起毛巾走到“孙展荣”前,单手递过去,唇角一挑:“热毛巾,擦擦吧。”

孙兆微微一愣,不知道程迩意欲何为,只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紧张地盯着他,见他唇角弧度愈深,心里默默一虚,忽觉膝盖发软,直到目光转回“孙展荣”身上,吓得踉跄着向后栽去。

覃析站在他身后,及时将他扶住,只是神色冷淡,眼中也充斥着浓浓的嘲讽。

只见两步远的位置,“孙展荣”将热毛巾敷在胎记上,几秒钟后擦拭两下,胎记虽未完全消失,却也褪色不少,只剩下淡淡的灰色,而颜色尽数落在毛巾上,黑黢黢一片。

“你……”孙兆猛然反应过来,恶狠狠瞪向程迩。

程迩双臂交叠,缓缓走到他身前,低垂着眼皮,高傲地睨视他,唇角挑起的笑意含着几分讥讽,语气平常:“你要不再看看呢,谁是孙展荣?”

孙兆的肩膀被覃析摁着,无路可退,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钟怀林带着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走进来。

那男人右脸上有明显的不规则状胎记,颜色暗沉发灰,并不像方才看到的涂画上的那般浓黑,显得更加自然、更加真实。

“你说你亲眼看到孙展荣夫妇埋尸,我们先前已经去你所说的位置观察过,二十米有余根本无法看清人脸,只模糊看得身型。”程迩逼近孙兆,冷峻的凤眸紧凝他的脸,悠悠开口,“况且如今也能证实了,其实你压根就不知道孙展荣长什么样。”

进屋来的孙展荣也瞬间明白了此时的状况,神色悲愤,眼神化为锋利的刃,恶狠狠看着孙兆,仿佛想把他千刀万剐,抬起手指着他:“就是他说我们杀人?我们压根不认识他,却也听说过孙癞子大名,我们什么时候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污蔑人!”

孙展荣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若不是钟怀林拦着,简直都要挥拳冲上去了。

把一个懦弱怕事的人逼得急成这样,这孙兆倒是有些本事。

孙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肩膀明显颤抖,在空气中都晃出虚影,一张布满癞疮疤的脸上,嚣张跋扈的神色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恐慌。

程迩漫不经心一笑,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不知多久,才冷不丁地开口质问:“孙兆,到底是谁,让你这样污蔑孙展荣夫妇的?”

孙兆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呼吸,心虚瞧了程迩一眼,嘴里嘀咕着:“那,我收人家钱办事,也不能随便就把人供出来吧……”

说完,还挺起胸脯,一副仗义模样。

第114章

程迩闻言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眉梢眼尾都漫开淡淡的嘲讽,余光瞥他,开口戏谑:“你还挺得意。”

孙兆讪讪一笑,小心翼翼收回目光,撇嘴嘟囔:“那当然了,我孙兆最是仗义了,拿钱办事必须守口如……”

他话音还未落下,就收到程迩一记凌厉的眼神,猛地一顿,嘴唇翕动着,喉咙梗住,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瞬间改口,“但法、法律面前不容说谎嘛,我也不、不是,不是不能说,就是……”

“少废话。”程迩嗓音薄凉打断。

孙兆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原本就有些口吃,紧张起来说起话更加费劲:“是、孙孙孙、孙庄喜!他杀了人买通我,嫁、嫁祸给孙展荣他们夫妻俩!”

谁?

孙庄喜?

余寂时凝眉,抬眸紧紧盯着孙兆,不知何时,他额头上已经浮上薄薄的汗水,一颗两颗汗珠正顺着鼻梁往下滚,而他眼角细微抽搐着,唇角的弧度略微有些诡异。

孙展荣也明显有些疑惑,双手扶着腰,依旧死死瞪着他,开口质问:“孙庄喜?你说我们家北头那户吗?我们完全没啥交情啊,他干嘛污蔑我们!”

孙兆仰起下巴,一脸神气,没有半分羞愧之心,嚷嚷道:“没、没交情是没啥交情,你们家死、死了儿子,闹得天翻地覆,这村里谁……不知道啊!你们完全有动机杀人,不、不栽赃你们栽赃谁?”

孙兆的话太难听,床上的任海霞不知何时醒了,蓦然睁大眼睛,呼吸急促,两条手臂在空气中挥舞,孙展荣也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抬起手腕,拳头绷得坚硬如石,额头青筋暴起。

程迩凝视孙兆半晌,蹙眉给许琅递了个眼神,紧接着,孙兆就被许琅摁住肩膀,硬生生拖拽着带出了房间。

看着满脸愤恨的孙展荣,程迩垂眸,低声道歉:“抱歉,是我们打扰了,只是排除一下您和您妻子的嫌疑,这桩案子我们不会再随意牵扯到您二位了。”

孙展荣难得不窝囊,啐了口唾沫,指着门口的身影,扬声喊道:“程警官你们可要好好审审这个孙癞子,把他送去坐牢吧!”

程迩不再言语,朝着他颔首再度致歉,余光淡淡扫了眼同事们,只轻飘飘一眼,大家就都接到指示,一齐走出了病房。

一众人直接下楼往停车场走,一路上无人言语。

坐到程迩的副驾驶,余寂时微微仰起头,后颈贴在座位上,感受到皮椅的一片冰凉,他缓缓阖上了眼。

车从启动到逐渐平稳,上了宽阔的大道,程迩才稍微分了点神,斜眸瞧了余寂时一眼,嗓音慵懒:“怎么,心情不好?”

余寂时睁开双目,缓缓坐直,手指无端勾弄着安全带,望向窗外,一栋栋古旧的公寓楼从视线中飞逝而过,留下灰蒙蒙残影。

手指松开安全带,余寂时的双臂自然垂落,双手滑到膝盖上,他垂了垂眼皮,缓缓开口:“孙兆又把矛头指向了孙庄喜,但反而更让我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背后指使之人不像是孙庄喜,杀人埋尸之人也不像是孙庄喜。”

且不说孙庄喜有没有胆量杀人埋尸,又有没有胆量和警方斡旋,光是孙兆收钱办事,孙庄喜就没能力收买他。

孙兆是个赌徒,是个瘾君子,能让他以身涉险来警局作假证,一定是足够的好处或是足够的金钱,至少能让他吃饱。

孙庄喜一家的经济情况,是能喂饱孙兆,让孙兆能心甘情愿涉险的吗?

“孙兆已经完全不考虑事情的合理性了,他就是在胡乱攀咬。”程迩冷笑一声,显然也考虑到这一层,语气不爽,“要么就是他知道内情,要么就是他背后的人提前给他指明了攀咬对象,无论是哪种情况,局面都完全被那人掌控了。我们怀疑谁,他就把嫌疑往谁身上引,我们恰恰又不能因为他本身不可信直接排除孙庄喜的嫌疑。”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余寂时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此时大脑最为清醒,于是开口说道:“但我依旧认为,孙庄喜和这案子有牵扯,只是大概率不是作案人。”

“他或许知情,可以试着旁敲侧击,不过我们也不能逼太紧。”程迩语气是一贯的平静,“回局里考虑多调些人去村里,顺道保护一下孙庄喜夫妇。”

逼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就算孙庄喜真的知情,也不会吐露什么。余寂时也深谙这个道理,但因此也不免深深叹一口气。

红绿灯,车辆缓缓停下,程迩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转头看向余寂时,漆黑的凤目中闪动着一丝细碎的光芒,语气温和:“案子总归会有转机,你不必心情低落。”

余寂时抿了抿唇,轻声应下:“好。”

程迩凝视着他的双眸,见他眸色晦暗,轻轻勾了勾唇,用含笑的嗓音询问:“还是说,你心情低落,是因为方才的事?”

余寂时被戳中了心思,心脏跳动蓦然一重,他同时转头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碰撞,空气温度在攀升,只是红灯转绿,程迩被迫将视线拉回车行道上。

程迩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不徐不缓,吐字清晰,语气异常冷静:“任海霞口不择言毫无悔改?孙兆随口污蔑人还能义正言辞?还是一向窝囊的孙展荣敢对孙兆破口大骂?”

娓娓道来的三句话,每一句话都戳中他心中所想,他呼吸微凝,掌心在长裤上摊平又蜷缩。

他方才心情低落,确实是因为这三个点。任海霞能说出为儿子杀人招魂的话,孙兆明知自己在污蔑孙展荣还能一脸得意,而孙展荣更是欺软怕硬,对上窝囊对下硬气,打心底就是瞧不起孙兆这种家徒四壁的二癞子的。

见余寂时沉默,程迩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却始终目不斜视,用鼻音懒洋洋地哼笑两声,语气透着淡淡的讽刺:“欺软怕硬的人比比皆是,利己是一种常态。”

似乎听到身旁人一声失了控、微微颤抖的呼吸,他罕见地停顿了下,话头一转,耐心安慰:“这种事我见多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不必太在意。”

余寂时将视线移到右侧的车窗外,轻轻“嗯”了声,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眼底涌动。

抵达市局以后,程迩先跟严承州交流过后,调遣菜秧子村附近的巡警加强巡视,也委派了重案的同僚专门去孙庄喜家附近对他实行保护,之后便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内,其余人都坐下休息着,此时正直中午,覃析从食堂打了盒饭来,房间里又瞬间弥漫起饭香。

早晨太早就出发了,特案组四人都来不及吃早饭,大家看上去都很饿了,吃饭时明显有些狼吞虎咽。

钟怀林三两口吃掉一个花卷,四处张望下,发现办公室空了两个座位,下意识站起身:“柏绎和温老还没结束吗,我去喊他们吧。”

程迩坐在他旁边,抬起手腕,大掌轻轻拍了拍钟怀林的肩膀,又瞥了眼余寂时,悠悠道:“我们去看看吧,顺便问问他们那边的进度。”

他话音一落,就转身往门外走,刚准备吃饭的余寂时也撂下筷子,默默跟了上去。

走廊上,两人并肩而行,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走到解剖室,此时房间门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明亮的灯光,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就看见温箴言扶着椅背弯下腰,和柏绎凑在电脑前说着什么。

程迩轻轻敲门,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柏绎抬眸瞧见两人,连忙抬起手臂招了招,一双星星眼里闪烁着亮光,语气是藏不住的激动:“快来快来,有大进展,我们已经昨晚筛查了!”

没想到进度这样快,余寂时一时也有些惊喜,跟随着程迩走近屋内,停到柏绎身后,轻垂眼皮,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柏绎操控着鼠标,言简意赅地展示了他们复原的过程,最终锁定在三张照片上,随之开口:“这三具颅骨的电子复原图能够匹配到很多人,匹配度都在85%以上。但我通过筛选,最终锁定了这三人。”

又逐一展示出每个人的资料,柏绎缓缓解释:“锁定这三人,是因为三人都是洪波市永彻县本地人,并且出生地都在菜秧子村那一片。而且根据我进一步调查,这三人都是留守儿童。”

余寂时凝眉,下意识疑问:“留守儿童?”

柏绎重重点头,一张圆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声音平稳:“三人的父母分别是菜秧子村人和隔壁红勺村人,我查询了他们的个人行踪,发现他们都是外出务工,目前所在地,分别是隔壁的南山市和隔壁省的广林市、嵘山市。”

说着,柏绎打了个哈欠,手掌捧着自己圆润的脸蛋,搓搓揉揉醒了神,小声吐槽道,“困都要困死了……这次颅相复原的结果太多太杂,我几乎是逐一调查个人信息,挨个筛选,再找寻共同点,和温老一起反反复复确认,才锁定这三人的。”

温箴言手里握着保温杯,氤氲的热气将他的眼镜晕得发白,他摘下眼镜,轻声开口补充:“倒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不过三人出生地相近、同属留守儿童,属实是过分巧合了。”

“哦对,为什么说这三人是留守儿童呢——”柏绎忽然想到什么,翻了翻三个儿童的个人信息,松开鼠标,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神秘兮兮的模样遭到了程迩冷酷的凝视,不由得讪讪一笑,立即解释:“这三人都在菜秧子村小学上学,而这个小学,是永彻县比较有名的托管学校。”

“菜秧子村虽然旅游业蓬勃发展,但是项目反反复复就这么几个,行业竞争相当饱和,所以年轻人大多都外出务工,大部分都流动到省会城市或是隔壁更加发达的省市,县城的教育做起来了,这菜秧子村小学就渐渐发展成托管学校了,又加上我们调查了这三名男童监护人的行程轨迹,几乎可以作出定论。”

柏绎话音落下,程迩就点头应下,接着道:“你和温老先去吃午饭,我和小余警官再看看。”

第115章

等柏绎和温箴言离开后,程迩坐到电脑桌前,余寂时站在他身侧,重新仔细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

修长骨感的手指微微弯曲,坚硬的指骨轻敲桌面,程迩忽然深吸一口气,塌了塌肩膀,向后靠上椅背,语气平静:“看来我们有必要先去一趟这个菜秧子村小学。”

压根顾不上吃饭,两人回到办公室,匆匆忙忙带了几个包子,便上了车,再一次奔菜秧子村的方向去。

将车停置在菜秧子村外,余寂时跟在程迩身后,朝着背离大门的方向走,走上一条狭窄的崎岖小路,直上南侧的山峦。

路途时而平坦,时而陡峭,沿途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漫山的杂草长一尺有余,堆叠在路上。或是说,一次又一次踩倒这片草,才形成这条明显的小径。

余寂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种山路这样偏僻、狭窄、难行,偏偏是周围几个村子上学的必经之路,又偏偏没有监控监督,如果有杀人狂蹲点杀人,那简直是来去自如、不留痕迹。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可后面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地是菜秧子村小学,三名受害人都是学校的学生,余寂时一时间寒毛耸立。

他完全可以由此猜测,三名受害人就是在这段路途中遇害,而熟悉这条必经之路的、有能力杀人的,又是谁呢?

他再一次低头看向脚下密密匝匝的杂草,抬眸看向密集交错的树木,望向未知的山林深处,竟感觉画面变得有些诡异。

直到丛生的杂草渐渐变成翠绿的麦田,学校渐渐出现在眼前。比意料之中的更小,墙壁白色油漆已经褪得差不多,露出灰色的墙体,坑坑洼洼找不到平面。

等余寂时和程迩走近大门,保安室里仰躺在藤椅上刷手机的保安这才慢吞吞坐起来,眉头皱成川字,扶着腰缓缓走出来,满脸的不耐烦:“什么人啊,要干嘛?”

程迩面无表情,神色平静,从口袋里拿出证件,单手打开摊在他面前,语气寡淡:“我们是负责调查菜秧子村埋尸一案的警察,想访问一下贵校,麻烦您积极配合调查。”

保安盯着证件半晌,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光滑的头顶,带上帽子压了压帽沿,略有些为难道:“这案子也很久了,菜秧子村这片人都提心吊胆,主任通知下来,任何人不能随意进校园,您二位这个……我可以通知一下主任吗?”

见保安的态度转好,余寂时抬眸望向程迩,就见他毫不犹豫同意下来,语气也没有丝毫不愉快:“可以,麻烦尽快。”

保安进了大门离去后,余寂时和程迩站在原地等待。

余寂时双臂抬起,交叠于胸前,透过大门生了锈迹铁栏杆,往学校里面望,堪堪一栋教学楼,甚至只是两层的平房,屋顶深灰,窗户蒙尘,米黄色外墙褪色严重。

两百米的操场地皮凹凸不平,偶有鼓起翘起,也有缺失,看上去安全系数并不高,但似乎也没有修整的意思。

四处张望着,远处教学楼大门打开,保安身后跟着一个人,大概就是他口中的主任。

余寂时的目光定格在这位主任身上,待他愈走愈近,身型轮廓愈发清晰,也愈发熟悉,直到能看清五官,他不禁屏住呼吸,讶然抬眸,和程迩对上目光。

这不是,高迎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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