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程迩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见他眼底暗色翻涌,似有阴云未散,沉吟片刻,薄唇轻启:“别急。”
他嗓音低沉,却如磐石般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们再走一趟技术部,看看链接破译进度。”
话音落下,余寂时指尖微蜷,绷紧的肩线稍稍松缓,像是漂泊的舟终于触到岸。
他抬眸,视线掠过对方侧脸,走廊顶灯斜斜投下,程迩半边身影隐在晦暗中,另一侧镀着一层极淡的金边,恍若暗夜里的微光。
他阖了阖眼,喉结轻滚,心神稍稍安定了几分,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穿过长廊,电梯下行,直奔技术部。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室内光线冷白,映照出一张张冷肃的面容,技术员们脊背微弓,十指翻飞,屏幕蓝光映在眼底,皆是一片全神贯注。
粟队正环臂倚在门边,眉间沟壑深重,与身旁警员低声交谈,嗓音压得极低,却仍掩不住烦躁。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见是他们,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缓,纷纷颔首示意。
程迩在门前驻足,眸光斜掠,漫不经心地扫过室内景象,长睫微敛,眉梢轻挑,声音带着一丝特有的慵懒:“怎么样了?”
粟队下意识看向身旁戴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对方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嗓音沙哑:“加密等级太高,联合攻关还是……”
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重重吐出一口气,“没什么突破。”
空气骤然凝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渐渐凝固,室内敲击声渐歇,众人似有所觉,纷纷抬头,视线汇聚而来。
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声,沉甸甸的,像块石头砸进死水,紧接着叹息声此起彼伏,一张张疲惫的脸庞上,失望如潮水漫过。
沉默蔓延数秒,程迩双臂端起,修长手指轻瞧臂弯,忽而开口:“其他方向的线索呢?可以分给我们。”
话音未落,门内一名技术员探身,手臂微抬,眼下乌黑如墨,眼尾皱纹深邃,神色疲惫,嗓音嘶哑:“周仁松的手机。”
说着,他指了指桌面上那部黑色设备,“刚送来,还没动。”
粟队猛然想起什么,立即接话:“对,我带队去了趟周仁松家里,从他家里搜出来一部手机,刚送来,他们还没来得及查。”
余寂时眼睫轻掀,与程迩视线相撞,两人目光交汇,无声达成共识。
片刻后,程迩轻声开口:“行,交给我们。”
两人带着密封在证物袋中的手机回到办公室,将它直接交到柏绎手中。
柏绎向来是个行动派,接过证物时眼睛微微一亮,动作利落地撕开封条,将数据线连接,他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左手不时滑动鼠标,迅速开始操作起来,眉头微蹙,全神贯注。
余寂时倚在窗边,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松弛。
凌晨三点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乌云堆叠,将残月吞噬殆尽。狂风裹挟着闷湿热气钻入窗缝,又被室内冷气无声吞噬。
空调嗡鸣,案卷纸页被掀起簌簌轻响。余寂时垂下眼皮,目光穿透密密麻麻的尸检照片,落在虚空某处。
如今他们已摸清受害者的筛选规律,能够实施针对性保护,也洞悉了凶手的扭曲心理,知晓所谓菲尼克斯神的邪/恶/教/义,可这场血腥游戏要如何终结?
十年前那场持续七天的屠杀仍历历在目,若历史重演,即便现在加强警戒能大幅降低伤亡,但每减少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生命。
他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心底最深处那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在隐隐作痛,若能兵不血刃地结束这一切,该多好?
让那些被蛊惑的灵魂迷途知返,在彻底沦为傀儡前悬崖勒马,可这念想刚起就被现实击得粉碎,刘少荣空洞的眼神、周仁松癫狂的笑声在脑海中盘绕,挥之不去。
这些人的良知早被蚕食殆尽,如同无底深渊,无论他们投进去多少光明,都照不亮分毫。
柏绎原本弓着的脊背骤然绷直,厚重镜框之后,圆溜溜的双眼倏地睁大,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白板前那道修长身影上,立即挥挥手臂示意:“程队!快来快来!”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手腕都在空中晃出虚影。
此时,程迩正懒散地倚在长桌边缘,双臂交叠,垂眸沉思,闻言转身时,轻轻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柏绎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眉梢微挑,嗓音低沉,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有发现?”
柏绎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直直指向屏幕上投射的通话记录,在一众未备注的号码中,“神使”二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一串本市号码。
柏绎推了推歪斜滑落的眼镜,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略显低沉:“和发布链接的境外陌生号码不同,这电话既然存了备注,很可能是直接联络人,类似于传教士的存在!”
办公室霎时骚动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同事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纷纷围拢上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微微弯下脊背,目光如炬地,紧张地盯着那方发亮的屏幕。
余寂时不自觉地靠近程迩,肩膀相叠,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的温热,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一下重过一下,震得耳膜生疼。
他深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眼神中的期待愈发炽烈。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起,柏绎十指翻飞,迅速调出电话号码的的实名认证信息。
信息中显示号码归属人姓名为“范全峰”,但这个结果显然不能让人信服,这太过简单直接,特殊信仰组织的“神使”竟然不会这样不谨慎。
柏绎微微蹙了蹙眉,喃喃自语道:“这个范全峰是外地人,常居住地在岐州市,大概率不是神使本人,这个应该是黑市流通的号码。”
程迩的手无声地搭上他的椅背,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收缩,攥紧,他眼底的温度一寸寸冷却,最终凝结成冰,沉吟片刻后,薄唇轻启:“实时定位。”
顿了顿,他神色骤然严肃,一字一顿,“现在,立刻。”
办公室内,空气瞬间凝固。
追踪需要通话中才能进行精确定位,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柏绎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周仁松手机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备注“神使”的号码静静躺在通话记录里,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阖了阖眼眼,终于落下手指,按下拨打键——
第244章
电话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机械的嘟嘟声像是某种倒计时,每响一声,众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希望即将湮灭的刹那,听筒里突然传来轻响,电话被接通。
棉被翻动,一阵窸窸窣窣声融进电流,率先刺破沉默,接着是床板吱呀,男人带着浓重鼻音的哈欠声传来,声线里浸着未醒的困意:“谁啊?大半夜的……”
粗重的呼吸声不停地传来,对方尾音拖得老长,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被吵醒的烦躁不耐。
余寂时呼吸一滞,余光里,柏绎已经迅速行动起来,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晃成残影,显示屏上绿色的代码不停地跳跃、闪烁,他不动声色地将话筒往电脑方向挪了半寸。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猛地坐起身,呼吸声骤然急促,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了锋利的警惕:“哪个分会的?不知道神谕时间禁止私联吗?”
他最后一个字陡然拔高,尾音尖锐,高高在上,带着浓浓的质问意味,但显然是并没有觉得电话这头换了人。
余寂时轻轻掀了掀眼皮,下意识看向程迩,只见他眉梢一挑,翘起一抹慵懒的弧度,唇角勾起,眼底兴味盎然。
接过话筒时,他故意让呼吸变得紊乱,喉结滚动间,带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颤音:“神使大人……我、我得手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气流混乱,带着一丝浓重鼻音,声音忽的哽了一下,“可是,可是胶囊……胶囊不见了……”
“就这?”对方嗤笑一声,十分嘲讽余寂时几乎能想象那人拧紧的眉头和撇下的嘴角。
半晌后,那人一连发问,语气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字字冰冷刺骨,“刀不会用?绳子不会系?这点小事也要惊动我?”
程迩停顿片刻,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攥紧手机,他轻轻垂下眼睫,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试过了……可是、可是血好多……疼……”
他语无伦次,尾音突然哽咽,活像个被吓破胆的丧家犬,余寂时余光一扫,却见男人眉目舒展,神色平静,几乎是面无表情。
听筒里传来重重的击打声,像是对方大掌狠狠拍了下床头柜,那声调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来:“废物!老地方再取一枚胶囊吧。”
居然还有毒胶囊的存储站?
办公室里骤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余寂时喉结微微滚动,胸口起伏的弧度比平时略大了些,他抬眼望向程迩,眸色一寸寸暗沉下去,如同被吞噬最后一缕天光。
程迩眸色渐沉,眼底暗潮翻涌,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像是在掂量对方话里的分量。
余光扫过仍在飞速敲击键盘的柏绎,他忽而弯唇,嗓音却刻意压得破碎:“可……可我在街上动了手,警察肯定已经盯上我了,我还能去存储站吗?”
他忽然对着话筒呜咽一声,尾音颤抖着上扬,活像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拼命的抓住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诡异窸窣声,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终于,一声压抑的抽气声响起,那人的嗓音陡然阴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别去了,每人只配一枚重生之钥,既然天意如此,你就该承受这份浴火之苦。”
程迩在对方即将挂断的刹那突然提高声调,声音裹着哭腔,面色却依旧冷静沉着:“神使大人!求您帮我……”
“废物!我帮不了你!”对方暴怒地呵道。
“滴——”
忙音炸响的瞬间,柏绎的食指重重敲下回车键,电脑显示屏上电子地图倏然展开,无数绿色坐标线连成密密麻麻的网,一个猩红的光点城中村的位置闪烁起来。
“搞定了……”柏绎整个人瘫进转椅,掌心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心有余悸地大喘一口气,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浸湿,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余寂时俯身凑近屏幕,轻轻眯起双眸,眼底倒映着那个闪烁的红点。
三环路内侧,城中村被团团包裹在正中央,紧贴着最繁华的商业区,霓虹灯连城海,而他们追捕的蛇头,竟一直盘踞在警局的眼皮底下。
正所谓灯下黑,这位神使大人倒是深谙其道。
然而时间已不容半分犹疑,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意味着又一条鲜活生命的流逝,程迩倏然起身,肩线绷直,几乎不假思索,声音利落冰冷:“立即抓捕。”
凌晨四点,整座城市浸在黢黑夜色里。乌云翻涌,吞没了最后一点星月,唯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像沉沉浮浮的一缕萤火,微弱,却十足明亮。
余寂时从枪械库取出配枪,金属冰冷的触感格外熟悉,顺着指尖蔓延,渗入血液,无声地流淌,他利落地上膛,与程迩并肩踏入警车。
红蓝警灯闪烁,一寸寸撕裂了黑暗,警笛长鸣着刺破寂静,惊起栖息的鸟雀,鸦群振翅,啼鸣声凄厉刺耳,一声声回荡、盘旋,异常诡异。
往日最繁华的金融街此刻空无一人,摩天大楼的电子广告牌兀自亮起,忽明忽暗,将灰色长街照的冷白。
电子地图在平板电脑上不断刷新,程迩指腹按住耳麦,一边观察地图,一边进行部署,四组人得令之后立即四散,奔向城中村各个出口。
余寂时透过车窗,望着逐渐逼近的目标建筑,那栋藏在低矮楼群中的自建楼,外墙通体土黄,瓷砖在探照灯下泛着一丝淡淡的灰白,像是经历过沙尘暴的洗礼,灰扑扑一片。
“东南角那条街的岔路口多留三人把守。”程迩按着耳麦低声说道,另一只手稳稳托着枪。
他们乘车穿过逼仄的巷道,潮湿的霉味蔓延四散。那栋楼没有围墙,四周有臭水沟,里面蜿蜒流淌着浑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恶臭,而院落中种植着大片月季,团团簇簇,正值花期。
月季盛放,重瓣花朵在强光手电照射下泛着妖异的玫红,边缘像是浸了血,香气甜腻,混着夜露,在空气中飘荡。
包围圈收拢的瞬间,二楼窗帘猛地一颤,余寂时手腕一晃,冷白光柱直刺窗缝,恰好照见一双黑黢黢的眼睛。
瞳孔在强光中骤然收缩,随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那男人似乎慌乱中碰倒了什么,玻璃破碎,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轰然炸开。
这时,程迩长腿一迈,匆匆从人群中走过,端着双臂,手腕移动,食指直直指向那扇铁门:“直接破门!”
许琅和钟怀林对视一眼,迅速颔首,向后蓄力,紧接着抬腿猛然一踹,一脚撞开了锈蚀的铁门,断裂的锁链砸在地上,大门瞬间洞开。
余寂时走进内门的刹那,一眼看见一个黑影,男人正跌跌撞撞扑向后门,双臂挥舞,慌慌乱乱拂开遮蔽物,然而当他颤抖着拉开门栓时,早已有人等候在后门,黑洞洞的枪口正抵在他眉心。
“啊——!”
男人大惊失色,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实木桌角,许琅肌肉爆满的手臂如同铜墙铁壁,瞬间横拦在他胸前,膝弯顺势一顶,对方便双腿一软,身形一晃,直直跪倒在地。
膝盖骨与水泥地相撞,一声清脆声响格外清晰,男人咬牙切齿,目眦欲裂,那张扭曲的脸在手电照射下,浮现出一丝惨白。
钟怀林铁钳般的大掌紧紧扣住男人肩胛骨,一个利落的反拽,便将他双臂向后弯折,拉出一丝扭曲弧度,许琅顺势将手铐锁死,金属齿扣咬合。
男人还穿着睡衣,单薄的棉质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探照灯下,他面颊凹陷,眼下青黑,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常年蛰伏在阴暗处的穴居生物,连血管都泛着病态的淡青色。
此刻他胸膛剧烈起伏,喉间溢出粗/重的/喘/息,瞳孔涣散,仓皇扫过四周,却在触及特警们腰间的配枪时浑身一个颤栗。
“各、各位警官……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