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50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这埋伏虽然十分粗陋,稍加留心便能察觉,可正如那假扮护士的亡命之徒一般,总有人铤而走险,明知是陷阱,仍要孤注一掷。

微风拂过,裹挟着雨后湿润的草木气息,沁入肺腑,令人神思一清,骤雨初歇,天光渐明,空气中浮动着泥土与绿叶的清香,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通透。

程迩神色自若,仿佛与轮椅上的男人素不相识,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指尖按在长椅的木质表面,水渍在雪白纸面上晕开灰色湿痕。

他掌心贴上去试了试,湿冷的触感仍丝丝缕缕地渗入肌肤,他轻微蹙下眉头,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布料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平整地铺在长椅上。

随后,他眼尾微挑,朝余寂时递去一个几不可察的眼神,示意他坐下。

余寂时会意,与他并肩坐下。风衣单薄的布料抵不住木板里渗出的凉意,湿冷触感顺着肌肤攀附而上,他却恍若未觉,只抬起眼眸,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四周,佯装欣赏风景。

五月的公园绿意汹涌。古槐叶片翠绿欲滴,水珠沿着叶脉缓缓滑落,在阳光下细细碎碎地闪烁。垂柳枝条低垂,随风摇曳,如碧色丝绦轻舞,衬得整个园子生机盎然。

偶尔有鸟雀掠过,羽翼划破薄云,啼鸣清越,在蓝天中拖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片怡然静谧中,余寂时的目光倏然一凝。

鹅卵石小径四通八达,除却假山掩映处,另有三条蜿蜒岔路隐在树影深处,而此刻,其中一条小径上,正缓步晃来一道瘦长身影。

那男人戴着最普通的靛蓝口罩,边缘脸颊却洇着不自然的潮红,像是高烧未退的病态,他步履虚浮,左摇右晃,活似醉汉般走不出一条直线。

过长的格子工装袖口层层卷起,露出嶙峋腕骨,褶皱里却隐约藏着什么硬物轮廓,他佝偻的脊背将前襟顶出古怪弧度,仿佛怀里揣着块沉甸甸的石头。

水珠从梧桐叶尖接连砸落,在他肩头溅开细碎水花,他却恍若未觉,双臂如同焊死在腹部,纹丝不动,透着一股病态的执拗。

余寂时眯起眼睛,隔着十余米距离,看不清他表情,但却敏锐发觉男人那双眯缝眼时不时掠过轮椅方向,眼白混浊发黄,瞳孔却亮得骇人,贼溜溜的,像阴沟里偷窥的老鼠。

余寂时指尖在膝头轻点,眼尾余光扫向程迩,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俱是眸光一沉。见对方几不可察地颔首,他喉结微动,胸腔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余寂时五指缓缓收拢,指甲陷入掌心。薄汗在皮肤上凝成冰凉,被穿林风一吹,激起细小的战栗。他佯装低头整理袖口,实则全身肌肉已然绷紧。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那人行至距轮椅五步之遥时,佝偻的身躯突然如挺直,右手以诡异的角度折向衣襟内侧,寒光乍现!

一柄厨房菜刀被他抡出凌厉的弧度,刀刃上还留着新鲜的磨刀石痕迹,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青白。

余寂时的心脏在胸腔里炸开,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霍然起身,整个人以最快速度冲向轮椅。

那凶徒离轮椅不过五步之遥,而余寂时等人尚在十米开外,三方站位恰成三角形。

电光火石间,余寂时已如他身形暴起,指尖堪堪擦过轮椅握把,猛地向后一拽,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开两米距离。

而假山后两道黑影应声而出,钟怀林双臂大展如鹰翼,一个箭步横挡在轮椅前,结实的背肌将高副支护得严严实实。

此时,程迩宽厚的大掌已精准擒住凶徒持刀的手腕,指节发力一拧,那人腕骨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菜刀当啷坠地,在石板上晃荡两下,凶徒腮帮子一鼓,眼底闪过决绝的狠色。

程迩眸色骤冷,反手一记耳光抽得他头颈歪斜,厉喝道:“许琅,锁肩!”

巴掌脆响声中,男人头颈歪斜,嘴角溢出血丝,许琅闻声而动,古铜色小臂青筋暴突,大掌重重绞住男人双肩。膝弯重重顶向对方腘窝,硬生生将人压成九十度鞠躬的屈辱姿态。

程迩趁机绕至正面,虎口卡住喉结往上一顶,一把扯落口罩,露出张扭曲的紫胀面孔。

“张嘴。”

冰冷命令声伴着骨骼错位的脆响,程迩拇指抵住他下颌关节,大拇指食指掐紧他脸颊,撬开他牙关

许琅配合着膝撞腰眼,迫使男人脊椎弯折,涎水从被迫大张的嘴角垂落,混着血丝滴在鹅卵石上。

程迩伸出右手,双指合并,一齐探入口腔,黏腻触感令人作呕,翻搅了一番,终于在臼齿牙龈处摸到一个硬物,他两指一夹,带出枚泛着毒囊。

男人突然癫狂般扭动起来,脖颈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喘气,脖颈上深红的指痕触目惊心,他眼球/暴/凸,视线越过众人,死死盯着轮椅上的高副支脸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嘶吼。

他全身肌肉贲张,癫狂挣扎,腕骨脱臼声清晰可闻,却终究挣不脱特警出身的许琅的铁腕钳制。

这时,钟怀林已解下腰间别着的手铐,钢环咬合瞬间,那男人忽然呆滞住,一动不动,蔫了吧唧地垂下头。

程迩眸光冰冷,静静扫视四周,视线掠过假山后那片泛着粼光的人工湖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侧首朝许琅递去个犀利眼色,声音压得极低:“把人看牢了,别给他投湖的机会。”

程迩盯着自己沾满唾液的手指,嫌恶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指尖黏腻的触感令他眉心骤紧。

那粒白色胶囊被装入证物袋时,残留的唾液在阳光下拉出细丝,他抽出消毒湿巾,指节用力到发白,一遍遍擦拭着指缝,仿佛要搓掉一层皮。

粟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环顾四周,假山静默,古树婆娑,唯有风过林梢的窸窣声与远处人工湖的泠泠水流声交织,男人被按在地上粗重/喘/息,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扭曲消散。

粟队长吐出一口浊气,宽厚的手掌无意识地在胸口按了按,他快步走到余寂时身侧,自然而然地接过轮椅扶手,与高副支视线相触的刹那,眉间沟壑又深了几分,似是在低声问询。

高副支却只是轻轻摇头,眼角笑纹舒展。

他信任特案组,同样的,特案组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对他的保护全程都十分到位。

他虽是鱼饵,但全程稳坐钓鱼台,当刀光乍现时,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甚至没泛起一丝颤抖。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余寂时拽着轮椅后撤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确保安全距离,又没让他受到半点颠簸。

第236章

尽管抓捕过程近乎粗/暴,但终究是活捉了嫌疑犯,高副支处境凶险,即便公园里绿荫如盖、湖光潋滟,众人也无心驻足,押着人匆匆赶往市局。

行凶者双臂被钳制住,手铐严严实实卡进腕骨,整个人蜷缩在车后座,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

余寂时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瞥向他。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眼尾却爬满沟壑般的皱纹,蜡黄面皮紧贴颧骨,两颊凹陷。淡得几近于五的眉毛下,一双浑浊的眼珠死气沉沉,像蒙了层雾霭。

那件格子工装衬衫空荡荡挂在身上,袖口磨出的毛边,随着汽车的颠簸簌簌颤动,露出小臂上纵横交错的擦伤,新伤叠着旧疤,有些还渗着血丝,显然是在工地钢管水泥的工作中留下的。

警车驶入市局大院,凶徒被两名警员带到审讯室,程迩则将密封好的毒囊移交检验科。

此时午后两点,日光正毒,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一缕缕刺眼的光线,特案组众人围坐在办公室里,简单分发着盒饭。

从航班落地至今,他们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此刻正就着冰凉的盒饭召开临时会议,还没顾得上吃两口,一支队的技术员捧着新鲜出炉的档案资料推门而入。

余寂时接过那份资料时,纸张还残存着打印机余温。

首页身份证复印件上,男人脸颊圆润饱,两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浓黑的剑眉下双目炯炯,连嘴角都噙着蓬勃的朝气,显然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模样,和如今那形容枯槁的男人判若两人。

刘少荣,男,31岁,邻省潮水市人,中专学历,毕业于土木职业技术学院,农村出身,父母早逝,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兄弟姐妹四个早早分家。

相比于成为高中教师的大哥、做生意风生水起的二姐,以及目前正在上高中的小弟,他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早年因嗜/赌/成/性,败光祖产,又因和手足疏离,无人接济,最终流落至京城市郊建筑工地,栖身于简陋工棚,月薪微薄,仅够糊口。

他性格孤僻乖戾,人际关系恶劣,昔年酒肉朋友在其落魄后尽数离散,使其彻底沦为边缘人,可谓是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后续他辗转多个工地,有屡因口角冲突遭驱逐,现入职新工地仅月余。

余寂时指节微曲,指腹轻轻摩挲着档案纸页,目光在“嗜/赌”“孤僻”“驱逐”等字眼上停留,胸口发闷,一股沉甸甸的窒息感自肺腑蔓延。

“典型的三无人士啊。”程迩突然出声,嗓音慵懒、冷峻,用纸巾擦拭着指尖,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缓。

见同事们看来,他才轻掀眼皮,唇角一条,嗓音透着些许嘲讽,“无牵挂、无退路、无求生欲。”

余寂时合上档案,轻叹口气。

这样的嫌疑人最难对付,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警方的审讯?

一个被亲情抛弃、被社会放逐的赌徒,早已斩断与世界的所有羁绊。他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他会犯罪且根本不畏惧死亡。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要撬开这张紧闭的嘴。

程迩合上饭盒,将塑料盖盖严实,他五指收拢,拎起透明垃圾袋,轻巧地系成死结,紧接着手腕一扬,残羹冷炙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桶。

紧接着,他抬眼看向余寂时,眉梢微挑。

余寂时会意,迅速摞起散落的文件,快走两步便追上他,和他一前一后,一齐赶向向审讯室。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明亮,将空气中每一粒浮尘都照得颗粒分明、清晰可见。

刘少荣被铐在审讯椅上,镣铐在冷光下泛着森然寒意,他佝偻着瘦削的脊背,整张脸深深埋进胸口,耳后那片皮肤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暴起,在薄薄的皮肤下疯狂蠕动。

余寂时将档案袋轻轻搁在桌面上,随即落座,他抬眸望去,只见男人的脊背正以诡异的频率颤抖着,薄薄的工装布料下,肩胛骨凸起,嶙峋轮廓清晰可见。

他视线下移,男人那双被铐住的腿正绷得极直,以怪异的角度叉开着,膝盖周围肌肉痉挛,双腿不停抖动。

程迩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刚沾到椅面又站了起来,修长身形在冷光下拖出一道阴影。

他的脚步很轻,一寸寸吞噬着头顶灯光,直到那片阴影完全笼罩住刘少荣蜷缩的身躯,对方都一动不动,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察觉。

“抬头。”

程迩的声音冷淡,手上的动作却不容抗拒,修长手指突然钳住男人的后颈,力道极大,连衣领都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稍稍用力,强迫那颗低垂的头颅抬起,余寂时这才看清那张可怖的脸。

他脖颈上的掐痕已经由红转紫,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凹陷的脸颊处留着两个明显的指印,暴/突的眼球布满血丝,死气沉沉地瞪着前方,整张脸涨得通红,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青紫。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顺着扭曲的面容滚落,与泪水混在一起,在下巴处汇聚成浑浊的水滴,他的呼吸急促到近乎窒息,鼻翼疯狂翕动,却死死抿着嘴唇,将本就苍白的唇瓣憋成了青紫色。

程迩狭长丹凤眼微微眯起,静静注视着对方,他轻抬手腕,虎口精准卡住刘少荣的下颌,指腹感受到对方咬肌的剧烈震颤,强行撬开的唇齿间,那条布满深深齿痕的舌头赫然在目。

齿痕呈现出紫红,舌尖已被咬得肿胀发亮。

“啧。”

他瞬间了然,倏地松手,男人头颅立刻重新垂落。

程迩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腕,转身走回审讯桌旁,在余寂时身边落座,随手抽了张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将手上沾上的汗液擦拭得一干二净。

“省省吧。”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拖着声调,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指尖轻叩桌面,“你当是演电影呢,还想咬舌自尽?”

余寂时侧目瞥向仍在较劲的男人,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太清楚咬/舌/自/尽的荒谬了,舌动/脉深藏在咽喉三厘米处,牙齿能触及的不过是些细小的毛细血管,即便咬断舌/体,出血量也远不足以致命。

电影里面的咬/舌/自/尽,不过是夸张的艺术成分罢了。

可刘少荣显然是个死脑筋……

余寂时沉默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场荒诞的独角戏,他太阳穴青筋狂/跳,可那根舌头十分坚韧,十分顽强,任凭牙齿如何碾磨,除了渗/出些微唾/液,连丝血/星都没见着。

而刘少荣这副较真的模样,活像条固执的野/犬,明知不敌还要拼死一搏。

程迩冷眼旁观,忽地重重将档案拍在桌上,一声巨响在密闭的审讯室里炸开,惊得刘少荣浑身一颤。

“想演戏去片场,这里是公安局。”他微微俯身,嗓音冷酷,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绪。

刘少荣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尖锐的牙齿狠狠刺入口腔/软/肉,铁锈味的鲜血顺着齿缝渗出,在舌根处蔓延,黏稠发腥,他眼球呆滞、空洞,死死盯直,沉默无言。

程迩眸光犀利,穿透他佝偻的躯壳,直剖脏腑。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他清晰看见男人眼睑的每一下痉挛,龟裂嘴唇的每次颤动,忽然倾身,声音冰冷:“是谁指使你刺杀高副支队长,你杀人自杀,能获得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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