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两人身后跟着的医院负责人,那老者一身白大褂,两鬓霜雪,眉间沟壑深邃,下眼睑猩红,神色疲惫,枯瘦五指重重扣着一名年轻女生的手腕。
那女生个子矮小,身形单薄,一身条纹衬衫,褶皱不堪,盘发松散垂落几绺碎发,面容惨白,泪痕交错,脖颈上还有明显的红色掌痕。
钟怀林侧身让过二人,与许琅分立程迩两侧,颈线一绷,下颌微微扬起,喉结滚动,声线平静:“劳烦您再复述一遍事发经过。”
负责人佝偻的脊背又弯几分,轻垂眼皮,歉意道:“诸位警官,我院……实在难辞其咎。”
他喉头痉/挛般颤了颤,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话音突然被气管里黏稠的痰截断,他眼皮褶皱里蓄着泪,嗓音苍老,“住院部的小李护士在输液中心领完药剂……那歹徒把她掐晕,拿走了她制服,讲她反锁在厕所隔间,我们竟未察觉异常……”
话音戛然而止,他闭眼压下哽咽,
被称作小李的护士骤然瑟缩,脖颈处,掐痕触目惊心,她膝盖发软,嘴唇蠕动,泪珠蜿蜒从脸庞滚落,语无伦次解释:“我、我没察觉到有人跟着……”
见状,余寂时倏然上前,他屈膝半蹲,掌心虚虚撑在膝头,视线与她平齐时,眼尾漾开温润弧度,嗓音柔和:“这不是您的错,您无需自责。”
指尖无意识抚过自己颈侧,他凝视那蜿蜒泪痕滑过掐痕,心尖一颤,嗓音蓦然染上一丝低哑,“先处理伤口吧,警方会全程保护大家,您只需安心就好。”
护士瞳孔轻颤,泪滴悬在下颌将落未落。她种种吸了一口气,忽然深深鞠躬,发丝垂落,嗓音发颤:“多谢……多谢诸位……”
余寂时直起身,喉结微动。回眸刹那,正撞进程迩含笑的眼底,那目光似初融的雪水,清冽,却暗藏温和暖意,他呼吸一滞,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然而此时,程迩已迈步而来,站在他身侧,肩膀距离不过寸许,然他转向负责人时,声线骤冷,字字清晰:“医院所有出入口安检要抓严,即日起我们也会在医院内部增派巡逻警力。”
顿了顿,他眼风扫过对方惶然神色,又补一句,“望贵院全力配合。”
负责人连连颔首,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法令纹沟壑滑落:“一定!一定……”
待医院负责人搀着那名护士蹒跚离去,门轴转动,门被轻轻关上。
窗外,雨声渐疏,雨珠在檐角悬垂,将落未落,折射出天光云影,云隙间漏下的一缕缕金光,缓缓流淌过湿漉漉长街。
雨幕愈发稀薄,细密如水雾,氤氲四散,愈发朦胧,屋檐滴水间隔渐长。
粟队伫立原地,胸腔深深起伏,抬手揉搓眉心,眼尾皱纹层层叠叠,喉结滚动,溢出沙哑气音:“多谢……”
说着,他宽厚的手掌重重落在程迩肩头,力道发沉,手指都微微震颤,“这回真多亏你们在。”
“应该的。”程迩轻轻摇头。
顿了顿,他眸光倏忽一偏,视线轻轻扫过床头的高副支,人正斜倚枕堆,输液长管在他颈侧投下一道影。
程迩抿了下唇,眼底温度寸寸冷凝,嗓音骤然冷肃,“说来,我也想轻高副支帮我们一个小忙。”
第234章
话音方落,余寂时心头骤然一紧,仿佛狠狠攥住心脏,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像一条黏腻腻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攀爬,刺骨寒意瞬间窜上头顶。
他倏然抬眸,视线落在程迩身上,只见男人神色沉静得近乎诡异,下颌线条凌厉,薄唇抿直,神色冷硬。
那双修长手臂看似慵懒交叠,十指却暗含力道,重重扣在臂肘上,丹凤眼狭长、冰冷,锋芒毕露,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咳咳咳……”
高副支呛咳出声,手背青筋暴突,他强撑着支起上半身,腹间绷带瞬间一圈圈扯紧,猩红隐现,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在惨白的脸颊上滑出一道蜿蜒水痕,他喉结艰难滑动间,嗓音嘶哑:“你直接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
余寂时指节蜷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软肉,月牙形的掐痕愈发清晰,他屏息凝神,睫毛都不敢轻颤一下,视线死死落在程迩身上。
男人缓步上前,脚步声在死寂的室内格外清晰,走到床前,忽地单膝触地,姿态放低,染着薄茧的指尖沉稳有力,紧紧扣住高副支颤抖的手腕,温度竟比伤者更为冰凉。
他嗓音很轻,却格外平静:“被害人是有明确的目标性的,您被幕后黑手选为了目标,袭击绝对不止两次,会有一波又一波人,不死不休。”
顿了顿,他眸子一眯,神色一凛,嗓音骤然低沉,语气透着一丝傲慢,“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请君入瓮,主动破局。我们需要抓到人,抓到活人。”
高副支闻言沉默片刻,掌心轻轻按了按腹部,丝丝缕缕疼痛侵入血液,他掌心发烫,轻垂眼皮,直视他的双眸,薄唇一挑,含着笑意开口问道:“你是想以我为饵,钓鱼执法?”
程迩并未言语,轻轻颔首。
一瞬间,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余寂心尖一颤,下意识向前两步,手指一松,掌心掐痕极重,薄薄的汗液覆上指缝,在空气中晃过,泛起一丝凉意。
“不行!”
唾沫星子在灯光下喷溅而出。
粟队额角青筋暴起,眼底瞬间喷薄出一丝暴怒,警服衬衫包裹的肌肉偾张,巨大手掌重重攥住程迩肩头,颤抖着,痉挛着,用力一推,一声怒吼震得玻璃窗都嗡嗡作响。
程迩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身形一晃,后腰重重撞在身后器械台上,他下意识反手撑地,霍然起身,还未及站稳,粟队已凑上前来,五指蜷缩、收紧,死死拽住他领口,拧出狰狞褶皱。
“你疯了吧!”粟队双目赤红欲裂,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冷沉、闷哑,裹着压抑到极致的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高哥现在这样子,能让你这么胡闹吗?”
他喉结剧烈滚动,后槽牙磨了磨,声音突然哽住,恶狠狠瞪着他,“程迩,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你能负责吗,你能拿什么负责?拿你这条贱命吗?!”
“我怎么不能负责?”程迩忽地冷笑出声,骨节分明手指反攥住粟队手腕,角力间,他指节绷紧,泛出森森冷白,手背青筋脉络愈发清晰,条条暴起。
他唇角一勾,眼尾上挑,一抹讥诮弧度蔓延开来,薄唇微启,嗓音淬着一丝寒凉,“出了事我一人担,这想法虽然冒险,却是现在唯一的破局之法!”
言罢,他骤然发力,将人狠狠推开,活动活动手腕,慢条斯理地、一寸寸地抚平领口褶皱,长睫轻垂,在冷峻面容上投下一片阴翳,声音极轻,却平静依旧,“高副支不方便也无妨。这死局总要有人来破,总有人会愿意冒这个险。”
顿了顿,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也必须有人冒这个险。”
死寂在室内蔓延,唯有机械电子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每一声滴答都冷冰冰,空洞洞。
余寂时胸腔剧烈起伏,心脏一下下撞击肋骨,逼近喉咙,他喉间泛起一丝酸涩,连吞咽唾沫都格外艰涩,连呼吸都像是酷刑。
这确实是当前唯一的破局方案,若无法抓到活人,案件调查将陷入停滞,而每拖延一分一秒,都可能意味着新的受害者出现,成为凶手屠刀下的牺牲品。
因此必须有人主动配合行动,即便最终未能生擒目标,至少已尽最大努力尝试突破僵局。
他视线氤氲,一片朦胧里,高副支染血的绷带刺得他眼球生疼,余寂时突然狠狠阖上眼,睫毛沾着湿意,在眼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如果自己也是目标该多好,至少此刻,他能替那个重伤的人挺身而出,说一句:我来。
这时,病房内凝重的空气骤然被撕裂。
“好,我来。”
高副支突然绷紧浑身肌肉,硬生生将病弱的身躯撑得笔直,他苍白面容上血色尽褪,眉眼却十足凌厉,眼底沉淀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沉重喘息声中,他喉结滚动,字字铿锵。
话音落地,粟队如遭雷击,唇瓣颤抖,却凝固在欲言又止的瞬间,眉心紧紧蹙起,他猛地旋身,三两步抢到病床前。
“高哥!你别和这小子一起胡闹啊!”骨节粗大的手掌死死攥住高副支的手腕,这一声唤得肝胆俱裂,尾音已带颤意。
高副支眉间霜雪稍霁,唇角干裂,僵硬地牵起一抹浅淡弧度,掌心轻覆在粟队青筋暴起的手背,安抚般轻拍两下,视线却越过众人,落在程迩身上。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眼底唯余坚定,他喉结艰难滚动,颓然后仰,将剧痛咽成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低沉开口,“我配合。我愿意相信程队,也相信特案组。”
钟怀林与许琅对视一眼,倏然红了眼眶,两人不约而同上前,他们半跪在病床两侧,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高哥……”
程迩深深吸一口气,朝病床方向颔首,目光透着感激。
余光里,粟队暴怒之后僵立住,他抬手欲拍对方肩头,却被对方迅速侧身避开。
粟队视线如刀刃,冷冷剜了他一眼,鼻翼耸动,一声冷哼从鼻腔溢出,他嗓音沉沉,低声警告:“你最好说到做到。”
余寂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震,看向高副支的眼神里掺了几分敬仰,如观山岳,可下一秒,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眼底浮起一丝忧虑,下意识侧首望向程迩。
他不动声色地挪近半步,肩线微倾,几乎要贴上对方臂膀,喉结轻滚,压低嗓音,带着一丝试探:“程队……你打算怎么做?”
程迩闻言,唇角倏然一掀。那笑意极浅,自眼底层层晕开,像一圈又一圈涟漪,他眼尾一弯,余光漫不经心扫过余寂时,声线慵懒,夹杂着着三分戏谑:“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字字清晰,滚在耳畔,偏又留了一把细小的钩子。
余寂时怔忡间,程迩已大步迈出病房,背影挺拔,步伐却散漫得像在闲庭信步,他慌忙快走两步,追上他去。
两人穿过急诊大楼的长廊,天光云影皆在脚下流淌,住院部大厅,轮椅租借处,程迩挑选了一把最结实的,紧接着扫码付款付了租金。
他推着轮椅转身,原路返回,余寂时亦步亦趋跟着,此刻思绪渐明,忽然清楚他要怎么做了。
楼上输液区,病房内,高副支正被粟队搀扶着起身,药水瓶将尽,胶布下的针眼泛着青紫。
见轮椅推来,粟队紧绷的肩线略松,稍微卸力,却仍小心翼翼托住高副支肘弯,将人安置在轮椅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将人磕了碰了。
高副支甫一坐定,粟队便攥紧推手,骤然后退,眼神锋锐冰冷,直刺程迩,字字刻薄,警惕之色溢于言表:“你不许动,先说说计划。”
程迩却浑不在意,双臂交叠,懒洋洋往胸前一架,目光斜斜投向窗外,余寂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此时骤雨初歇,云层被撕开遇到裂隙。天光破空而下,金色丝丝缕缕射入玻璃,晕开一片灿烂。远处楼宇红墙浸透,黄瓦流金,焕然一新,潮湿的风卷着草木清气漫进来,格外清新。
“天晴了。”程迩忽然开口,声线里含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让顿了顿,眼尾上挑,“市属公园就在隔壁,雨后空气正好,很适合散步。”
话似闲谈,却暗藏机锋,众人目光交汇,顷刻间便心领神会。
既然对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其严防死守,不如以退为进。既然要引蛇出洞、请君入瓮,那就要佯装松懈,暗中布局,方能引那蛰伏的人现形。
粟队眉头紧锁,指尖摩挲着轮椅扶手,他喉结滚动,目光沉沉地望向高副支,似在无声征询。
高副支苍白面容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眼睫微垂,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格外从容。
得到默许,粟队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几分,却仍攥着轮椅背不肯撒手,嗓音沙哑:“具体怎么安排?高哥的安全怎么保证?”
程迩闻言,眼睫低垂,掩去眸中流转的思量,片刻后,他抬眸轻笑,笑意未达眼底:“您若信不过,不如亲自推高副支去公园。”
说着,他侧身让出半步,话音一顿,眼底锋芒乍现,“剩下的交给我们。”
第235章
医院外,长街寂寥,路面坑坑洼洼,泛着湿漉漉的冷光,雨水在斑驳的裂缝间积成暗绿色的水洼,偶有车辆碾过,溅起细碎的水花,唰一声在空荡的街道上转瞬即逝。
市属公园内,古树参天,虬枝交错纵横,交织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绿墙。树冠沉甸甸地坠着雨水,时而啪嗒落下,在行人肩头,冰凉凉晕湿一片。
三三两两的老人踱步其间,而粟队推着高副支的轮椅在石板路上走过,格外突兀,金属滚轮碾过光滑的鹅卵石,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余寂时与程迩落后十余步,并肩徐行,步履似闲庭信步,眸光却警惕地般扫过树影婆娑处。
程迩落后半步,仔细观察四周环境,侧耳聆听周围动静,目光般掠过每个角落,在手机屏上轻点。
假山转角处,鹅卵石铺就的空地泛着水光,长椅上的漆皮剥落,空寂无人,程迩按下发送键,那头的人很快便接到信息。
粟队身形骤然紧绷,推轮椅的指节又紧几分,手背青筋隆起,他侧首回望,眉峰下压,喉结上下滚动数次,还想辩驳,最终被高副支瘦削的手掌按住了腕骨。
“去吧。”轮椅上的男人眉目舒展,轻拍他手背,呼吸沉稳,十分镇定。
粟队喉结滚动,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声气音应答,转身他佯装寻厕离去,却在三步一停、五步一回首中暴露焦灼。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眼风扫过远处程迩的侧脸,眼神犀利,写满“不信任”三个字,直到拐过小路,穿过廊道,他仍斜倚廊柱窥探。
而此时,余寂时跟在程迩身后,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假山背后,嶙峋怪石的阴影里恰好藏着一处天然掩体,钟怀林和许琅早已在程迩的暗示下悄然绕行,钻入山石缝隙。
巨大的石山孔洞交错,将两人身形吞没得严丝合缝,连衣角都不曾外露半分。
他们与高副支的轮椅保持着大致十米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引人注目,又不会打草惊蛇,还能在变故突生时瞬息而至。
而那处藏身之地,钟怀林和许琅早已严阵以待,目光始终落在轮椅附近,指节微曲,随时准备暴起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