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40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他声音低沉沙哑,尾音裹挟着一丝疲惫,平静问道:“镜子平时人在国内吗?藏身地点在哪里,你肯定清楚吧。”

张翀闻言倏然抬眸,充/血的眼眸瞪得溜圆,瞳孔轻微震颤着,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碰撞,他牙关紧咬,牙龈渗出血丝,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嘴唇张张合合,半晌都没吐出半个字。

余寂时眸光一暗,心下喟叹。

相比于镜子阴险狠毒、对亲兄弟都能下此狠手,一直生活在阳光之下的张翀明显还留存着一丝对亲情的善念,纠结着是否该以怨报怨,是否要和对方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这时,程迩勾了勾唇,眼尾微微上挑,翘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默默添油加醋,嗓音十分薄凉:“你倒是会替他着想,他算计你的时候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期间无数次机会,他也都没反悔。”

“对付这种人,换做是我……”

他停顿一下,骤然倾身,头颅一歪,嗓音都染上笑意,“一起死吧,都别活。”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一寸一寸割开皮肉,将表象剖开,将事实真相赤/裸/裸、血淋淋地展现在对方眼前。

审讯室灯光惨白,直直投射下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衬得那抹笑容愈发温柔,温柔得近乎残忍,而他的眼神却冰冷刺骨、阴森可怖。

张翀浑身一颤,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濒临溺水,整个人透着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他干裂的唇角缓缓咧开,扯出一个扭曲到近乎狰狞的笑容,他压低嗓音,嘴唇蠕动,轻轻吐字:“其实你们猜得不错,他人就在国内,而且你们刚刚与他擦肩而过。”

余寂时呼吸一滞,一股寒意顺脊背攀爬,直直窜上头顶,花溪别墅幽暗的楼梯间在脑海中闪现,奚有兰脸上虚伪的笑意、卧室里的汤渍、床铺上的一抹温热……所有细节逐一在脑海中掠过。

镜子究竟躲在哪里,让他们把整个二楼翻找一遍,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难不成是他们忽略了什么藏人点,亦或是别墅里还有别的暗间?

他强压下心底惊骇,看向张翀。

张翀眯起浑浊的双眼,蜡黄的面皮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见两人神色骤变,他得意地舔/了/舔/开裂的唇瓣,嘶哑着声音,说道:“快去瞧瞧吧,我妈那个房间里有个暗间,直通地下室的。”

虽是意料之中,余寂时心下却不免一震。

他转头和程迩对上视线,两人几乎同时起身走出审讯室。

走廊的冷白灯光下,同僚们步履匆匆,来来回回,身影化作一道道影,被凌乱地拉长、变形。

特案组其他人也闻讯从中行监控室走出,汇合后,程迩背对一众人,面对坚硬的墙壁,反手撑住冰凉的墙面,修长手指划开手机,拨出电话,嗓音发沉:“直接让磊哥带队进别墅去找人,多留意一下主卧暗间,没找到人立即回话!”

电话那头的郝阳没多作疑问,便立即应声:“明白!”

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着实煎熬,空荡荡走廊里,同僚们忙碌工作,脚步声此起彼伏,却衬得四周愈发死寂。

余寂时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蜷缩五指、攥紧双拳,指节都泛起森白。那些杂乱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踏在他的头盖骨上,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清晰浮现在脑海中,震耳欲聋。

终于,电话铃声骤然撕裂凝滞的空气。

郝阳的喘/息声透过听筒传来,粗/重、急促,显然刚经历过剧烈奔跑,每个字都夹在着一丝焦灼:“人跑了!别墅里有暗门直通地下室,地下室又直通地下车库,他从地下车库出别墅区了,我们的人全被甩开了!”

余寂时就站在程迩身侧,这一切话音都清晰落入耳中,意料之中的情况,他眸光骤冷,立即想到张翀,他下意识望向审讯室方向。

他忽然转头,正对上程迩若有所思的视线,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无需言语便已达成默契。

程迩下颌微抬,两人同时转身,推门进屋。

审讯室内,顶灯冷白,化为一道道强烈光束,直直射在他脸上,明与暗被切割成两面。

张翀瘫在铁椅上,肩膀垮塌,神色萎靡,眼睑浮肿泛红,将三白眼挤成细缝,他脸上坑洼清晰,干涸泪水蜿蜒交错,整个人都如同失了魂魄,只剩下空洞的皮囊。

门被打开,吱呀一声格外刺耳,惊起了室内一潭死水。

张翀听到声音,眼眸一斜,似乎猜到什么,嘴唇蠕动,嗓音沙哑,呆呆木木地说道:“他有假身份,也有护照,估计会出国躲一阵子吧。”

言至于此已无需多言。

一旦镜子潜逃出国,他们想奈何他就难了。

程迩深吸一口气,立即转身,指尖堪堪触到门把手,便已拿出手机抵在耳畔,再次拨出郝阳的电话号码。

余寂时轻微蹙眉,心底默默计算。

他们撤离花溪别墅区时,布控刚刚到位,彼时镜子大概率还潜藏在别墅内,或正从暗间通向地下车库潜行遁走,抵达市局后加上审讯的两个半小时里,那人若直奔国际机场,此刻人应该乘车刚刚过高速出口,或是已混入航站楼熙攘的人潮。

特案组一行人疾步穿过长廊,急匆匆往临时办公室赶。

柏绎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指腹飞速划过手机屏幕,仔仔细细查看着航班信息。

南山市一共两座机场,旧机场功能渐渐淡化,早已裁撤国际航线,若镜子要逃到海外,唯有新机场一条路。

“程队!今天中午十二点半有一班机直飞S国,提前四十五分钟检票就是……”柏绎嗓音发紧,声音发飘,话音急切出口时,大脑宕机,一时间就连简单的算术题都没算清。

“十一点四十五!”钟怀林开口截断他的话,话脱口而出时垂眸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瞳孔骤然一缩,“现在已经十一点十八分了!”

余寂时呼吸一滞,心脏如坠冰窟,冷汗自额角蜿蜒而下,砸入地面。

“来得及。”程迩始终保持着冷静,见状立即出言安慰,声线冷沉,字字平稳,言罢轻抬手腕,郝阳的应答声同时响起。

程迩与郝阳取得联系后,郝阳迅速协调机场派出所,对近期航班,特别是国际航线展开严密布控,要求对所有乘客身份信息进行核验,并依据张翀的体貌特征,重点排查其疑似双胞胎人员。

与此同时,程迩和余寂时、钟怀林和许琅分乘两辆车,立即赶往新机场。

正午骄阳灼目,刺眼的光线穿透挡风玻璃,将视线刺得发痛。

空调冷风嘶嘶作响,如冰锥般直刺膝盖,余寂时感到浑身一阵冰冷,指节不自觉地蜷紧,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掌心却凝出一层薄汗,黏黏腻腻地晕开一片。

郝阳刚掐断电话,程迩直接接通分局刑侦大队的专线,通讯工具外放,扩音器里瞬间爆发出嘈杂的嗡嗡声,机场中那边的动静源源不断地传入耳中。

人声,脚步声,机械播报音,一切的一切,都混乱地交杂在一起。

余寂时喉结剧烈滚动,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失控地狂跳,一下又一下撞击肋骨、冲向喉咙,刺得耳膜发震。

“砰——”

突然,一声刺耳枪响传来,在车向内炸开。

恰逢绿灯转红,程迩猛踩刹车,轮胎在路面重重碾过,擦出一声尖锐啸叫。

余寂时心脏一紧,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唇齿相碰,呼吸骤停,猛然攥住车门扶手,指节都泛出森白。

程迩眸色晦暗,声音却稳得可怕:“优先确保群众疏散!”

无人应答,听筒那端传来玻璃爆裂的锐响,人群的尖叫声瞬间炸开,隔着通讯设备,余寂时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疯狂蔓延的恐慌。

电流杂音滋滋刺耳,夹杂着粗/重/喘/息、凌乱脚步、威严呵斥声,却压不住此起彼伏的喊叫。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渐渐退去,杂音稀薄,唯余急促呼吸在通讯器里起伏,一道沙哑男声沉沉响起,疲惫得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没事了程队……搞定了!”

最终,万籁俱寂,那人稳了稳呼吸,具体解释道,“嫌疑人在电梯通道落网,持枪威胁恐吓时走火,所幸附近人少,未造成伤亡。”

余寂时心上悬着的巨石终于沉沉落下。

所幸人被拦下了,所幸一切无恙。

第221章

人抓到了,凝滞的空气骤然一松,余寂时蜷紧的手指都渐渐展平。

警车驶离机场高速,拐进南山机场派出所时,日头正毒。

午后两点日光热辣,白得刺眼,热浪裹着一股汽油味扑面而来,余寂时深灰衬衫浸上些许汗水,布料黏在背上,像贴了块滚烫的烙铁,不断吸收着光热。

他随手将外套搭在臂弯,与程迩一同下车,走向派出所大门。

钟怀林和许琅早到了半步,此时肩膀垮塌,神色松弛,正站在门口和派出所的同僚聊天。

钟怀林倚着门柱侃侃而谈,汗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也浑然不觉,说到兴起,还扬起手臂比划着手势,许琅则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只在话题间隙点头应和。

两人走上台阶,他们的话题才歇下来,程迩和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简单交涉两句,没过多久,余寂时便瞥见派出所玻璃门内晃过一道影。

紧接着,两名警员押着个男人跨出门槛。

男人身型轮廓和张翀几乎一模一样,双手被铐住,但脊背微驼,走路时双脚外撇,脚步略显拖沓,一脚踏得重了,肩膀便向下倾斜,导致肩膀一耸一耸的,普通人可能意识不到问题,只会觉得他体态不好,可在警察眼里,这却是明显的异常。

他蔫头耷脑的,走到台阶前,却突然顿住脚步,略一抬头,斑驳阳光正好照射在他脸上,那张脸映入眼帘时,令余寂时都忍不住轻微一震,心脏砰砰直跳。

那张脸是和张翀同样窄长的脸型,同样下垂的三白眼,连鼻梁塌陷内勾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右颊那块猩红胎记,不过已经被擦拭去一半,此刻正被汗水冲刷得斑驳陆离,深红颜料混着汗液顺侧颊崎岖蜿蜒下淌,像融化的血痂,浓稠黏腻。

而刻意点画的雀斑和坑洼也在高温下渐渐晕开,那些用特殊胶质塑造的皮肤凹陷也开裂,掉落,露出了他最原始、最本真的面目。

见他眸光斜过来,余寂时的呼吸微微一滞,心下喟叹,虽然这张脸与张翀几乎一模一样,可眼神却差别极大。

张翀的眼神总是直白得近乎粗鄙,平日里呆滞无光,作恶时眼珠乱转,狡黠如鼠,活脱脱小人得志,暴怒时眼神凶狠,毒蛇般阴鸷,所有情绪都浮于表面,一眼就能望到底。

而眼前这人的双眸却幽深如渊,眼神阴郁、淡漠,却又十足平静,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埋进眼底,藏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浊灰暗中。

他的目光只在众人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珠缓缓转动,轻飘飘掠过每一张面孔,鼻翼翕动间,一声轻哼从鼻腔溢出,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漠然。

未等旁人反应,他已迈开步子,任由警员押着他走向警车,背影融进刺目的阳光里,脊背弯曲驼着,脖颈却直挺挺的。

空气骤然凝固,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各异。

程迩懒散的神色倏然一敛,斜睨众人一眼,神色冷淡,眼尾一片肃然,声音却依旧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辛苦各位了,人带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多谢。”

他话音平静,干脆利落道了谢,其他同事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与派出所同僚道别,紧接着上了回程的车。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透过车窗洒来,暖意逼得人困意朦胧,骨头发酥,高架桥上车流停滞,嗡鸣声十分嘈杂,落入耳中却并未惹人焦躁,反而令困意更浓。

幸亏上高速前在路边买了馅饼做午餐,余寂时吃完后喝了口水,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他靠在座椅上,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何时,竟真的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日光西斜,车已经停在了市局大楼前,不知何时熄了火,发动机的嗡鸣早已止息。

狭小的车厢里飘着淡淡清香,是程迩身上的气味。陈茶初闻寡淡清冽,细品却细腻醇厚,一丝一缕缠绕在鼻尖,让余寂时不禁想起曾经一个又一个雨天。

十指相扣奔跑的雨天,一把伞下相贴避雨的雨天,还有一起回家的雨天。

余寂时长睫轻颤,尚未完全清醒,视线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丹凤眼里,漆黑、温柔,含着漫无边际的笑意。

程迩正侧身望着他,神色专注。

难得静谧的一刻,暧昧丛生。

“看你睡得太熟,正犹豫怎么叫你呢。”他莞尔笑着,嗓音染上低哑,温柔得仿佛能溺死人,“走吧?”

余寂时心尖儿颤了颤,某种熟悉的悸动在心底漫开,似有一颗绿芽从胸腔里破土,缓慢却无可抵挡地向上生长。

他匆忙垂下眼帘,耳尖泛起一丝红晕,轻轻应声。

两人抵达市局后,还没歇多久,便匆匆提审了镜子。

审讯室内,白炽灯惨白刺目,将镜子的面容映得格外清晰。

他懒散倚靠在审讯椅上,肩膀松垮,下颚微微扬起,眼皮轻垂,神色冷淡,眼神一片漠然,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的到来,瘦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十分沉缓,不轻不重。

似乎是知道证据确凿,无法争辩,镜子对他们的讯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反而极其平静,讲述这一切时,像是在说一件无可厚非的小事儿。

“朱宽啊,我早就试探过了,私联警察的叛徒自然留不得,不过他必须要死得其所。”他尾音拖得绵长,最后一字重重落下,骤然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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