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末
沈藏泽在林霜柏接住沈义时已一跃而起冲向船中部的舱板位置翻身跃下到下船腹,在跳入再下一层的核心舱区后,沈藏泽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异响。
就在沈藏泽刚走到管道旁的位置时,一只手突然从管道间伸出,如铁箍勒住沈藏泽的脖子,将他拖入旁边的黑暗中!
管道阀门被撞开,沈藏泽被死死压入铁桶之间,安仁先是一拳重击他鼻梁被他格挡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安仁另一手自军靴中拔出军刀,沈藏泽向后一仰头,利刃从他喉间贴颈划过。
沈藏泽手里的枪在被勒住撞向阀门时已经掉落,他只能空手抓住安仁的手腕往回拧,进而侧身翻压,再抬膝试图攻击安仁下盘。
然而安仁的战斗经验比他丰富太多,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攻击,反过来一拳重击在他刚刚中枪的位置上。
“呕!”沈藏泽在那一瞬间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安仁身上砸!
安仁看都不看就挡下,军刀直直往沈藏泽胸口刺去!
满身血腥气的身影自后方扑向安仁,在扣住他拿军刀的手同时另一手拦腰抱住安仁将他往后一拖一甩,力气之大竟是将安仁直接砸向了墙面。
不等沈藏泽喘口气,安仁已经自地上再次弹起,直冲向林霜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插进林霜柏的肩膀!
林霜柏闷哼一声,看着面露疯狂的安仁,他用力抓住安仁的手腕,却还是被安仁逼着向后连退数步。
“林顺安,一起走吧。”安仁嘴角勾起狞笑,拔枪往脚下连开五枪再用力一跺脚,锈化的地面四分五裂破开大洞,安仁拽着林霜柏一齐掉落到下一层船腹!
沈藏泽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下方传来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跟着跳下那个黑洞,随即重重摔落在一辆改装军用越野车的车顶。
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响起,沈藏泽才刚抓住车顶上的车顶盖,车子已如火箭般往前冲出!
废弃船尾的密封舱板被撞破,车头高高跃起,重达几吨的越野车破船而出,直冲向通往海边的栈桥。
凌冽的风就像刀子,不断撕裂沈藏泽耳边的空气,他死死攀住车顶盖,在车子冲出船体时,他被落下的锈铁劈头盖脸的砸了一顿,差点便要从车顶摔下去。
车子以超过一百八的时速冲向港口栈桥,沈藏泽在车顶看不到车内的情况,只能冒险滑落在副驾驶车门处,随即看到车内安仁坐在驾驶座上,林霜柏则被他用安全带死勒住脖子!
沈藏泽用力一拳砸到车门的玻璃上,结实的防弹玻璃却根本毫无损伤。
车内的林霜柏脸上都是血,已经被勒得满脸涨红,看到沈藏泽砸窗,他的身体里又再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气,咬牙一把拔下肩上的军刀,反手就深深插到安仁身上!
安仁没料到他竟还有力气反抗,一时不察被林霜柏一刀插到胸肋处,登时松开了勒住林霜柏的安全带。
挣扎着扑到车门处开门,林霜柏没有把沈藏泽拉进来反而一把拽住他衣领,朝他笑着说出几个字后便出乎意料的将他一脚踹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沈藏泽在被踹开时骤然瞪大双眼,林霜柏那遍体鳞伤嘴边尽是鲜血却还朝他露出笑容的模样映在他眼瞳深处,在身体腾空那短短一刹,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放慢。
下一刻,沈藏泽重重摔落在道上,接连滚出好几圈后才勉强停下,半边身体都被擦出大片血痕。
可沈藏泽却根本感觉不到痛,他再次从地上爬起,追着往前方疾驰的越野车,嗓子近乎撕裂——
“林霜柏你他妈给我下来!!”
车内,林霜柏已经拽过安全带重新扑回到安仁身上,在安仁要开车门跳车之际,林霜柏用安全带快速缠住安仁,在安仁难以置信的瞪视中森然笑道:“能干掉一个特种兵出身的杀人犯,还那么多死者一个公道,我也算是赎罪了。”
越野车冲破栈桥的护栏一头扎进黑色海面中,如惊雷般的巨响,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林顺安你这个疯子!”安仁眼睁睁看着林霜柏抓过车头的引爆器按下按钮,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有人比他更狠。
车底炸弹的倒计时启动加速。
林霜柏咳出两口血,海水正不断涌入车内,在被彻底淹没前,林霜柏说道:“我本来就是个疯子,而且,我还是个疯狂想要让凶手得到应有惩罚的受害者。”
——我是个疯子。
——我是一名心理犯罪学教授。
——我是港海市刑侦支队的高级犯罪案件顾问。
——我是挣脱黑暗将真相与正义还给受害者们的执法者。
炸弹倒计时在车子被海浪吞没那一刻归零。
“轰——!——!!——!!!”
巨大的火球将海面再度撕开,如同焚海的烈日。
金属残骸、热浪、黑烟卷着海浪冲天而起,炙热的火焰将整片黑夜照亮。
沈藏泽愣愣地站在港口的栈桥边,目光惶然无措地看着那片在海面上燃烧的烈焰,整个人呆滞如木偶。
他叫不出声,也没有半滴眼泪,就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被抽离了全部魂魄。
几只海鸥从远处飞来,在半空中盘旋,发出一声又一声嘹亮的鸣叫。
扇动的白羽下是闪烁的火光,海鸥的鸣叫是那样短促,像在迎接光明,又像是送英灵远去。
海浪一波接一波,港海市终究是迎来了黎明前的破晓。
沈藏泽,我希望即使将来有一天所有人都已经忘记我,那时候你也依旧能记得,有一个叫林霜柏的人曾经来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港海人民警察大学新生开学典礼的那天,金色的阳光撒照在操场上,校长和校党委书记先后致辞,在大四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后,全体新生进行了庄严的入校宣誓。
之后新生身穿统一制服,先是整齐一划列队走方阵,之后防暴枪射击、枪操和特警突击战术表演,充分展示出四十天的入学警训成果。
也是在开学典礼结束后,十八岁的少年拉着自己的好友,一秒都不愿耽误,满心激荡地冲去找那个已经被新生团团包围起来的优秀学生代表。
即将二十二岁的青年,专业是刑事侦查,因过分出众惹眼堪称惊艳的外貌,无论何时又在何地,青年总是能轻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所在。
好不容易凭着身高优势在人群中挤到青年面前,少年一手还紧紧拽着好友,双颊和耳垂却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因为紧张。
青年因少年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身高而愣了一下,而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往上看,不经意间就自下而上的打量了少年一番。
少年松开拽住好友的手,下意识的立正站直,然后对青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声线清亮地说道:“前辈你好!我叫林顺安,法医专业!希望将来能有机会跟前辈共事,一起打击罪恶!”
说完,少年朝青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也不等青年回答,再次拉上自己的好友转身就跑。
青年甚至都来不及跟少年多说哪怕一个字,就只能看到少年远去的身影。
……
还是在操场上,林顺安远远就看到了回来学校做报告的沈藏泽,原本已经要下场休息的他立马又来了精神,他跑到正在喝水的安善面前,伸出手臂勾住安善的脖子,压低声音道:“兄弟,帮我个忙。”
安善被他勒得差点没被自己口里的水呛到,抬手抹掉嘴边的水渍,安善没好气地说道:“你又要干嘛?”
林顺安捋一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道:“跟我一起和他们再打一场,你多给我传几个球给我制造多点表现机会。”
安善一脸了然地扭头四处张望:“你暗恋的那个宝贝学长来了是吧?在哪呢?”
果不其然,很快就在远处学校大楼二层走廊上捕捉到了沈藏泽的身影。
抓起毛巾给林顺安,安善道:“毛巾给你,擦擦汗,我感觉他在看我们这边,你不是最擅长带球上篮,一会好好表现。”
林顺安“哈哈”的大笑两声,接过毛巾擦汗,知道安善这是答应陪他再打一场了。
于是好不容易才熬到林顺安跟安善去休息以为能喘口气的几个刑事侦查专业大一生,在高兴了不到五分钟后,就再次被重新上场的两人在篮球场上打得落花流水。
……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林顺安立刻就从位置上站起来收拾东西。
安善看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随口问道:“你有什么急事吗?”
林顺安把笔记本塞进背包里,道:“学长今天回学校做汇报,这个点会去饭堂,咱俩快点。”
安善无语一秒。
刚出教室就被几个同学叫住说是要一起去饭堂,林顺安虽然不太乐意,但毕竟是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只好答应。
等一行人去到饭堂,一人去占位,林顺安和安善则跟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去排队打饭,站在队伍中间时,安善凭借5.1的好视力在饭堂乌泱泱的学生中快速找到坐在窗边位置的沈藏泽。
“在那边,我看到了,咱两换个位置,你笑一下,人畜无害那种!”安善说着就跟林顺安换了个站位,紧接着就看到今天上课戴眼镜的好友在瞬间露出了一个异常清爽纯粹堪比灿阳的笑容,身上几乎瞬间就散发出孔雀开屏的气息来。
低头揉了揉眉心,安善突然有些无力的想道: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这该死的恋爱脑程度,还能治吗?怕不是已经晚期了。
……
大一第一学期结束那天,沈藏泽回来学校,在看到林顺安跟安善有说有笑的从宿舍大楼出来时,他默默走上前,对林顺安说道:“林顺安,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林顺安没料到沈藏泽会突然出现,脸上惊喜的笑容一瞬间都没能控制住,连忙让安善稍微等他一下,然后便追着说完直接转身走人的沈藏泽去到宿舍门口空地边上的那颗大树下。
“学长,你想问我什么?”林顺安看着沈藏泽的时候,黑曜石般好看的双眸总是会比平常更加明亮。
沈藏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干脆地把话问出口:“你跟安善,真的只是死党,没有其他关系?”
“对啊,除了死党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林顺安有些莫名地说道,几秒后,面对正微微皱眉不错眼看他的沈藏泽,林顺安眨了眨眼,迟钝的神经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沈藏泽,你不要误会我跟安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表清白的跟表白一起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一时之间,不管是林顺安还是沈藏泽,都愣住了。
在长达两分三十七秒的空间静止后,沈藏泽率先开口。
“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沈藏泽问道。
懊恼地薅了一下头发,林顺安人都快要冒烟了,别开眼四处看:“……我原本计划不是这样告白的。”
这下好了,百分百要被拒绝。
沈藏泽定定地打量面前比自己高大的学弟,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他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林顺安再一次呆住,重新看向沈藏泽的双眼快速眨了好几下,却愣是没能张口说出一个字。
云淡风轻地看着林顺安,沈藏泽若无其事又咬字极重地说道:“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接受你的告白。”
……
所有的画面如同一面镜子,突然间就出现无数裂纹,当第一块碎片跌落,其余碎片便也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顷刻间纷纷落下在地上跌成再也无法复原的碎玻璃渣。
在那个熟悉又昏暗的地下室里,林霜柏坐在那已经擦干净的高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在地上靠墙而坐仍然被铁链拷住手脚,甚至还维持着十九岁大一学生模样的林顺安。
“其实你知道,刚刚那些都只是你的幻想。”林霜柏罕见的平和,不像往常一样,话里话外总带着几分讽刺。
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林顺安抬起头,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疲倦:“熬了这么多年,总不会连幻想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林霜柏一如既往的将头发束在脑后,穿着熟悉的马甲衬衫和西裤,臂上绑了袖箍,双手戴着的白手套干净无瑕,就连脚上穿着的那双皮鞋也擦得乌黑锃亮,“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沉浸在幻想里太长时间,是时候该醒了。”
林顺安摇摇头,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摆弄了一下铐在手腕上那铁链的位置,慢吞吞地说道:“林霜柏,我真的太累了,如今只想在这幻想里好好休息。”
双手搭在膝上,林霜柏说道:“都已经找到当年的真相了,你还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就不怕沈藏泽对你失望吗?”
举起手,林顺安朝林霜柏晃了晃腕上的铁链,道:“我也以为自己已经获得解脱,可你看,这铁链还是铐在我身上,怎么都无法解开。”
“是真的无法解开,还是你自己不想解开?”林霜柏反问道。
林顺安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手:“你什么意思?”
浅浅叹了口气,林霜柏平静地说道:“阿安,不要再让自己被困在过去,困在这个地下室里,并且我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了,我想你也很清楚,我可以在你需要时站出来保护你,但我无法陪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