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末
一枚近爆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砸落地面后炸开,傅姗珊虽然及时扑向旁边的空位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可陈力勤和周佑却离榴弹太近,周佑只来得及将陈力勤推开,自己已被震飞,整个人被拍到集装箱上,口鼻鲜血狂流。
傅姗珊刚要爬起,子弹擦肩而过在空气中破开刺耳的撕裂声,陈力勤大吼一声“珊姐!”,猛地爬起扑到傅姗珊身上,一发从黑暗中射来的子弹将他头盔击飞,傅姗珊立马拽住他滚向一旁的掩体却还是晚了一步。
下一发子弹在他们完全躲入掩体前射中陈力勤,滚烫的血从陈力勤颈脖处喷射而出,直直溅到傅姗珊脸上。
“小勤!!”傅姗珊低喊一声,一手用力拽着陈力勤往后拖一手用力按到陈力勤颈脖处的伤口上。
抬头看周佑,只见他已经挣扎着爬到集装箱间的空隙中,正痛苦地看着她跟陈力勤。
“珊,珊姐……我……”陈力勤被傅姗珊揽着,一张口便是满嘴的鲜血,“我是不是……要……要死了……”
“别胡说!”死死按住陈力勤的伤口,傅姗珊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你不会死,珊姐一定会带你回去!”
陈力勤嘴角痉挛几下像是想要笑,发直的双目却已经开始涣散:“珊姐……给,给我父,父母带句话……力勤不,不孝,下辈子,还,还要做他们的,儿,儿子……”
“小勤,你看着我!听到没有,看着珊姐!你不会有事的!任务结束后,我们都能回家陪自己的家人!你听到了吗?!”傅姗珊紧紧抱住陈力勤,血已经将她的战术手套都浸透,她能感觉到鲜血正不断从陈力勤的伤口涌出,那一枪射穿了陈力勤的颈动脉,陈力勤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
“珊姐……我好冷啊……”意识已然模糊,陈力勤双目失焦咳出大量鲜血,呢喃道:“能当警察……能,加入刑侦……认,认识大家伙……真的……太……好……”
年轻的刑警躺在傅姗珊膝上,身体几下抽搐,口中最后咳出一大口血,眼帘缓缓合上就此没了声音。
在四周不断的交火声中,傅姗珊一动不动地抱住陈力勤,一分钟后,她抬眼望向周佑:“看好小勤,保护好自己。”
说完,傅姗珊小心翼翼地将陈力勤放平在地上,起身从掩体另一侧的小道穿过去,小跑到起吊塔背面,独自一人快速攀上藏身道足足有十余米高的维修台上。
尽管是作为刑警大队的侦查员调任来刑侦,可实际上,傅姗珊最初是部队狙击手出身,后来才转业成为警察。
生锈摇晃的吊臂在傅姗珊头顶上悬吊,她扫视着下方复杂的集装箱巷道与废弃塔楼,将瞄准镜调至最高清晰度。
她用的枪是CSLR4A型狙击步枪,有效射程是600m,她知道对方在找她,因为反方向的火力有所减弱,说明对方正在刻意“放线”试图引诱她暴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傅姗珊有足够的耐心,可她其他要攻入主仓的战友们却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跟对方狙击手干耗。
底下躲在集装箱之间的周佑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他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翻出一枚破片雷,用力扔出去。
“砰——!”
铁屑弹跳间,子弹如影而至。
也正是这一枪,让傅姗珊捕捉到了一丝枪口反光。
九点钟方向,根据地形图标记,对方狙击手是藏在A区的一栋塔楼中。
立刻下潜到吊臂与钢索夹缝间靠下方的平台上,傅姗珊藏在货钩后方寻找最佳视角。
但凡是有经验的狙击手都知道,不能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进行狙击,因为开枪意味着暴露风险,而刚刚那一枪,雇佣兵狙击手显然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暴露了,于是开始缓慢移动。
然而傅姗珊已经锁定住那短暂的滞留,屏息稳定心率,越是危急的时刻她的手反而越稳。
手指缓缓压在扳机上,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扣动——
“砰——!——!”
子弹射空击中铁柱,发出的震响令人心惊不已。
傅姗珊立即变位拉枪后撤,对面的雇佣兵狙击手也立马给予反击,威力极强的子弹几乎瞬间就击穿了她身后的铁杠,将她的藏身点击毁。
速切换狙击点,傅姗珊保持约为十秒的视野停留,通过破片以及火光等变化跟敌人进行对战。
彼此都在试探对方的位置和狙击习惯。
意识到对方是用右肩瞄准,并且会用反镜头提前射角后,傅姗珊决定放弃长狙击,转而拔出了副枪短狙,一边调整视角一边再次爬回道吊臂平台的上层。
在试探判断出对方的大致位置后,傅姗珊悄然翻入塔楼的废墟下层,穿过输油管道,谨慎地接近雇佣兵狙击手的位置。
或许是直觉,也或许是从前积累下的战场经验与临场反应,当一道身影从她侧后方突袭而来时,预先觉察到危险靠近的傅姗珊提前一秒侧身翻滚开去,险险躲开了直刺她脖颈的一刀。
反手一枪,跟她一样放弃远狙转而选择近距离猎杀的雇佣兵欺身重击枪柄打中傅姗珊面颊,护目镜骤裂傅姗珊却无暇顾及,在昏暗空间中展开的近身搏斗,拳拳到肉,傅姗珊虽在体能力气上比不上身为男性的雇佣兵,却十分擅长运用巧劲借力打力。
一个旋身扫腿,雇佣兵猛一下抓住傅姗珊的脚不放,傅姗珊随即借力蹬起,屈腿用膝盖撞向雇佣兵下巴,两人同时倒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掏出信号雷,傅姗珊将拉环一口咬下,在雇佣兵挥刀向她时将信号雷塞入对方战术背心中!
刀刃在傅姗珊臂上划出血淋淋深可见骨的伤口,雇佣兵脸色大变,急忙想要将信号雷掏出却被傅姗珊一脚踹在了胸口,极重的脚力将他踹得整个人往后摔出——
“嘣——!——!”
爆炸将塔楼的平台炸毁,傅姗珊在最后关头跳下了平台摔落在铁索之间。
傅姗珊不可避免地被巨大的爆炸波所波及,在摔落后剧痛让她有十数秒的意识恍惚空白,耳膜也被震伤。
吐出一口血,傅姗珊眯起眼看被炸飞出去的雇佣兵,竟还在远处的地面上挣扎,像是想要爬起,傅姗珊咬牙坐起并拔出大腿侧的手枪,瞄准雇佣兵的脑袋就开枪!
正中眉心,一枪爆头。
爆炸的集装箱区冒着火光与浓烟,地上满是弹壳和碎片。
张毅鸿按住耳麦:“南侧海道,清除完毕。”
几秒后,黄正启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刑侦行动B组,清除完毕。”
紧接着响起的是傅姗珊的声音:“刑侦行动C组,清除完毕……警员陈力勤,牺牲。”
频道有片刻的静默。
两分钟后,沈藏泽强自压抑镇静的声音响起:“张队,刚刚海道那边的爆炸震感极强,是塌了吗?”
“他们故意引爆了基础钢梁。”张毅鸿靠在墙上,看着还在燃烧的火焰,“三十吨重吊臂直接把南侧防线压塌,连他们自己的退路都封了,是标准的军事战术。”
“明白了。”沈藏泽说道,“我们已进入主仓,请张队与刑侦BC组汇合,带伤员撤离。”
半夜里的海风从海面上刮来,凌冽刺骨,空气中飘荡着海盐咸涩的味道。
远方灯塔还在规律旋转,只是扫到船坞的红光已隐没于熊熊燃烧的火光中。
主仓的大门已被炸开,在傅姗珊击毙其中一名雇佣兵狙击手后不久,另一名雇佣兵狙击手也被特战分队的狙击手找到成功击杀,原本受到重火压制的战局也瞬间翻转。
然而沈藏泽跟林霜柏还有另一名刑警组成的负责攻入主仓的小分队在适才的战斗中,虽然成功击毙了拦截他们的雇佣兵,可他们三人也都全数负伤,沈藏泽和林霜柏只是手臂和身上各自被子弹擦伤或被短刃划伤,同队的刑警却是小腿中枪,已经无法跟他们一同前往主仓。
将受伤的同伴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林霜柏和沈藏泽在检查完身上剩余可用的武器装备后,举枪分头前往主仓。
“咿——呀——咿——呀——”
主仓内的光线昏暗,顶部悬挂的灯管不断摇晃,本就微弱的灯光也随之晃动,让本就潮湿且气温偏低环境幽暗的主仓内部显得愈发阴森。
废弃多年无人看管处理的残破货船横在了主仓正中央,船身上每一道焊缝都已被铁锈侵蚀。
在横倒的货船旁是运货用的起重机和吊臂,而沈义,此刻被铁链捆绑着双手整个人悬空吊挂在吊臂下方,那将沈义吊起的铁链,另一端则绑在货船甲板的栏杆上。
林霜柏独自穿过仓门,走到了货船前的空地上,他没有多看被吊起来的沈义,而是环顾四周一圈后,大声说道:“安仁,雇佣兵已经全军覆没,你逃不掉了。”
片刻,一道矫健精悍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甲板上,没有了过往的伪装,安仁一身黑色紧身作战服加战术背心,双手戴着一双半指战术手套,腿两侧分别绑着枪套和弹匣带,脚上则穿了一双厚重的军靴,隐约能从鼓包中看出右脚的靴筒里还藏着短刃。
一脚踩上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林霜柏,安仁道:“怎么?林顺安连出来见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举起的枪口在几秒后放下,林霜柏解开下巴处的扣带将头盔摘下扔开,继而拉下面罩,抬头面色冷冻地说道:“你对林顺安这么执着,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安仁闻言发出一声低笑,道:“老实说,我对你们两个都很感兴趣,毕竟我在看到许苒的治疗录像带前,实际上也并不确定,林顺安是不是真的有第二人格。我本来打算,如果没有第二人格,或许我可以试着将人真的逼疯,看看能不能强行制造一个第二人格出来,毕竟,你们的脑子本来就不太正常,比起循规蹈矩的过日子,更适合做自己制定规则的玩家。”
“说我们不正常,你不也一样?安善只是有情感障碍,可你却是完全的人格异常者。”林霜柏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嫌弃,对于陷害自己的人,他是半点好脸色都不想给对方,“那篇攻击林顺安的报道,虽说是安思言写的,可最后让报道上线的是你。我只是好奇,你这次玩这么大,安宥烨同意了吗?”
“你恐怕是对我跟安宥烨的关系有所误会,我做任何事,都只遵循自己的意愿,没有任何人能操控我。你要是想从我这里套话,还不如让经侦和沈藏泽好好查查安宥烨,只不过你也知道,这世上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消失的方法太多,而我们这些有钱人,一般都不把蝼蚁的命放在眼里。再说了,我更多时候都不过是通过潘时博给那些受害者提供一个复仇机会,最终做出选择决定复仇的是他们自己,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威胁或是逼迫过他们必须选择复仇。”安仁把玩着手里的手枪,神色间尽是漫不经心与不在乎,“至于人格异常,总不能因为这个世界是平庸无用的垃圾更多,就擅自把少部分跟他们不一样却更加聪明优秀的人,用他们制定的标准去判定为异类。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人格异常,跟那些活了大半辈子都还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满足于受社会规训和驯化,只会依照制定好的模版碌碌无为过一辈子的普通人相比,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看透了这个社会的运作模式,规则是给那些胆小懦弱的人遵守,作为掌握多数资源的上等人,我唾手可得的东西太多,既然人到最后总归都会死,我又凭什么非要忍受这个社会的无聊规范束缚?”
林霜柏盯着甲板上的安仁好半晌,突然把枪插回到腰后的枪套里,然后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其他武器,他朝沈义的方向偏了偏脑袋,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开辩论赛,反正你杀了这么多人,人命在你眼里是半点价值都没有,我跟你争论是浪费时间。你倒不如干脆点告诉我,要怎样才肯放了沈义。”
即使他也并不是完全认可现有的社会运作体系,可他也从未想过要以自己的标准去操纵或是决定他人的生死,然这些他都没有必要去跟安仁争论,因为,从一开始他跟安仁就是不同的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并且,永远都不可能说服对方。
更何况尽管只是第二人格,但他也清楚,其实安仁说的不无道理,想要查安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些跟安家有合作的既得利益者,错综复杂的资本关系,光是安仁这一个案子,撼动不了安家半分,更甚至,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另一港海市首富王家都有可能会插手进来,暗中阻扰调查。
安仁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财富能撼动权甚至是法律到什么地步,所以才会利用当年的经济案受害者进行犯罪,因为安仁知道,那些受害者已经见过黑暗,并因挣扎无果而被深渊吞噬,看似只是给了受害者们一个选择,最终做选择的都是受害者们,可实际上安仁非常确定,那些受害者们在被吞噬后根本就不会拒绝送到面前的复仇机会,更遑论在做出这个选择后,受害者们不仅能复仇,还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安仁饶有兴致地打量林霜柏,几秒后,他突然迅速转身把枪口对准操作台,扣动扳机一枪将那操作台的玻璃打得粉碎,也将绕侧偷偷上船自船尾潜入又从侧舱窗口翻入船内二层的沈藏泽逼了出来。
“沈藏泽,真以为我没发现你吗?”安仁冷眼看向从昏暗的船舱操作室里出来的沈藏泽,“你倒是舍得让林霜柏当诱饵吸引我的注意力。”
沈藏泽拉下面罩,跟不知被吊起多长时间的沈义对视一眼,他握紧手里的枪,无意跟安仁废话:“放了我爸。”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仁有些好笑地反问,他半侧身调转枪口对准沈义,这个已经六十八岁的老人,属实比他想象中能扛,竟然在完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一直熬到了现在,甚至还能保持清醒,“我问过我哥,其实你妈当年死得挺无辜的,当时林朝一知道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他们,所以打算把我哥杀了,我哥为了活下来,丝毫不顾你妈是为了救他和林顺安才会被抓,在林朝一已经彻底精神错乱的情况下,反复用语言刺激林朝一,最后用你妈的死拖延了时间,这才勉强活下来没有真的成为林朝一的刀下亡魂。所以你跟沈义总是一口一个正义,说要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有意义吗?在死亡威胁下,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
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安仁欣赏着沈藏泽那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妈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只不过你看看她都救下了什么人,一个两个全都是疯子,我哥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在那场绑架凶杀案后他就再也没法控制自己那种嗜血的冲动,他不敢再碰尸体转去搞科研,怕有一天会真的忍不住自己动手杀人。可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知道我怎么把他叫回来的吗?我告诉他,我要把他这几年在黑市里做黑医非法买卖尸体器官的事都告诉安宥烨,他立刻就慌了,坐了最快那班飞机回来。其实我杀他的原因也没那么复杂,单纯因为我不喜欢跟我长得一样的人,连承认自己喜欢杀人都不敢。要是我的分身连与我势均力敌都办不到,那他活着也毫无用处。所以两位沈队长,你们觉得至亲为了救这样的人而死,值得吗?”
从未有过的愤怒几乎要将沈藏泽的理智摧毁,胸口剧烈起伏,沈藏泽感觉到怒火在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燃烧,他举枪对着安仁,却因为安仁的枪口对着沈义而无法妄动,后槽牙被他咬得死紧,以至于两侧脸颊的肌肉都能看出发力的形状。
“夏蓉蓉。任何一位为了救人而牺牲的警察,都不该被忘记名字。你觉得不重要,自有别人会看重。”林霜柏的声音从底下响起,他上前两步,在安仁把注意力分散到他这边时,平稳而又清晰地说道:“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就跟医生护士一样,对警察来说,没有值不值得这个说法,无论是保护普通市民还是保护一个犯罪者,真正在保护的都是这个制度的正义性,这个社会最基本的正义底线是即使面对恶,也选择用法律回应而不是堕落为一样的恶。夏蓉蓉警官比你我都更清楚,只有当最穷凶极恶的罪犯都能得到公平审判时,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普通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安全保障。”
社会文明与正义从来不是必然存在,可若是制度文明能在无数压力与阻扰下,依旧对最不可饶恕的人进行一场公平公正的审判,被无数人依赖并信任的这个文明与正义便不会被击溃。
眨了眨眼,安仁像是放弃一般无奈地摇头:“林顺安,我果然跟你合不来。”
枪口下移,安仁枪指面前栏杆上缠着的铁链,对正试图靠近自己的沈藏泽说道:“我来替你们报仇吧,沈义现在距离地面高度差不多有六米,要么我现在开枪打断铁链,要么林顺安对自己开枪,沈藏泽你要是敢阻止,我保证会一枪打爆沈义的头,反正林顺安和沈义只能活一个。”
“你他妈——”
“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藏泽顾不上安仁就在面前随时都可能对他开枪,几大步冲到栏杆边,朝着林霜柏直接吼出声:“你是不是疯了?!这种疯子的话你也听?!”
不仅沈藏泽,就连被吊起来的沈义都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霜柏。
重新拔出枪,林霜柏丝毫不理会沈藏泽,只向安仁问道:“你要我往身上哪里开枪?直接往太阳穴来一枪,还是先在身上开洞?”
用枪口敲了敲铁链,安仁笑眯眯地说道:“你先往自己身上开一枪,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了沈藏泽连命都不要。”
没有一丝犹豫,安仁话音刚落,林霜柏已经往自己手臂上开了一枪。
“林霜柏你住手!”
鲜血喷溅而出,沈藏泽目眦欲裂地看着林霜柏因剧烈的疼痛而脚下踉跄地晃了两晃,然后抬头对安仁说道:“满意了吗?”
“满意了,不过,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安仁就像是那喜欢残忍玩弄自己猎物的猎手,从容而冷酷地对沈藏泽说道:“我倒要看看,是抓我比较重要,还是救自己父亲比较重要。”
话音刚落,安仁朝缠在栏杆上的铁链连开两枪,在沈藏泽怒吼着扑过来之际利落翻过船桥护栏,借铁索滑至下一层的甲板上。
沈藏泽在铁链完全断开以前伸手拽住铁链并往手臂上连绕两圈,往下急坠一米有余的沈义在空中晃荡,而林霜柏已经冲到沈义下方,做好了接住沈义的准备。
手臂上的贯穿伤让林霜柏大量失血,几乎整条手臂都是鲜血,甚至在更早之前的战斗中,他小臂上的刀伤崩裂,后背也不知道在搏斗中挨了多少下,即使不去看他也能感觉到背上的烧伤创面早已血肉模糊。
然而或许因为体内的肾上腺素正在疯狂分泌的缘故,林霜柏的行动丝毫看不出他早已遍体鳞伤,反而对着拽住铁链不放的沈藏泽嘶声吼道:“慢点放铁链,我能接住!!”
沈藏泽没有半点怀疑,依照林霜柏的指示尽可能控制住铁链在自己手中滑动的速度,在最后不到两米的高度时,他听到一声异响,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两声枪响,一枪打断他手里的铁链,另一枪则打在他的战术背上,即使有防弹背心骨板防护,本就重心不稳的沈藏泽还是被冲击力冲撞得整个人翻倒。
林霜柏在沈藏泽翻倒的同一时刻,接住了坠落下来的沈义。
无暇确认沈义的伤势,林霜柏按住耳麦请求支援保护人质后,将沈义嘴巴上的胶带撕开,再以最短时间解开他手上的铁链,正要把人扶去角落安置,沈义已经有气无力地对他说道:“不,不用管,我……去,去抓,犯人……”
林霜柏动作一顿,抬眼跟沈义对视几秒,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便起身奔向货船。
船体核心舱区断裂的扶梯下,满地都是桅杆碎片与弃置的设备,近乎不见光的昏暗空间中视野接近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