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末
推门走进讯问室,跟沈藏泽一起来审讯的还有王小岩。
闫晋鹏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桌前,即使听到有人进来坐到自己对面也没有半点反应,只垂头弓背一动不动地在桌子前坐着。
先开口的是王小岩,他向来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拍着桌子就说道:“行了,别在这里装死,你跟那潘时博怎么认识的,还有你们两个是如何一起策划的绑架案,怎么杀死你亲妹妹的,都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那有钱的爹已经让我们查个底朝天了,你别以为这次还有人能把你捞出去!”
“把我捞出去?”闫晋鹏像听到笑话一般抖动肩膀,抓了抓已经满是血痂抓痕的脖子,他抬头却不是看向王小岩,而是对沈藏泽说道:“其实你们把我抓进来挺好的,有的吃有的住,还不用怕被人追债,顶多就是戒毒比较痛苦,可这跟被人追债分分钟可能横死街头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毕竟,比起死我还是更想活。”
沈藏泽听到这话也没有太大反应,不带半点情绪的平直声线直切主题:“怎么染上毒瘾的?”
眼都不眨地盯着沈藏泽,闫晋鹏静默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我们这种有钱人,就喜欢玩些新鲜刺激的,等把什么都玩过一遍后,也就只能靠毒品来寻求精神刺激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太蠢,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智商欠费,也不会被人骗去赌场赌钱结果欠一屁股债还不上,只能哭着回家求妈妈救自己。”沈藏泽皮笑肉不笑,嘲讽得明明白白,“你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失望的?居然连半分他的精明都没遗传到,不仅算计不了别人,甚至被人卖了还傻兮兮的帮人数钱,像你这样一个坑爹的赔钱货,也难怪闫冧要趁自己还干得动时那么努力响应国家号召包养小三拼生。”
“我呸!”闫晋鹏用力啐一口唾沫,已经变得浑浊的眼珠子里冒出一点凶光,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过是绑架了几个小孩,在要钱时被吵得头痛才失手杀了其中一个,这点破事跟我爸那禽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你以为他是这几年才开始包养小三的吗?这话说出来都要笑掉人大牙!他靠我妈和外公发家致富不过是开始,这几十年他干过的缺德事数都数不完,就算没有亲自动手杀人放火,这些年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满大街都是,还有不知道多少未成年的男孩女孩被骗到各种饭局派对上去供他和那些变态老板满足兽谷欠,能拿到钱都算好的,多的是被玩烂玩残甚至玩死了以后被当成垃圾处理掉,你们警察要真那么能耐,怎么没把那些真正丧心病狂的腌臜事都查出来?你们能吗?抓到我算什么,就是现在把我爸也抓起来了,他早晚也是会被放出去的,你们,根本动不了我爸。”
“你杀了自己亲妹妹叫这点破事?!”王小岩当即就怒了,要不是还记得这是审讯,他都想直接拽住闫晋鹏衣领把这种比人渣还要更垃圾的毒虫给狠揍一顿,“现在审的是你!别以为把话题扯到你爸身上来模糊重点就有用,你绑架勒索杀人还抛尸这些犯罪行为全都证据确凿,就算法官到时不判你死刑,你这辈子也别想还有机会能从牢里出来,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闫晋鹏直到这时才终于偏过头把目光转向王小岩,眼神阴森且表情古怪的笑出声,然后说道:“既然都已经证据确凿了,那你们还审我做什么?我怎么染上毒瘾的,很重要吗?”
沈藏泽右手放在桌上,左手则搭在腿上,尽管面上没有显露,可即使是在此刻左臂上的枪伤伤口都正因为发炎而在持续疼痛,并因他没有好好吃药的缘故,伤口发炎甚至还有轻微化脓迹象,也直接导致他感觉自己身体里至少三分之一的神经都因这个伤口的存在而时刻抽痛,然奇怪的是这种不间断的疼痛不仅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反而让他在习惯了后变得更加清醒,仿佛已经完全不需要有休息的时间。
“如果赌和毒都是因为被人引诱设计才会沾染上,那你绑架勒索也情有可原,不是么?更何况,绑架勒索的计划也不是你制定的吧,这些都是你轻判的关键。还是说,你被我们关了几天后,突然就洗心革面性情大变决定要当个乐于替别人承担罪责和刑罚的大善人?”沈藏泽审视着闫晋鹏那张因毒品而加速衰老的脸以及脖子双手上在戒毒过程中因无法自控而留下的累累伤痕,从手里的资料中抽出一张诊断结果丢到桌上,“你被我们抓进来之前就知道了吧,自己得了艾滋病。该说你可怜还是活该?你生活糜烂,黄赌毒样样不落,得艾滋也几乎是必然结果,看你这样子,估计就算是坐牢不用坐很久,毕竟你也没几年好活了。”
闫晋鹏连看都没看一眼桌上那张诊断结果,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他的确是在被抓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被抓进来后他听说了更多其他的事。
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恻,闫晋鹏身上正不断冒出大量的冷汗,他一边用手隔着衣服挠自己手臂一边说道:“我听说了,那天审问我的人,是杀人犯的儿子。所以我很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原来我见过他……Vendetta,你们说他叫潘什么来着?他在一个破屋子里用很多人的照片把墙面都钉满了,那个杀人犯儿子的照片也在里面,而且不止一张,有好几张都是他被链子锁起来时拍的照片,我差点都认不出来,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不过Vendetta好像说过,杀人犯儿子也是个疯子,只要让他看到尸体,立马就会开始发疯……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Vendetta害我染上毒瘾,也无所谓Vendetta故意带我去赌场教我赌钱,输钱又怎样,我只要能让我老子丢脸,让他这个守财奴不得不一直花钱替我填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张大嘴巴,闫晋鹏露出一口被磕断以及因吸毒烂掉的牙齿,他瞪大双眼,戴着手铐的双手往桌上用力砸了好几下,继而发出神经质的笑声:“绑架计划就是我制定的!人也是我杀的!我妈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吧,杀人犯儿子也会来给我陪葬的,他可是头号目标,Vendetta跟人打电话时我听到了,不杀人,他自己就得死,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别人去死!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剧本早就已经被定好,他父亲是杀人犯,他也一样,一样会以杀人魔的身份死去!”
手背青筋暴起,手指扭曲成爪状,闫晋鹏胸膛剧烈起伏,在说话间将自己的舌头咬破,满口的血让他看起来异常神经可怖,他猛地用头疯了一般撞向桌子,“砰砰”的巨大撞击声空洞却震人,没几下便又将头上刚结痂不久的伤口撞破,深色的血眨眼流了满脸。
王小岩见状下意识起身想去阻止闫晋鹏毒瘾发作的疯狂行径,却被沈藏泽抬手拦住。
“他有艾滋,你没防护。”沈藏泽冷静地带着王小岩后退并按耳机叫医护进来,哪怕是看到闫晋鹏啃咬自己的双手,他面上依旧一片冷肃,既不对眼前发生的情况感到惊慑,也没对闫晋鹏表露出嫌恶,像根本没因闫晋鹏的话而受到半点影响触动。
数分钟后,冲进来的医生和护士停下了救护,闫晋鹏四肢僵直,瞪得眼角都似要裂开的双眼瞳孔涣散,满脸狰狞却凝滞的痛苦,嘴角还在微微抽搐淌血。
医生转头看向沈藏泽:“救不回来了,是心源性猝死。”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会议室的门开着,沈藏泽坐在里面,看着会议室外的众人来来往往的忙碌。
十五分钟后要开会,他正在等大家做好准备汇报各自的调查进度。
公共办案区里所有人都在忙碌,偶尔还会因为低头看文件没有看路而撞到其他人,并且每个人桌上的档案资料文件都堆得比山还高,各自的电脑屏幕上不是还没看完的监控录像就是还没联系完的关系人名单,再不就是排查中的部分案件相关人士背景资料。
笔记本电脑在沈藏泽手边放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林霜柏在国外参与过调查的案件新闻报道以及少量的案件资料,部分档案文件是蔡局那边跟国外数次交涉请求协助过后才终于拿到手的,很多案情细节都被隐去,真正有用能起到帮助作用的内容很少。
但这都是情理之中,要是对方发来调查协助请求,让他们分享旧案的卷宗,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将卷宗交出去,必然要在审查过后隐去大量有可能泄密的调查内容,甚至删改部分内容,最后才能给对方共享经评估过后百分百肯定不会有泄密风险的资料。
黄正启从信息技术部回来,正打算把资料再详细过一次等晚点开会时做整理汇报,却在回自己位置上去时看到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的沈藏泽。
通缉令发布后,刑侦对林霜柏家和工作地点都进行了搜查。
尽管手机留在市局的办公室没有带走,但林霜柏在离开时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都带走了,最终只有留在家里和学校办公室那边所使用的台式电脑被搜证人员带走,统一交给信息技术部进行分析调查。
林霜柏在学校和局里的办公室都被进行了全面且严格的搜查,但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学校那边的办公室林霜柏本就去的不多,而市局这边林霜柏留在办公室里的都是来刑侦后所办案子的相关调查资料,并没有其他私人物品,办公室电脑里也一样,只有案件相关的档案和报告,加上是公安系统内部所用电脑非私人所用,信息技术部的人检查过后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电脑里的浏览记录也都只跟案件挂钩。
至于林霜柏家,是沈藏泽亲自带队进行搜查,搜证人员在林霜柏家发现不少双人用品,并且还收集了屋内除林霜柏外另一人的指纹和毛发,本来应该要对林霜柏的私人关系进行调查,结果沈藏泽当场就表示同居人是他,两人目前正在交往。
沈藏泽铁了心没给自己留后路,在公开这件事后就同步说明所有情况都已向蔡局汇报,之后就去纪检接受了询问调查,再之后迅速出通告,以当前案件为重,暂不停职,但需在办案同时接受考察,会有来自纪检的人来对沈藏泽进行随行监督,沈藏泽本人的手机也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一方面确保能随时接电话进行定位另一方面所有电话以及邮件、讯息都会受到监控追踪。
在本案结束后,沈藏泽将立即停职接受进一步调查。
因公开了跟林霜柏的私人关系,局里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开,很多人看沈藏泽的眼神也都变得不太对,只是因沈义回来协助调查的关系,在人前大多数人都还维持着体面,然而人后对沈藏泽的议论极多,一些观念保守的大前辈更是对沈藏泽再没有好脸色。
不管是在刑侦内部还是整个局里,渐渐都默认,沈藏泽的晋升之路怕是到此为止,之后便基本没有再继续往上升的可能。
黄正启犹豫了一下过后,还是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口:“沈队。”
沈藏泽这些天消瘦得很明显,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没有人气不说,脸颊已经近乎凹陷,下颌线更是清晰异常,脖子也因为过瘦看起来比之前更显修长,衣服领口处能看到凸显的锁骨,前两天开会时沈藏泽脱了外套,贴身穿着的那件短袖作训服按理说应该是合身的,可沈藏泽穿着竟显得有些宽松,背对大家看着投屏说话时,不仅后颈颈椎明显,甚至还能看到背上因动作而清楚凸现的肩胛骨,尽管还能看到肩臂上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可沈藏泽的身形跟之前那种精瘦结实相比起来是肉眼可见的削薄了不少。
黄正启几乎忍不住怀疑,沈藏泽现在的体重连六十五公斤都没有。
现在除了开会和报告进度等必要交流,队里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跟沈藏泽说话,分明还是大队长,却仿佛已经被彻底排挤成为众矢之的,作为大队长的威望和信服力将至冰点,比他刚当上大队长受到不少人审视质疑的处境更加艰难。
其实他、傅姗珊和少数几个老刑警还有王小岩、周佑等人还是支持沈藏泽的,加上沈义也在协助调查,沈藏泽倒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孤立无援,可他们所有精力都在查案上,谁都不会想去跟沈藏泽谈心说体己话,就沈藏泽现在所面对的非议以及立场还有担着的责任而言,也没有谁合适或能为沈藏泽开口说些什么。
沈藏泽那不知落点何处的目光在听到黄正启叫他后才又聚焦,堪堪回过神望向站在门口的黄正启,眼神不带半点亮光近乎黯淡,他先是淡淡的“唔”了一声,又停顿几秒后才又稍稍坐直后背,敛去脸上那点隐约的恍惚,道:“你都准备好了?”
案子调查没有实质性进展,因为安善遇害安思言生死未卜,安家作为港海市排前三家族资产超过千亿的鼎食之家也正在不断施压,而通缉中的林霜柏和潘时博依旧未有半点消息或踪迹,加上闫晋鹏在审讯过程中猝死,任谁都能看出来沈藏泽现在的精神和心理压力有多大。
黄正启眉头紧皱,几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在沈藏泽面前坐下:“沈藏泽,你多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
尽管比沈藏泽年长,但黄正启在沈藏泽升任队长后就没有直呼过他名字,也没有在他面前摆过前辈的架子,然而现在,他就算相信沈藏泽也不能再继续什么都不说了。
沈藏泽大约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样子可能看起来不太正常,抬手捏了一下太阳穴,然后才说道:“没事,只是吃了医生开的消炎药,估计药效起来才有点恍神,等药效过去就好。”
“好什么,你本来就伤没好,这样不眠不休的查案,你也想猝死是不是?”黄正启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会议桌上,然后伸手用力把想要起身大概率又打算去抽烟的沈藏泽按回到椅子上,“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小岩和周佑他们不敢说,我跟傅妹都看在眼里,你现在就跟撑着最后一口气似的,看起来还能正常带队,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因绷得过紧而断掉的橡皮筋那样突然倒下。”
沈藏泽被按回椅子上时愣了一下,垂眸看一眼黄正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脸部肌肉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僵硬,好一会后才扯了一下嘴角说道:“大家都一样,不是只有我在熬,现在的情况谁都不可能躺下去休息,我是队长,不管大家是否还相信我,我都必须在这里跟大家一起查清这个案子的真相。”
黄正启看着沈藏泽这还在死撑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道:“没人要赶你走,我认你是队长,傅妹认,还有队里其他人,就算老杰他们一些人一时想不通,沈老队长在这里,你……”
“黄副队,现在不是考虑我个人状态感受的时候,我也并不打算让我父亲在这种时候因为我的私人作风问题,必须站出来,我引起的问题,我惹出来的麻烦,我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和责任。”沈藏泽打断黄正启的话,抓握他的手腕让他松手,正色道:“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我,很感谢,但办案要紧,其他,等抓到凶手结案后再说。”
沈藏泽比谁都更清楚自己之后可能要面临的结果,但,如果在警察生涯开始之初,他必须面对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夏蓉蓉因为重大恶性凶杀案而牺牲的打击,那么,他也能接受,以查清这个跟旧案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连环案真相并抓住真凶作为自己警察生涯的终结。
起身,沈藏泽的视线落到黄正启放在会议桌上的档案文件上:“闫晋鹏在审讯时所提到的,潘时博那间钉满照片的屋子,查到地址了吗?”
黄正启脸颊肌肉微微收紧,他抬头看始终克制不允许自己显露出分毫软弱疲惫的沈藏泽,深知眼下自己再多说任何话都没有用,心底腾升起少许无奈却也只能几个深呼吸将卡着不上不下的那点情绪压下,随后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调整回办案的状态说道:“已经查过潘时博名下的所有房产,根据闫晋鹏口供中所提供的线索,推断应该是潘时博回国后重新购回的,他们家破产前所住的那套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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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写的if线】
1.
那个法医系的大一新生,沈藏泽已经留意他有段时间。
很英气的长相,偶尔还能看到他在操场上跟人打篮球,不管是带球过人或大步上篮得分的身影,还是因激烈运动而双颊发红满头大汗的模样,在阳光下看起来都非常朝气耀眼,总是让人忍不住经过时多看两眼。
听说是叫林顺安,经常跟他在一起的那个看起来更为白净文弱点的男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叫安善。
林顺安很爱笑,沈藏泽每次在人群中看到他时,他都一脸爽朗的笑容,说实话,那对谁都笑出一口大白牙的样子其实让沈藏泽觉得他有点像人形金毛。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阳光的男生竟然是法医系的,将来得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免不了一身消毒水又或尸臭味。
沈藏泽已经大四,很快就会毕业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察,他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机会跟林顺安碰到。
双亲都是刑警,故而沈藏泽要去刑侦做一名刑警这个目标一直都没变过,所以如果林顺安毕业后能当上法医,那他们将来应该还会再碰到一起查案。
只是沈藏泽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会一直留意这个林顺安,明明不过是新生入学仪式上对方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就莫名把人给记住了。
因为他是大四的优秀学生代表,所以新生入学仪式上他循例也要上台讲话,后来仪式结束后,有些新生特意来找他讲话,林顺安是其中一个,只是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提出很多问题,只是自我介绍了一下是法医系的希望之后能一起查案打击罪恶伸张正义,然后跟他敬了个礼就跟安善一起跑了,让当时的他有些愕然之余也记住了这个很是亮眼特别的新生。
大四已经要去派出所实习,沈藏泽在学校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只是定期要回学校报道做汇报。
法医系的学生具体要上什么课,沈藏泽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但估计专业课很多而且很难,而且天天学跟死亡、尸体相关的知识,即使他自己是学刑侦的,也还是觉得法医这个专业有些渗人。
但更多是敬畏,因为不了解,所以更加心存敬畏。
于是也对林顺安更多了一点好奇,毕竟林顺安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法医系的学生,真要说起来,倒更像是他们犯罪侦查技术专业的。
做完简报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时,沈藏泽也没想到真的就又那么凑巧能碰到林顺安。
还是跟安善在一起,脸上比较少见的戴了眼镜,看起来像是刚下课,而且身边除了安善还有另外几个他不太眼熟的同学,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在排队打饭。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由于闫晋鹏在审讯中猝死,针对罗英成的再次提审申请被暂缓。
尽管有监控录像和医生的证明,闫晋鹏是由于长期吸毒身体早已被掏空,加上他感染艾滋病已经是发病状态,所以才会没能扛住强制戒毒引发猝死,根据医生的诊断报告,即使没有接受审讯,闫晋鹏也极有可能会在毒瘾发作的戒毒过程中因同样的原因死亡。
然这对于闫冧和苗嫦曦来说,并不是有审讯时的监控录像和医生出具的证明就能不计较的事,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闫晋鹏的死对闫冧夫妇而言都像是一次可利用的机会,因此在闫晋鹏死后不到二十四小时,闫冧夫妇以刑讯逼供、虐待以及医疗救助不及时导致闫晋鹏死亡为由申请独立调查,要求检察机关介入对刑侦尤其是沈藏泽进行调查,不仅如此,他们还通过律师表示根据《国家赔偿法》,他们有权向执法机关申请经济赔偿,若是无法获得合理赔偿,将提起诉讼。
不仅如此,由于作为绑架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闫晋鹏死亡,闫冧夫妇同步提出在无法确认通缉犯潘时博确切参与绑架案的情况下,根据刑事诉讼法第十六条,由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死亡,应撤销案件又或不起诉处理。
“闫冧夫妇在打什么算盘,相信大家都很清楚,通过撤销案件不起诉来停止我们对他们的调查,在他们看来,虽然经侦的调查已经无法避免,可很显然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刑侦也继续对他们进行调查,不希望调查往往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本身的确存在其他违法犯罪行为。”沈藏泽站在会议桌前跟众人说明目前的情况,苗嫦曦原本已经在接受审讯时已经承认了自己知道并协助闫晋鹏实施绑架案的事实,然而现在由于闫晋鹏死亡,苗嫦曦一边哭诉要告他一边坚定推翻自己的口供,毫无疑问是要跟闫冧一起借儿子的死脱身。
现实往往跟童话有着极大的差距,母子情再深,人一旦没了,活下来的总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做打算,更何况苗嫦曦本来就不是主谋,最多也只是知情不报在案发后做过几次假口供,暗中帮助闫晋鹏隐匿行踪,整个绑架案说到底还是闫晋鹏实施,最后也是闫晋鹏杀害了自己的亲妹妹,苗嫦曦由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参与到绑架实施和杀人行为中,这也在闫晋鹏死后给了她一个极佳的脱罪机会。
“闫冧夫妇犯了罪,这点毋庸置疑,这个案子也不可能撤销,所以我们必须加紧对潘时博的调查,尽快找出潘时博的下落,现在这个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且随时能追踪到通讯信息进行数据定位的信息化时代,我不信潘时博能长久的逃匿。更重要的是,老黄已经带人去搜查他名下的其中一套旧房子,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策划杀人犯罪的证据。”沈藏泽说着又调出闫晋鹏的审讯录像,快进到闫晋鹏猝死前那段进行播放,在让会议室里的刑警们都听完那几段口供后,沈藏泽才走到白板前,将针对林霜柏的嫌疑分析那一块拉出来。
“根据闫晋鹏审讯时的口供,可以得出的讯息是潘时博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将林霜柏定为作案目标,并且长期以来都对林霜柏进行追踪并收集其个人资料讯息;闫晋鹏所提到的,曾听到潘时博跟人通话提到剧本这样的关键点,因此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在潘时博跟人合谋制定的计划中,林霜柏会被设计陷害成为杀人犯,而目前发现的几名死者,遭遇谋杀分尸以及抛尸的方式,除安法医以外,疑点以及线索也的确都指向了林霜柏。”
史志杰在沈藏泽说完这段话后举了手。
沈藏泽看向开会前两分钟才刚回来的史志杰,目光微顿。
作为有较深资历的老刑警,史志杰一直都在外勤第一线,并且即使现代科技不断发展进步,如今办案很多时候都会依赖各种科技手段,在刑侦办案多年的史志杰始终更信奉旧有的那一套调查方式,比如四处走访,把鞋底都跑破的去找线索。
比起冷冰冰的科技,史志杰更相信活生生的人,无论是直觉,还是说的话,给出的反应。
在史志杰身后隔了五名刑警坐着的人,是沈义。
沈义知道支队里近来不少老刑警都对沈藏泽颇有微词,尤其是在那段私人关系被公开后,老一辈的大多都难以接受,只是碍于他以协查的身份回来参与案件调查了,所以大家伙看在他的面子上,平时并没有在明面上给沈藏泽难堪。
但私下里,其实已经有好几个人来找过沈义,表达了对沈藏泽的失望,并且比起沈藏泽宁愿听他的安排指挥。
对于这样的情况,沈义一直未有多言,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问题只能让沈藏泽自己去解决,刑侦支队现在的大队长是沈藏泽。
几秒后,沈藏泽朝史志杰点点头示意他说话。
“闫晋鹏的审讯口供,我认为针对林霜柏的部分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潘时博跟共犯对林霜柏的陷害,是要制造绝对的困境逼迫他成为杀人犯,在看完这部分审讯录像后我能得出的结论,是林霜柏虽然是被陷害,但依旧有很大的犯罪嫌疑。”史志杰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生硬,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克制情绪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冷静客观的缘故,“林霜柏作为许苒遇害前见的最后一人同时又是报案者,我认为很有可能是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杀害许苒,但因为是被迫以及遭遇陷害的缘故,所以又在抛尸后匿名报案,让我们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许苒尸体并提取到有用的物证线索。”
“如果是被迫杀害许苒,那么对尸体进行彻底处理后又分尸再进行抛尸的行为,恐怕跟你所说的让我们能从尸体上提取到有用的物证线索相矛盾。”沈藏泽很清楚史志杰现在就是以林霜柏已经犯下杀人罪这一预设前提在进行搜查办案,只是他也并不认为这需要他去对此进行争辩,“但,我也并不认为我们应该在线索和证据链都不足的情况下,轻易排除林霜柏杀人的嫌疑。所以,继续你现在的调查,直到找出更多的证据。”
在会议桌另一侧位置靠前的傅姗珊也举手,在沈藏泽点头后她汇报道:“目前几个被绑的受害孩子的口供已经都整理过,许依娜和田骏彬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后情况也有所好转,相信应该很快就能配合录口供。根据目前整理完的口供来看,受害孩子们是因为闫晓妍表示哥哥要给她生日礼物并且也给他们都准备了小礼物,所以才会跟着闫晓妍一同离开酒店。但由于他们都曾经被迷昏过,对于被绑架后所发生的事以及被困地点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记忆混乱与模糊,甚至几个受害孩子间的口供还出现相互矛盾的点,所以恐怕还是要等许依娜和田骏彬也录完口供后,才能再对他们的口供重新进行整理,看看是否能针对矛盾点做出进一步的分析,以求还原出闫晓妍的被害过程以及全部真相。”
沈藏泽在会议开始前就已经看过了目前他们跟几个被绑的受害孩子进行过的几次口供记录,正如林霜柏在案件发生之初跟他们分析过的一样,孩子在作证时对时间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而且还会出现一些带有想象性质的话语,再加上孩子们还曾经被迷昏后,记忆的准确性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也就导致他们这些刑警对跟孩子录下的部分口供感到难以理解,若不是因为负责这部分调查的刑警是傅姗珊,光靠他们这些大老粗还真不知道怎么整理孩子们的口供,更别提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跟孩子们录口供,反复确认被绑架时的种种情况。
这段时间沈藏泽也去了好几次医院跟医生确认许依娜的情况,并在医生的允许下试图跟许依娜建立信任关系,虽然进展不算快,但好歹是除了傅姗珊外,少数在跟许依娜接触时不会让许依娜出现强烈抵抗应激反应的刑警;至于田骏彬,就目前医生所给出的建议,因为田骏彬虽然不愿意开口说话,但在治疗过程中会通过绘画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所以或许他们可以试着换另一种方式给田骏彬录口供。
“继续按照你的节奏推进调查,我会在需要时配合一起帮忙给许依娜和田骏彬录口供。”沈藏泽说道,他一向都对傅姗珊负责的部分很放心,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傅姗珊在办案时对案情和调查的判断,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的失误,一直都是他支队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之一。
投屏内容划到下一部分,沈藏泽转身看向资料上安善的照片,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徐徐道:“之前在我跟林霜柏的办公室进行搜查取证时,发现我们两人的办公室里都被装了窃听器,在经过信息技术部的分析后,确认窃听器所连接的设备以及云端使用者,是本案的第三名死者也是现公安局法医部副主任,安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