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金流渚
“哥,现在都中午了。”
“哦,那吃过午饭了没?”
“哥,阿姨们还在做饭。你才起床?”
“啊……嗯呢,哈哈,昨晚打游戏呢……”施宜玉看见小茅手上的编绳,“麦麦送的?编得挺好啊。我一会儿把麦麦抓上来,让她也给我编一根。”
施宜菽表示她要带小茅去她房间玩,施宜玉错身,背抵自己的房门,问:“要不要来我房间里拿点零食?哦不对,马上要吃饭了。饮料喝吗?”
“可以喝点饮料。”小茅被施宜菽推进施宜玉的套间,施宜玉在客厅专门放了一台双开门冰箱,此玉米惯会享受,长大以后便把所有零食都挪自己的房间,有时施霜景都要来他房间里顺些东西走。
施宜玉留两个孩子在自己的套间,他自己下楼拿快递去了。回到客厅,荞荞麦麦在厨房缠着姚阿姨,要加一道话梅排骨。姚阿姨很疼双胞胎,既然他们说了,哪有不加菜的道理。荞荞看见玉米哥哥也进厨房了,便对哥哥说:“是小茅喜欢吃,不是我们喜欢吃。”
“嚯,我不信,”施宜玉吐槽道,“你们会这么好心?”
施宜荞过来踩了施宜玉一脚,施宜玉捞起弟弟,挠他咯吱窝,逗得他咯咯大笑,田阿姨出声赶人,要死了本来中午就忙!家里还有客人,要做好多道菜呢!
“哥你下午干啥?”施宜麦也过来一起挠施宜荞,施宜荞笑得几乎尖叫,三兄妹转移去客厅,施宜玉说:“下午还能干啥,睡觉、赶作业呗。”
“我和荞荞想做很厉害很厉害的草药汁,一会打算去山上挖草。”施宜麦说。
“然后呢?用草药汁做什么?”
“涂在石头上,把石头染绿,然后石头会蜕皮。我和荞荞打算养石头。”
这对龙凤胎的思路太漂移,家中鲜少有人能跟上。施宜玉听完表情微动,不知做何评价是好,他家孩子在这个年纪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施宜玉问:“为什么不养活的东西,而是养石头?”
“活的东西会死,石头又不会死。”
施宜玉叮嘱几句,放走荞荞麦麦。他抱着快递上楼,打开房间门,看见施宜菽带着小茅在他房间看动画片,小茅左右手各执着一杯酸奶,嘴里叼了两根吸管一起吸,施宜玉道:“小心呛到。”小茅放下左手的酸奶,比出一根拇指,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的。
到午餐时间,乐队四人上楼,五个小孩乌泱泱聚集,人多只能坐大圆桌。乐队成员正商量着编曲调整思路,罗爱曜施施然从书房里出来,文映雪对施霜景低声道:“原来你老公在家。”
施霜景头顶问号:“他当然在家,不然他该在哪儿?”
罗爱曜落座施霜景身旁,神色自若,一反常态地没开腔。施霜景观察片刻,在心里问罗爱曜:怎么了?今天不开心?
罗爱曜:有点想在午餐小酌一下,窖里的酒正好到时候了。
施霜景:他们下午还要开车回家,算了吧。晚上我陪你喝。
罗爱曜:晚上不工作了吗?
施霜景:想到玉米的成绩有点发愁,还是喝点吧。
第195章 来福浩寺篇(十六)
施宜玉吃过午饭,在这大好的周日推掉妹妹弟弟们的玩乐邀约,垂头上楼,关门,进书房,一桌作业如天书。这完全不是施宜玉夸张,真就是“天书”——在这即将要中考的十五岁,施宜玉发现自己看不懂字了。
简单的中文短句可以看懂,听简短的中文语音也完全没有问题,可字一多就会乱麻如蚯蚓,更别说英文和数学符号。施宜玉曾被考虑过是否是阅读障碍,施宜玉没办法对医生说,便私下向对父母说:“我觉得我看见的、听见的不是中文,我不知道是梵语还是天上佛语……字会扭曲,声音也变得很奇怪。我一紧张就更读不懂了……字会变形、闪回,速度很快,来回切换,看了想吐……爸,妈,我说话是正常的么?我有时候甚至害怕自己说的不是人话。”
施霜景拥施宜玉入怀,连道怪不得,施宜玉小学时成绩差也不至于没办法写字、完成作业,说不定施宜玉那时就已经有语言系统的混乱了?更或者……是阅读障碍又怎么了呢?施宜玉是家里最像人类的孩子,遇到这样的障碍也不是他想的。
施宜玉完成作业的时间大大拉长,初中与小学不同,作业的量成倍增加,施宜玉用了十分力气把作业完成,可惜考试还是多数不及格。施霜景说对玉米的成绩“发愁”,其实愁的是玉米是否能接受他的教育路径被折断。
乐队成员在下午全部撤离,晚上可能下冰雹,众人不想顶着极端天气回家。一家六口人吃饭,罗爱曜去酒窖取了好酒,施霜景默然对饮,俨然一副内向人放电太多的空乏模样。罗爱曜倒了一小杯,递到施宜玉面前,还没开口,施霜景就拦下酒杯,眼神仿佛在说罗爱曜疯了。施宜玉接过酒,舌尖蘸了蘸,苦得心死,他直说不爱喝。罗爱曜揉了揉施宜玉的脑袋,“还是小孩子,怎么心里装着这么多事?”
睡前玉米总会来找罗爱曜下围棋,从小坚持到大的父子活动。施霜景也出现在棋盘旁,玉米苦盯着即将败阵的棋局,不多久便滚下泪珠,他一边抹眼睛一边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写不完了……”
施霜景心碎,挤坐上玉米的蒲团,贴紧他的脑袋,在施霜景心里,玉米明明还是一只小猫,倏忽间长高、长大,可再大也还是年幼。施霜景做下决定:“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念完这九年书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爸爸说你现在恐怕不适合再摄入任何的文字知识,不论是学校的还是经文的,你需要时间消化。不中考也没关系,不学经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作息健康,身体健康。”
进一步而言,施霜景担心的真的是玉米的成绩吗?施霜景甚至担心自己做出这个决策是溺爱,他应该信任玉米,还是应该为玉米定规矩?与罗爱曜四目相对,罗爱曜看着施霜景,对玉米说:“我同意你妈妈的决定,只不过我要确认,如果不上学也不学经,你会怎么度过白天与夜晚?”
玉米说,他要好好想想。
他不讨厌上学,与同学关系融洽,交作业是为了老师不难为他;喜欢骑车在镇上寻觅各色菜馆,吸着奶茶看人来人往;接送妹妹上下学是玉米的特权;从出生的残缺到终于能回到那温暖的怀抱,从家里到家外,从山上到山下,从猫到人的这截路,施宜玉走得很辛苦,幸运的是他有很多很多的爱,他不愿意让爱他的人失望。
最终施宜玉决定参加中考,但分数就不能指望了。他考不上高中,要专心调理自己语言系统混乱过载的问题,可能还是想多与人接触。在山上就是于莲相寺做义工,在山下……施宜玉忐忐忑忑,提出自己想去镇上的麻将馆玩……练麻将。
罗爱曜说,好,不过火就行。每天下午要和豆豆一起回家。
玉米问,那荞荞麦麦呢?
罗爱曜说,他俩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们会自己走回家,长大以后他们可以自己骑车。你好好玩,玩得开心,不过我不会给你补打牌的窟窿,你也不允许用信徒的供奉去玩牌。你的零花钱不变,一切输赢都自己安排。
玉米点头的时候仿佛要亮出一对猫耳朵,连忙答应。离开棋室,玉米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上的重担给人卸了下来,忽然他发现角落里蹲着一对双胞胎,不知道荞荞麦麦偷听了几分。
玉米比了嘘声的手势,带双胞胎回客厅。这对双胞胎很难捉摸,玉米做好了被奚落的准备,荞荞却忽然说:“哥哥,不要难过哦。念书没什么了不起的。”
麦麦说:“我也不想上学,哥哥你是过好日子呢。”
他们说得有点错也有点对。在施家谁都是过好日子,玉米就是有点心虚。荞荞麦麦说他们可以把自己养的石头送给玉米,玉米不要,玉米不喜欢养死的东西,莲相寺收养的寺猫寺狗都是他在管。想到这里,玉米想回寺里安静安静,便把双胞胎留在房子里,自己走进后山。
施宜菽买了自己的自行车,不过今日她不是下山上学,而是去山下的运动俱乐部。
高尔夫俱乐部拓展了几项运动,例如还增设了射击俱乐部,现在总是赚孩子的钱比较容易,练习能出“成果”的冷门运动项目对家长来说意味着一切。俱乐部里现在能练习多种射击项目,甚至拿到了飞碟射击靶场的资质。施宜菽没有打算通过“项目”来获得任何成果,现在还处于什么都想试一试的阶段,反正俱乐部就在山下,她洗把脸就能去,她家的家庭年费会员资历比她年龄都大。
最近施宜菽在接触□□射击,俱乐部教练推荐她考虑走IPSC认证体系,即实用射击运动。施霜景也是在养育豆豆的过程中才意识到,即便是家里看上去最稳重靠谱的豆豆姐,他家小孩的精力还是旺盛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施霜景刚完成山姆采买,开车直接抵达俱乐部,在俱乐部等她。施宜菽就这样骑着蓝色自行车在艳阳下飞奔,地上几乎无影,正是最热的时候。她骑自行车很狂野,神龙甩尾停车,在一众跑车机车中将自己的车随便往阴凉处一靠,背着包便进俱乐部。
“妈妈!今天爸爸让我带你一起玩!”豆豆的马尾辫扫来扫去,没等施霜景说话,豆豆就向教练介绍施霜景,豆豆已经对流程很熟悉了,请教练给妈妈做培训。
“妈妈?”教练没弄懂这关系,咕哝道。
豆豆与教练四目相对,一抹蓝意于瞳中升起,磷火骤然骤灭。教练不再问了,他永远都不必问了。
施霜景没想过自己也要摸枪,不过送上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试?教练给施霜景做培训,枪口永远不能对人,肩膀手臂姿态,眼睛的瞄准方式,施霜景签字领枪,另一旁豆豆已经跟另一位教练开始射击训练了。施霜景心神激荡,他忆起罗爱曜与他在温存后的一次谈话。
“你知道豆豆现在最喜欢的法器是什么吗?是金刚爱菩萨的金刚弓、大悲箭。她是家里最像我的孩子,选了我当年差一点选中的主法器。”
罗爱曜耐心地回忆当年和施霜景在文殊院与文殊菩萨缠斗的连续放箭,罗爱曜说他其实还是不熟练的,他的主法器是几种莲。施霜景手指在罗爱曜的腹肌上勾下划,什么莲?我只记得颜色,红莲青莲白莲,但在教义里的名字我从来没记住过……金刚弓、大悲箭,这个倒是好记。太好了,至少还有豆豆可以继承你衣钵。施霜景开玩笑道:“我生的小孩是不是很厉害?”
“全都非常厉害。”罗爱曜当人父已当了个够本,但还是当施霜景的丈夫最自在,他掐起施霜景的腰,要施霜景爬上来,卧在自己身上,“但家里还是我最厉害。”
“是的,你最厉害。那我呢?”
“嗯……我没办法昧着良心夸。”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外置良心?你夸我不就是夸你的良心?”
“如果真是我的良心,那就更没有夸的必要了。”罗爱曜顿了顿,“你最珍贵。嗯,这样说比较合适。”
用二十年学会说温软情话,对罗爱曜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哄得施霜景开心,爱人开心万事兴。
珍贵的施霜景感受着手中枪的触感,这种□□的击弹后坐力不强,但还是危险。施霜景随教练的指导开始射靶,从站立射击靶,到室内场地的各处多色靶,施霜景感受着打空弹匣的手感,换弹匣,再来。教练问施霜景要不要和豆豆比一比,施霜景一看豆豆的成绩就摇头说算了,豆豆是天才来着,豆豆刚来俱乐部的第一天,教练在心里就连豆豆的赛程都给排好了。
豆豆玩什么都可以,除了弓箭法器,这些人类的玩具都是乐子。豆豆很记得她和玉米看丧尸电影,豆豆会想,如果我有枪却不会用怎么办?这一问题很快过渡到:如果妈妈有枪却不会用怎么办?施霜景以为他是陪公主读书,然而公主全算好了。公主会从室内练到室外,从固定靶到活靶、飞碟。公主会装作不经意地问一问:“妈妈,你要不要试一试?”现实中不会有丧尸围城,就算围了也没关系,他们是一个安全的家庭。豆豆只是会犯小学生的死亡焦虑,在别的小孩反复向家人确认的年纪,豆豆想的是:训练!训练!豆豆真是太像罗爱曜了。
施霜景卸下空弹匣,交回手枪。别说,还真挺好玩的。豆豆挺会选,以后可以经常来陪她练习。
第196章 来福浩寺篇(十七)
罗爱曜盯这对龙凤胎,分裂出一具法身嫌少,分裂出两具法身嫌多。想当初施霜景刚生完豆豆没多久,终于松口愿意生三胎,施霜景问罗爱曜,能不能一次生完,罗爱曜没有故意做手脚,但就好像施霜景又向不知何处许了愿,最终一次生完,生双胞胎。荞荞麦麦这对龙凤胎按理说应该是异卵双胞胎,外貌不必完全相同,可生出来跟同卵没有任何差别,外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更不能分清男孩女孩。
施霜景在床间开玩笑地一问,“我生的小孩是不是很厉害?”罗爱曜静思良久。这岂止是厉害。
“双子”在佛国亦是一种难得的结构。药师佛的左右胁侍日光遍照菩萨、月光遍照菩萨就可视为双子同构的重要眷属,而传说中药师佛与日光月光菩萨也是父子关系。
虽然双胞胎一天到晚被唤乳名,荞荞麦麦这样的名字太有谷物香气,削弱了危险性,可只有罗爱曜知道荞荞麦麦是真的狠角色。家里玉米是乖顺的大儿子,豆豆继承罗爱曜的衣钵,那荞荞麦麦就是给罗爱曜的挑战,罗爱曜不会用父子关系来驯服他们,可荞荞麦麦继承的密宗佛性因双子的结构而达到一种内部的迭代,就像游戏中的增幅效果在两人的队伍里无限叠加,使得荞荞麦麦的未来更难预料。药师佛有双子做胁侍,罗爱曜却是要以自己为中心,放双子在两边,看住他们。
现今看来,荞荞麦麦对仪轨经文陀罗尼兴趣都不大。他们酷爱体验性的活动,似乎还在找一种与这具人形应身产生紧密联系的方式。家里一个孩子一个拴法,荞荞麦麦很喜欢做手工,也巧了他们住别墅四层,带一个连通的阁楼。罗爱曜将阁楼装修出来,此地就成了荞荞麦麦的秘密基地。
施霜景在生完龙凤胎之后还是有伤元气,荞麦四岁时施霜景断断续续病了三个月,一家人都很紧张,施霜景还向孩子们解释:“我是不会死的,但人类身体总是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你们的爸爸会看着办的。”罗爱曜想给施霜景治好,但施霜景大概是心理年龄上去了,也更信命了,他认为如果有小病,说不定是他身体给的提醒,罗爱曜最好不要干涉。塞翁失马,施霜景因病休工三个月,乐队推掉一场跨年音乐节,结果音乐节时发罕见的洪水,主办方的退票流程走得很难看,还有其他乐队的乐迷在天灾中损失不少财物。
那一病,不需要上学的荞荞麦麦总能在家听见妈妈的咳嗽声。施霜景躺在客厅沙发看电视节目,伴以不定的咳嗽,厨房窸窸窣窣,不一会就看见麦麦端着马克杯过来,小心翼翼,杯子装得微满。施霜景起身接过马克杯,谢谢麦麦,然后施霜景才发现杯子里装的是雪梨汤。田阿姨在厨房喂双胞胎都喝了雪梨汤,麦麦给妈妈带一杯过来,荞荞则是在等田阿姨取出烤好的枣糕。枣糕一上盘,荞荞就端过来,施霜景示意荞荞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他拍了拍自己身侧。
两个小朋友挤上来,一左一右,小狗一般卧下来,施霜景给他们盖毯子,另一手端着杯子,等两个小朋友安顿好了他才喝雪梨汤。荞荞麦麦热乎乎的,脑袋靠着妈妈的身体,或手脚并用,缠住妈妈。
“今天这么乖啊?咳咳,你们要不要看动画片?我陪你们看。”
荞荞撒娇道:“枣糕是热的,先吃枣糕呢。”
麦麦爬起身,接过施霜景递过来的遥控器,她已很能识字了,施霜景看麦麦一路选择网络影片,最后她选中的竟然是讲国外凶杀案的纪录片。施霜景微微瞪大眼睛,他问麦麦:“你们平时也看这个吗?我要看看你们的播放记录……”
麦麦定定说道:“是姐姐看,但姐姐不让我们看。”
天哪,豆豆也才七岁吧!施霜景尴尬一笑,把凶杀案纪录片换成了自然探索纪录片,他说:“那我去查你姐姐的播放记录。荞荞麦麦陪我看丛林探索纪录片吧,看别人怎么用树枝钓鱼。”
荞荞说:“这个我爱看。我也想钓鱼。我还想去爬树摘椰子。”看施霜景暂时没有吃枣糕的想法,荞荞钻出毯子,连盘带枣糕放在妈妈大腿上,意思是现在吃。
施霜景接受小孩的投食。荞荞麦麦是妈妈所生的永恒伙伴,绝大多数空闲时间里,他们会自己玩个尽兴,只偶尔不定时来黏施霜景。今天算很亲昵了。施霜景喝完雪梨汤,吃一大块枣糕,想洗手被双胞胎堵在沙发上,只好抽纸擦了手,然后麦麦马上就要施霜景为她重新扎头发了。麦麦要,荞荞也要。两人都留长头发,外人看了还以为他家生的是双胞胎女儿。
“妈妈,生病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们不会咳嗽?”麦麦专心致志地看电视,随口问道。
“因为你们是小佛子、佛女,不是人类,你们的身体比人类的身体更强壮。生病是什么感觉啊……就是不舒服?咳嗽,眼睛痛,头痛……对了,麦麦,你们会有痛觉吗?”
“我们不会痛。”
即便他们不会痛,施霜景为孩子扎头的力道还是控制得很好。四个孩子全是这样,在体质方面都随了罗爱曜,这是好事,他们都会很健康的。可是没有了痛觉,他们会不会永远无法借由痛觉而感知到“□□”的存在?触觉太轻,不足以强调□□感官。
荞荞的性格比麦麦要稍微内敛一点点。施霜景有认真观察过,他发现双胞胎行动时,总是荞荞打头阵,但麦麦是给出强力一击的那个人。荞荞并没有麦麦那么亢奋,稍微稍微自制那么一点点。荞荞扯掉自己头上的皮筋,也等施霜景帮他重新梳头。
“妈妈,那你现在痛吗?你不是在生病吗?”荞荞问。
“我现在不痛。咳嗽不代表痛。”施霜景比出嘘声的动作,“我今天是在偷懒,给自己放病假。”
荞荞忽然指向施霜景的肺部方位,他的小手戳了戳,再沿着呼吸道一路描上去,荞荞说:“妈妈是这里不舒服,但妈妈会好的。”
他们还那么小,根本没有学习过任何医学知识……难道是罗爱曜教过他们么?施霜景的确是肺部不适,荞荞指得很准,比施霜景还更了解器官在何处。
荞荞从盘里拿起一枚枣糕,掰成三份,以一种滑稽的歃血为盟语气说:“麦麦,妈妈,我们都吃。”
施霜景觉得好有趣,接过枣糕吃下了。麦麦深深地望了荞荞一眼,双胞胎一起吃。吃完换荞荞梳头,大约半小时后,荞荞麦麦开始此起彼伏地咳嗽。施霜景吓一跳,连忙给罗爱曜打电话,他家小孩怎么可能生病?
罗爱曜以法身目睹这一切。他回话道:“荞荞持咒了,想要与你共感病痛。麦麦和他对半分。你真的要快点好起来了,荞荞麦麦都很担心你。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是想知道身为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与玉米、豆豆不同,玉米经历过死亡,豆豆天生对你的死亡有焦虑感,但荞荞麦麦对死亡是一片空白。”
两个小孩随着施霜景的病程,一道咳了三周,病去如抽丝,此后施霜景却都不敢生病了。荞荞麦麦是关心他,但也有一种微妙地借助施霜景来体验人类感受的意味在。他们好像为生病感到自豪,以为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理解死亡。唯一慰藉的是,有一段疾病的经历,荞荞麦麦对死亡有了基本的认知,也就真正开始尊重生灵。
蓝色自行车驶入小巷,少女在无人之地几乎站起来骑车,风格勇猛,三分危险。她抵达“小明棋牌室”,连自行车带书包都留在室外,径直进棋牌室找人。
这一年施宜菽十岁,施宜玉十七。
棋牌室内烟雾缭绕,顶上大风扇积灰结网,牌桌各有鲜明风格,有老头老太太打退休局;有中年人打麻将作大输赢,甚至以此养家;有不上学的十八岁混混陪没结婚的三十岁混混打混时间局。施宜玉不在外间,更往里,拐弯,穿过一个小院,施宜玉这把坐庄,打的是街道的半专业局,也算是教学局,牌桌旁围了很多成年人。
施宜菽挤到施宜玉身边,俯身问道:“这一把还有多久?”
“快了。”施宜玉拔高音量对众人说,“大家都知道的,我妹妹来了,我打完这把就撤。”
“跟你打麻将太恼火了,一赢钱就要跑。”中年人下家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