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 第43章

作者:砂金流渚 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惊悚 欢喜冤家 治愈 玄幻灵异

今天罗爱曜依旧不在家,施霜景给自己做了一道水煮肉片,正要配着白米饭开吃的时候,他收到了庄晓的微信消息。是的,庄晓有手机,之前他们已经加过了联系方式,这是礼貌。

庄晓:我闻到你做饭的香味了,好香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要不要来点?

一剑霜寒:[一大盆水煮肉片照片]

庄晓:我就知道

庄晓:我闻到泼油的辣椒香味了

庄晓:可以来点吗,小安也想尝尝

一剑霜寒:好,等我

施霜景这可不就来劲了么。他之前的餐具都留在了楼下,怕庄晓自己做饭时没东西用,但施霜景很聪明地把他的那些饭盒都打包带到楼上来了,正好给庄晓父子一人装一份。

单层单隔的饭盒,左边装水煮肉片,右边装白米饭,再将蒜泥笋尖码在米饭上,施霜景把肉片分了三分之二给他们,蔬菜则全给了,反正回来还可以再炒一盘。

施霜景装了两个饭盒下楼,敲门,庄晓很快就开门,室内依旧是暗色到看不清任何东西,施霜景已经习惯了,只交代了几句,让庄晓和庄理安不要硬吃,施霜景是S省人,做菜是挺辣的,庄晓的家乡不怎么吃辣,就得悠着点。庄晓表示他个人能吃,庄理安吃不了的份也由他来吃。

这会儿站在门口闲聊时,施霜景才得知,原来庄晓和庄理安的餐食是由蒋良霖准备,但庄晓其实不大吃得惯蒋良霖的调味。他们不让庄晓点外卖,不能让陌生人类有机会看到门内的任何场面,否则人类有危险。蒋良霖送了菜给他们,庄晓这几天正试着捡起自给自足做饭的手艺,可惜他做甜点有天赋,做饭就非常普通,今天要不是施霜景做饭太香,他不会开这个口。

回到家中,施霜景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的用处。不知为何,在某种安排下,好像人类总是忙于琐碎,而非人则是忙于惊世。庄晓被关,他也被关。好吧,两者性质不同,但这种无力的感觉——施霜景沉肩,吐出胸中郁气,想要暂时忘记这种感觉,于是进食。进食完,施霜景胸中那某种不得劲的、沉甸甸的憋闷感更清楚了,他草草收碗筷进厨房,进一趟浴室。

他双手撑着洗手池,镜子里倒映出穿条纹长袖T恤的他,有点像美剧里穿囚服的犯人。施霜景洗手、洗脸,忽然有些双目胀痛,就用清水再冲了冲眼睛。用毛巾擦干脸,施霜景忽从镜中看见自己身后的家里一阵金光。金光本是吉祥兆,但施霜景不会再被这种看似吉祥的迹象蒙骗了!估计又是佛子留了什么吧。

施霜景无法从浴室镜子确定那金光的光源从何处而来,又没办法移动浴室镜子,只好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吊诡的是,前置摄像头竟然也有用!施霜景只能让自己的脸占据半个屏幕,然后另一旁空出来去找金光的源头。

从浴室出来,到走廊,不是左右两个房间,施霜景专门打开门来看过了。那么就是客厅。施霜景一路倒退,只见手机里的客厅,金光更盛,但施霜景一回头,客厅什么都没有。

沙发没有,窗户没有,桌子没有……金光太刺眼,施霜景几乎不能从前置摄像头里看到客厅的场景了,只剩下金光和他。当镜头转至收纳的橱柜时,前置摄像头黑了。施霜景回身,果断地打开上橱柜,没有。那么就是下橱柜。

下橱柜里赫然躺了一把看不明白的玩意。

看手柄像是金刚杵,但比杵要更大上一圈。施霜景蹲下身仔细打量,果断握上去,郁闷情思一扫而空,如清风破障。拿在手里也沉,很有份量。施霜景拿近了看,才发觉在握柄上端是一截断面,其形状不大像是金刚杵,杵尖通常不长而且呈三菱柱型。这是较薄、较宽的断面,像刀或者剑。

施霜景下意识摸了摸项上的佛子玄珠,这肯定是从玄珠里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宗教法器。施霜景被罗爱曜仔细教育过,不能形容他是佛教,但是可以形容他是佛门密教。那就是密教法器。可这法器怎么是断的?施霜景努力让自己不要总是盯着断面看,至少剑柄如此精美,小而浑圆的金刚轮置于剑柄中央,三脉宝笼给人以轻轻旋转的错觉,还有莲花纹和小到让人难以辨别的梵文经。连接剑柄的只剩大约两厘米的剑身,断是断了,却像是崭新的,铁色霜寒,如银如雪。施霜景再凑近,眼睛离剑身只有几厘米,看见剑体内隐隐约约有什么,可他一点也看不清楚。

这是不是就是罗爱曜所说的,跟法器玩一玩,等法器找上门?

可惜是一把断剑。施霜景轻声叹息。总比没有好吧!

他将断剑放回橱柜内,等罗爱曜回家再问。施霜景还担心自己是不是打扰到这法器了,放在橱柜里像正在睡觉似的。可刚才的金光难道不是在引起他的注意力?施霜景又拉开橱柜,仔细摸了摸剑柄,说是摸都轻了——仔细盘了盘剑柄。虽然不是武侠小说里那样威风、凌厉的剑,但法器剑也给人一种锐利、潇洒的感觉啊!光看剑柄就知道。

随着柜门的关闭,黑暗席卷重来。残剑静静地躺在橱柜中央,倘若有一枚极为高清的镜头,对准残剑剑体处,会看见细密的、斑驳颜色的微尘正缓缓合聚,剑岿然不动,只有断剑之尖笼在一层人眼几乎不可见的尘雾中,徐徐生长,色杂却凝聚成白。

第81章 旧日幸存者篇(三十三)

从前天开始,C市冬雨不停,堪比夏季。周边水库发出防汛通知,市内地铁偶有停运,雨最大的时候路上积水积到车门的一半高度。

施霜景将他在橱柜里发现的残剑展示给罗爱曜看,罗爱曜一言不发,这十分罕见。施霜景要将残剑放回橱柜之时,罗爱曜忽然拦住他的动作,要施霜景将残剑随身携带,在家则是放在靠近床的地方,床头柜或是衣柜都行。施霜景问为什么,罗爱曜不答。施霜景只能将残剑放进书包,每次出门都要背书包。

凄风冷雨笼罩着励光厂,厂里大部分居民都是老年人,大雨滂沱之际大多是不愿出门的,每天在路上行走的除了还没放假的学生,就是要上班的成年人。最近厂里多了很多新面孔,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徘徊不怀好意。

施霜景很自然地想到了纪复森的信徒们。

根据庄晓的情报,纪复森似乎收留了相当多的信徒,平时将他们聚集起来、藏起来,让他们在幻觉、臆想和癫狂中消磨生命,等待纪复森的指引。庄晓说,在励光厂判断这些人的方式非常简单,看他们的眼睛——在他们的漆黑瞳孔旁边,会有一个看似反光点、实则烙在视网膜上的白斑。可能由于纪复森的“视力”在励光厂受限,祂通过这一方式来“看见”本应该看见的东西。出了励光厂所碰见的其他信徒会有别的特征。庄晓非常擅于总结这些细微的差异。

招魂仪式即将举行,施霜景非常好奇,他楼下的家那么小,怎么举行仪式?佛子的仪式不都很大阵仗吗?

愈是临近仪式,施霜景愈是能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大家都不告诉他具体是什么安排,更别说有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庄晓行动受限,又不愿意在通讯联络上说,施霜景知道仪式安排的最后一个窗口也被关上。罗爱曜对施霜景就像施霜景对玉米,知道你听不懂、无能为力,最后只要通知、行动就好。施霜景会对玉米解释它所受的袭击或是他们频繁的搬家吗?施霜景不会,罗爱曜也就不会。

“系在眼睛上。”罗爱曜递过来长条形的蓝绸,“你在楼下的家里绝对不能摘下它。”

施霜景试着绑蓝绸,他问:“我不会故意摘,但万一被弄掉了呢?”

罗爱曜略一思索,回答道:“昨晚我亲过你的眼睛,应该能抵一阵。如果弄掉了,立刻重新系上。”

“那要是布没了呢?”

罗爱曜没想到施霜景这么谨慎,他又拿来一条,斟酌几秒,塞进施霜景的衣兜里,“备用。”

……

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下楼前施霜景给玉米放了非常充足的食物和水,罗爱曜给自习室做好了布置,这才能安心锁门。站在楼下的家门前,施霜景紧了紧眼睛上的绸带条,冰凉柔滑,确实很不安全的感觉。

这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罗爱曜拉着他的手腕,口头提醒,让施霜景抬脚,迈进门。施霜景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起初完全是漆黑一片,脚步不停,施霜景马上就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能在居民房里走出的步数,这已经不是他们日常的家了,室内完全是另一个空间。而后视野右侧忽然出现微弱如燃烛的光迹,施霜景的注意力全转向这唯一的光,很快地,他重新看到了罗爱曜,也看见了其他人。

原来眼上戴布的不止是施霜景。除了罗爱曜,其他每一个参与者都要戴,不论是不是人类。施霜景甚至能分出颜色的区别。郎放戴的是红布,蒋良霖和蒋念琅戴的是黑布,庄晓和庄理安则戴明黄色。

除庄晓父子,其他人都直身站立。庄晓与庄理安跪坐在金色蒲团上,低头弓身。庄理安很不自在的样子,偶尔会转头张望,反倒是庄晓一副十分虔诚的模样,应该是做好准备了。

那亮光不知从何而来,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找不到切实的光源。罗爱曜松手,将施霜景留在郎放身边。施霜景、郎放、蒋良霖和蒋念琅围成弧形,站在庄晓父子身后。罗爱曜蹲下身去检查庄晓父子已经完全遮好了眼,他低声与庄晓说了几句,转而去牵庄理安。庄理安起初有些抗拒的,庄晓安慰他,庄理安才慢慢平静下来,最终跟随罗爱曜往前走。

“我也要上前。小景,如果一会儿蒋良霖也过去了,请你帮我们牵住小鼓。”郎放这样说道。

施霜景应下。

蒋念琅热乎乎的小手握住施霜景,她从出生以来见过的大事不可谓不多,但今天这阵仗也是她第一次。

随着罗爱曜与庄理安的脚步,众人发现原本坚硬平滑的地面微微泛起涟漪波动,像是踩在水上,可他们踩住的质感又是全然地面的。在这般黑暗的环境中,地面如波浪的微光显得更为分明,甚至像是踩在了烛浪之上。二人逐渐远去,但随着身形的缩小,远处高耸的立柱忽然显像,有金、银、玉、灯的四种光亮的质感,辉煌如金,熠熠如银,莹润如玉,缤纷如灯。此柱似轻又似重,流苏结构无风自摇,可柱体岿然不动。

郎放跟在二人身后,独自踩在如水的地面上,他的动作则令人更加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施霜景的错觉,他忽然能看见水面底下有灰白色的影子,游荡飘曳,似魂似魄。郎放的手里出现了一捆红线,以郎放为中心,红线四射地没入水中,勾住灰影。郎放愈往前走,红线愈多,勾住的游魂也就愈多。等他走到庄理安身旁时,手中已是粗粗一枚线球,像是有一千个、一万个游魂被强行聚集在一起,这些游魂和牵绊都随着红线球被交到了庄理安手中。

庄理安捧着红线球,对一切都很惘然。

施霜景特别想问,可这场景太静谧了,他们像是来到了一个介于生者和死者之间的中阴之地,在这地方不可以高声,会同时惊扰活人与死人。而且罗爱曜应该也很忙,他不如上次鬼子母神仪式时那么自如。

你想问什么?

罗爱曜的声音忽然在施霜景心里响起。

施霜景:“我感觉有点毛毛的,红线牵着的都是死人吗?”

罗爱曜:“是。这些是信徒,但不是纪复森的信徒。”

施霜景:“什么意思?”

罗爱曜:“纪复森吃其他神,强行将其他神的信徒归为己用。这些是因为没有归顺而惨死的信徒,还有几乎是信徒的那些相关者。你还记得你们在滑冰场所见的人河吗?冰面下密密麻麻的人型,那些调查者、信仰者、狂乱者、闯入者。他们死了,但困陷于中阴,无法去往轮回,不论是在我的法则里还是在郎放、蒋良霖他们信奉的法则里。‘舍此身已未受后身中间应断’*,我不常在这一中间世里活动,有些生疏。”

施霜景:“是说你一个人没办法全部搞定吗?”

罗爱曜:“嗯。所以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施霜景暂时没有别的问题了。他的注意力全被仪式本身吸引走。

庄理安立于高柱之下,转过身来,罗爱曜与郎放立于两侧。蒋念琅忽然攥住身边两个人的手,她后退,意思是要将蒋良霖和施霜景往后带。两个大人照做。此时这一异常的、黑暗的水陆法会中响起密咒诵声,每个字都像是金砾掷头,疼痛像是某种提醒,逼迫人们在此咒声中清醒自处。

高耸的金玉幡幢狂乱地摆动,其光耀也一同失控地漫射。施霜景只见过最最简陋的魂幡,那些人死后家属手中提着的白幡,几根白须恨不得是人手撕开来的。罗爱曜的玉幢至少高达三十米,他们所在的是罗爱曜自出生以来就未曾示人的、独属于他的佛子宝殿。其面积多少、挑高多高,完全是未知。玉幢顶天立地,却也没有真的支上宝殿的最顶端。一切都还沉陷在漆黑之中,竟然有某种荒芜的萧索之意。

咒声渐强,此时如水的地面下有一抹浓重的暗影扫过。比起金玉幡幢和庄理安所在之处,唯一跪坐的庄晓反而最是令人担忧。

他们都眼戴色布,可都能看清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庄晓如一叶孤舟,低头望水。

庄晓想,这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他必须直视这一切,犹如直视他浪费的所有人生。不论发生什么,这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出自《成实论》卷第三·有中阴品第二十四。

第82章 旧日幸存者篇(三十四)

地面下的漆黑深水荡起异常的水波,并非如风吹过钩起的涟漪,或孤魂经受拖拽所带出的杂乱水迹。水的内部摆荡起混乱的漩涡,顺时针几圈之后又逆时针几圈,这样不规律的漩涡呈现出来就是直入地心的坠落,漩涡不成型,可深渊已成型了,只是不稳定。

庄晓就跪坐在这混乱口、漩涡口的最中央,这样可以低头凝视的机会绝无仅有。

他们每个人眼睛上的色布各有讲究。佛子宝殿色杂成空,如他本尊的琉璃法身一般不可直视,寻常的眼睛见了有极大的危险,就算不是寻常人类,例如蒋良霖这样的龙和郎放这样的孽镜台、沃燋石转世,也应当避免与佛子的本体设置打直接的照面。

绸布颜色是身份的指代。蓝色是佛子特许,红色是沃燋石显现,玄色是龙,明黄色则是纪复森本体眼睛的颜色——用庄晓的话说,其实应该是脓黄色——这里指的是异教徒。因此只有庄晓与庄理安需要虔诚、需要跪。

玉幢下的庄理安原本一副迷惘模样,可手中捧着红线球,借助这些枉死信徒的中阴身,庄理安的阿赖耶识蠢蠢欲动,大概是饕餮的瘾犯了,当下就有阿赖耶识要脱体的征兆。罗爱曜终于抓住机会,识别出庄理安这异于常界生物的阿赖耶识——如果说这些善的恶的寻常人类、动物、生灵的阿赖耶识是梳理得非常清晰的白色,那庄理安的阿赖耶识则像是爬满了霉点的斑驳杂色,一团又一团的、小丛的混乱点缀其中,可剩下的部分又在勉强遵循着秩序。

庄理安的阿赖耶识绝不可被形容成污浊。它生来如此,纯白与斑驳永远相争。庄理安尽力了。

罗爱曜无法改变庄理安的阿赖耶识之性质。阿赖耶识是个体、生灵诸法修行的种子,是天性。但罗爱曜愿意替他固定住他的阿赖耶识,这一异常的第八识既然已经存在,就不要消散了。罗爱曜微微俯身,双手按在庄理安颈侧,像是替他压住即将脱体的阿赖耶识,留在头中、脑中、躯干中。咒声更清晰、更具有实在性。罗爱曜直直望向庄晓的位置。

双胞胎多为共业,其阿赖耶识也是一分为二,虽各自成长,但具有同一根本。如今罗爱曜借庄理安的阿赖耶识来引他哥哥的阿赖耶识,这真是史无前例的。罗爱曜压根就不知道庄理安哥哥的阿赖耶识是否还存在,甚至连引魂时可以使用的名字都没有。

庄晓曾说:“已经死了,就不要起名字了,这样还能少伤心一点。”说完,庄晓沉郁寡欢,被人突然问起死去的大儿子的姓名,即便有理由不起名,内疚感还是在凌迟他。所以,“不知道现在才起会不会太迟,我没什么文化和灵感。叫‘庄乐’?我看过一套童书,主角是一对小孩,女孩叫苏菲,男孩叫庄乐。我不知道。给他起名像自欺欺人一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这个名字太敷衍了,还是不要用这个名字了吧?”

一声凄厉尖叫撕裂庄严法会。

庄晓听见了,施霜景也听见了,剩下其他人却没听见。施霜景几乎听得耳朵流血,人一下子就站不住了。庄晓身形一歪,险些从蒲团上摔下去。看来这尖叫只对人类有影响,其他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施霜景堪堪站住,别人只是见到两个人类受了动摇的模样,蒋念琅一脸关切地问施霜景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施霜景听不见,他做了个自己听不见的手势,尝试说话,可他发出的声音不论是自己还是其他人都听不见。庄晓更严重,他躬下身来,竟然是要解他眼睛上的罩布,只是他的手指肌肉在不规律颤动,他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施霜景按捺住自己制止庄晓的冲动,他以为其他人会注意到并帮忙,但他等了两秒,并不是。

蒋念琅和蒋良霖的动作几乎是瞬间静止了,而远处的郎放、庄理安和罗爱曜忽然化作朦胧虚影。施霜景松开蒋念琅的手,跑向庄晓,抓住他即将解开黄绸布的手,并努力将他眼睛上的布重新捆好。

“他来了……他来了……”庄晓机械地重复这三个字。

再过几秒,不知来处的尖叫声又响起,像是往施霜景的后脑勺打闷棍,胃里翻江倒海,欲作呕。庄晓的手又不听使唤了,施霜景紧紧地抱住他,同时他竟然感觉到自己后脑勺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甚至离他的头非常近。

某种濡湿的质感,黏腻的、冰凉的、渗透的质感,从施霜景的后脑到脖颈,再到后背,浸透了衣物,贴在皮肤上。可施霜景的身体很烫,他身上抄满了佛子诫文,两相接触,他浑身的诫文被强烈地唤醒了,金色陀罗尼如贴身之被。施霜景至多就只能做到这一地步了,他像是赤脚踩在湖中央,蒲团之下的黑水比海还恐怖,施霜景也害怕啊,他甚至觉得,这些东西就是故意要朝着脆弱无力的人类下手,挑软柿子捏。

在这一次尖叫止息与下一次尖叫来临之前的空隙里,施霜景忽然忆起了佛子密咒,也就是罗爱曜教他的召唤佛子的真言密咒。上一次被纪复森报复也是这样的情形,佛子明明已经到了,可他进不来。法器是佛子现身的前奏,法器可以抵御一阵子,然后要诵持佛子咒。是的,是这个顺序。

施霜景随身携带了那把残剑,他空出一手,在书包里找,很快就摸到了残剑的断面,忽然一下被割破了手。施霜景完全没发现,反正是找到了法器,然后诵咒。施霜景仿佛能感觉黑暗中的怪物正提气并酝酿下一次尖叫,施霜景忆持佛子咒的动作如此流利,难得做了一回好学生。

黑暗的吐息忽然被人扼住。紧接着,一根尖柱猛然刺穿其发声的部位,被引来的黑水中的秽物整个随着尖柱的移动而向上拔起,其混沌、狰狞、扭曲的肢体犹如根系,与黑暗密不可分。

施霜景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一直念。他发现他愈是念咒,怀里的庄晓就愈发平静下来,不再挣扎。直到罗爱曜和庄理安的身影终于从朦胧虚影定格为清晰的人形,罗爱曜牵着男孩从玉幢处走来。

罗爱曜将庄理安送还给庄晓,庄理安紧抱庄晓,不让庄晓回头,罗爱曜则是牵走了施霜景,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要他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不用说话,所有的交流都在心中完成。

罗爱曜:“我来了,你不用念了。”

施霜景:“为什么你就在面前还会发生这种事?”

罗爱曜:“这是它们的天赋,把我们隔开。”

施霜景:“你在拿我们人类当诱饵吗?”

罗爱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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