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 第39章

作者:砂金流渚 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惊悚 欢喜冤家 治愈 玄幻灵异

第70章 旧日幸存者篇(二十二)

介绍那么多,活像是罗爱曜在上课。无人应答,罗爱曜忽然敲敲地图,彩纸扑拉作响。“它把人当奴隶,把弱神当食物。”罗爱曜一句话总结。

“然而它们同时又和奴隶生孩子?”蒋良霖费解,觉得这东西的行事作风好抽象。

“人类有时候很神奇,也有潜力。人的想法也很多。人是某种前置阶段。”罗爱曜说,“你们怎么看?是打算换个地方假装无事发生,还是冤冤相报?我已经清算不出事情的开头到底是什么,是你去追那沙漏装置还是我真的进入地铁站深处。但它出现在我计划招揽鼓龙的期间,看来与我有关,那我就必须得争了。”

罗爱曜一直气性大,只是寻常没有什么事件去引出他这面,实际他性格非常追根究底、不依不饶,甚至好斗。就凭莲花法器能被三次投放,就知道罗爱曜这人不行动则已,一行动就必须有个明白结果。他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蒋良霖说:“你提到那位庄晓,我突然想起昨天吃饭的两位警官,这个庄晓应该也有点东西吧,不然怎么会手握这么多失踪人口证件,同室失踪犯人应该也是他干的。嗯……你不会已经把他带过来了吧?关在某个你的随身空间什么的?”

罗爱曜:“……”

“那你帮庄晓找残碑了吗?”施霜景开口。

“我把他锁进圣母院的地脉圣母残骸里了。”罗爱曜说。

施霜景:“……”

“他自愿,而且请我设障,防止那东西探知,是便宜他了。”罗爱曜耸耸肩,“如非必要,我不打算让他与你们见面。这些信徒已不能算是人类,处于半疯半痴边缘,大部分信徒还与他们所信仰的异神共脑。你们昨日碰见的‘外国人’叫纪复森,是那东西的人类形态,据说他的人类身份在黑市地下运营拍卖生意,我猜想郎放之前那些作品已是转手被他收回了。那些梦可能是它故意设下,一步步引你们过来,但不知道它的目标究竟是龙女还是你们全家。庄晓与纪复森不共戴天,从他那儿倒是可以透露许多情报。我没答应他别的,只是残碑而已。”

蒋良霖听下来,只觉得罗爱曜出现得真是时候:“你需要蒋念琅帮忙,我们因隐隐受到威胁而出现于此——所以为了合作,你接下我们的要求……那你可千万不要放过纪复森!”蒋良霖露出“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好”的表情,对味了,这竟然真是因果。

罗爱曜:“要我提醒你么,其实我吃人也吃神。我只是不需要吃它们来维生,纯粹是喜好。”

“我才不管你怎么吃。人吃人都不奇怪,更何况你这样的存在。”蒋良霖说。

郎放再一次出来结束二人的口头争执,“我还是想见见庄晓。”郎放深知罗爱曜没有耐心转述所有信息,罗爱曜与蒋良霖都是喜欢跳步骤的人,不论说话还是做事。要想真正地知晓事件全貌,恐怕还是得靠郎放这种耐性十足的人去作一手接触。

“我已指了圣母院坐标,你们可以去看看,郎放可以找见那条路,我使用的是金刚轮密阵。今天我要带施霜景去别处,我们就分头行事吧。”

罗爱曜一把拎起施霜景,后者完全不知道今天还要出门,以为今天就是留给他和玉米收惊的呢。蒋良霖再要了一杯咖啡,七年多了,他还是那个被事情追着屁股咬的社会人,郎放面色淡定,指不定心里怎么摩拳擦掌呢。还是早点解决这事吧,蒋良霖真的不想再被郎放的画作或是雕像惊出后背冷汗了。

“那你说什么‘我不打算让他与你们见面’?!‘们’字在哪里?”蒋良霖如梦方醒。明明只是不想让庄晓见施霜景。

罗爱曜轻巧地绕过这质问,给到提醒:“对了,见到庄晓的时候,不要演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戏码,小心被他记恨。”说完他便带着施霜景离开,他们现在其实聚在蒋良霖的房间里。

蒋良霖苦着脸酗咖啡,郎放看出他不想去,亲和道:“你在这里照看小鼓?我自己去。”

蒋良霖赶紧抬手让郎放停嘴,“请不要这样诛我的心。我肯定要跟你一起去的。我在想,我们过去没找到的许多钟山神,是不是也是让纪复森这样的东西吃了?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发现?”

“一起去看看吧。佛子其实也算得上恶神,我已应付过了。小鼓和小景都说纪复森是外国人,我对西方流派不甚了解,庄晓如果了解他,那我们就去问庄晓。”郎放隔着衣服捏捏小龙的脑袋,低声嘱咐她,让她就这么盘好,不要乱跑。两个男人带一个女孩,傻子都知道要朝女孩下手,不能把蒋念琅暴露在不安全的环境里。

“这么说不大好,可幸亏昨天小景和小鼓在一起。只有小鼓的话,我不确定罗爱曜真会上心救人。”蒋良霖起身,“也幸亏小景遭了报复,否则罗爱曜现在估计就退出了,只会觉得无聊和事不关己。我看他现在报复的心思可比我们重得多,毕竟他对自己的能力更自信。”

昨天蒋良霖和郎放从商场的安全通道追进去,郎放专司神鬼巫术,这种带有异质色彩的凶险情形颇让郎放束手无策,就连罗爱曜也得找到切入点才能施以咒法。郎放的阴阳眼与蒋念琅的龙目差不多,都遭遇了视野融化,安全通道是唯一稳固的地方,郎放看进去,无鬼无魂,一片干干净净,这就更是异常。

既然蒋念琅是龙,那她父母中必然有一方同是龙,在这方面她是随了蒋良霖。蒋良霖的故事说来复杂又话长,只用知晓他现在是半条龙即可。反正他是最活在当下的人,还把自己当纯粹的社畜。

蒋良霖的逆鳞嵌在蒋念琅的神魂中,他知道蒋念琅暂时还没事,而且他能感觉到他与自己的逆鳞相距甚远,说明他们看起来是在一个空间中,但其实中间距离根本无法估量。蒋良霖与郎放一致决定先追踪始作俑者,一路顺阶梯往下,本来滑冰场就在B2层,安全通道的楼梯无止尽地往下铺设。蒋良霖感知到蒋念琅没有化龙,这小姑娘其实平时非常冲动,不化龙肯定有她的原因,蒋良霖就也只能沉住气,不使用他的龙态。愈往下走,感觉愈奇怪,有种脱离地球的感觉,仿佛重力条件缓慢发生改变,精神也受影响。走到某一阶,蒋良霖忽然拉住郎放,不能再往下了。

郎放想留标记,蒋良霖不让,他感受到某种非常阴险的氛围,毒蛇吐引信一般,令人一阵一阵地后背发寒。或许此刻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更好?正在这时,蒋良霖忽然感觉到他与蒋念琅的距离近了很多很多。蒋良霖只好拉郎放回去,一路上感觉阶梯愈来愈软,像水泥融化,蒋良霖没法,只好谨慎地释放自己的龙息。

他是龙在这个世上的投影,是一条半死的龙,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借着龙这个概念而驱使灵力,就显得更没有章法。不同于蒋念琅那晶莹剔透的龙气,蒋良霖的龙息更像是烛阴焚毁天地所剩的灰尘,而这样的龙息其实与熵减过程有关,帮助稳定混乱环境。这般调整之下,二人很快回到出口处,还没推开门就已听见蒋念琅的哭声。

回忆结束。

今日要去圣母领报修院,蒋良霖去最近的车行租了一辆车,与郎放二人驾车前往。现在仍是元旦假期,但看守已经返工。蒋良霖和郎放到底是更像活人的活人,罗爱曜可以进出圣母院无碍,蒋良霖和郎放却不能。他们为了避开看守,是从领报修院的后山潜入的。蒋良霖这么一个天天坐办公室的精英,和郎放在一起这么多年,终于是习惯了和郎放一起做野人,这真是没办法。

“佛子说他用了金刚轮密阵,幸好我前世是沃燋本体。我们有照应之法。”

总之郎放确实是找到了罗爱曜的密阵,湿漉漉下过雨的领报修院在几息之间轰然崩塌,俨然成了一座废墟,这废墟是百年前的领报修院,在这一时空中才有可能找到地脉圣母的残碑,庄晓也是被关在了这里。

圣母院已是塌了个完全,房梁与柱子东倒西歪,堪堪撑起几面碎墙。令人感到惊异的是,圣母院虽然塌了,其内部却是一点没有见光,是从比较宽阔的规模坍塌成了更为紧凑的结构,院门敞开着,内里漆黑一片,是光所不能至之处。

大概是罗爱曜远程也能控制他的密阵,郎放和蒋良霖毫无阻碍地进入圣母院。这密阵其实完全是笼罩在圣母院原本的结构上,覆盖了每个角落。残砖乱瓦所搭成的小型圣母院只能看见中间一条主道,通往圣母像。圣母像已被砸得面目全非,基石上只剩一圈长裙裙摆与赤足。基石背后有一条下沉的坡道,地上有血一般的痕迹。蒋良霖脑袋中冒出一个无端联想,觉得很像是圣母自断了双足,翻身爬进了这下沉坡道,直进黑暗。

又是下坡。就连郎放都忍不住吐槽道:“这些东西难道是从地心爬出来的吗?所以一有事就要回地下去?”

“就是啊,我们地府出来的都也只是修修地宫而已。”蒋良霖自嘲。这一下就把自己拉回了非人类层面去。

有郎放的先天天赋帮助,他们二人走入密阵阵中的过程相当顺利,散步一般轻松,只是心理紧张。下沉坡道斜斜地插入地下,还不如走楼梯呢,下坡真让人膝盖痛苦。一路上二人都隐约听见回荡的诵经声,几种语言交替,中文、英文、拉丁文,甚至还听见方言,毕竟这是S省教区。

不知行进多久,他们终于见到罗爱曜所说的“地脉圣母”遗骸,也终于明白残碑是从哪儿而来了。蒋良霖和郎放想来见庄晓,庄晓却对他们完全无所谓。庄晓已深深地为“复活”这回事着迷。

第71章 旧日幸存者篇(二十三)

施霜景坐上罗爱曜的车,现在他走到哪儿都背着书包,因为里面装着罗爱曜给他的法器,能让他心安。罗爱曜的目光则是几次停留在施霜景项上的祭蓝色珠串上,越看越不顺眼,像是看废品的眼神。

他们一路开往升仙湖,罗爱曜撂车门的动静简直震天响,施霜景发出疑问:“佛子,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这你不用管。跟我来。”

罗爱曜步亦步,施霜景趋亦趋,很快二人就来到人工湖边。这时罗爱曜往水中一指,对施霜景道:“下去,进水里。”

“现在?为什么??”施霜景一个头上顶三个问号。

可罗爱曜哪会回答他为什么,罗爱曜只是抱着手臂在岸上等,大有一副如果施霜景不下去他就把他踹下去的姿态。施霜景面上不动,心里暗自崩溃,俯身弯腰,准备脱鞋,罗爱曜又说:“你就这么进去。”

“鞋子会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如果不是天气太冷,施霜景甚至愿意脱了长裤再进去。

“让你做你就做,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施霜景拗不过罗爱曜,紧了紧书包,叹气一声,只好踩着松软的岸边泥地,顺着罗爱曜刚才手指的方向往湖心去。施霜景低着头观察水面,鞋子踩着水了,感觉脚底一凉,但还没有进水,施霜景提气,谨慎地迈步,走了几步却发现好像脚底与脚踝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冰凉,他狐疑地抬了抬脚,发现根本没湿。施霜景回身看向罗爱曜,罗爱曜绷着脸色,示意他快往前走。

这人工湖的深度不可小觑,施霜景是揣着担心往里走的。大约水没过膝盖的时候,施霜景却踢到了什么,那一下并不痛,只是感觉浑身一震。郎朗白日下,湖水清澈,但湖下水草杂物众多,所以视线还是有遮挡。施霜景伸手进水中摩挲,摸到沉手之物,捧起来,发现是两只手掌合并大小的古钟。

施霜景举起手里的钟,无声询问罗爱曜,是不是这个?罗爱曜点头,让他回来。

“上次你说你总是梦见升仙湖,在湖边绕圈,是因为它。”

甫一上岸,罗爱曜就给了答案。施霜景双手捧着微缩的梵钟,完全是不明所以。罗爱曜继续道:“我常用这钟做警示,且它钟声响起时,自带遏制、困厄的效用,所有有时我也会拿它来捕‘兽’。我埋它在这里原本是为了防止那沙漏装置再次出现,没想到你却总是被它勾进梦里。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对我的法器有感应,我的法器还会自动找上你。焰口法会施食恶鬼那时,你得到一枚金刚杵,但那不是我给你的,而是它离开我宝库、自动找上你的。更早之前你对我的佛像也并无禁忌,还记得我去你家吓你的第一晚么?我的兽首梵轮原本应该把你剥皮去骨,可它也只是咬了你一口就停下了。”

听完这些,施霜景身上一阵寒又一阵热的,怎么,你还想让我夸你吗?这不摆明了是罗爱曜一开始真想杀他么!可看罗爱曜现在坦然承认的样子,施霜景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恩好,只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佛子?”

“总得教你一些防身法,不好再让昨天的事发生第二次了。”罗爱曜顿了顿,施霜景这是有点生气吗,氛围不对,语气放缓,“如今我的因果与你的因果绞缠在一起,你要是在我涅槃之前就死了,事情会有些麻烦。”

“你真的要教我?教什么?”施霜景还没来得及多消沉,一听到罗爱曜要教他一些很酷的东西,施霜景又来劲了。

“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教你防身的方法。我们先回酒店。”

“我以为你还要去地图上其他标注的点看看呢。”

“这不很明显么?”罗爱曜非常轻松地说道,“蒋良霖给的地图精度很高,郎放感应到的地方,五公里内一定有大片水域,你对照现在的场景,很容易就能想到沙漏装置与水有关。单从形态来看,沙漏这一形态几乎就是水面倒影,如果只看一半,那就是近乎三角的装置。我们要找也得找这样的装置,之前庄晓提过,他知道这装置从何而来、用处是什么。”

“那装置是什么?用处是什么?”施霜景双手捧着梵钟,又是跟在罗爱曜身后。这人怎么搞的,尽当谜语人了。

“找到之后拆给你看,有实物比照着讲会清晰些。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它是类似星槎的产物。”罗爱曜边走边用手比出一个三角,展示给施霜景看,“星槎就是你们现代人说的飞船。但依照我非常短暂的印象,我认为这艘星槎存在于这片土地的时间相当长了,至少长于我存在的时间。这和庄晓提供的信息也对得上。”

这是罗爱曜第一次用“你们现代人”这个说法来区分他和施霜景。施霜景听得新鲜无比。刚才罗爱曜都没把这个情报告诉蒋良霖,却比划着先告诉了施霜景。施霜景现在有点同意罗爱曜之前的说法了——施霜景和罗爱曜是一边的。他们是同盟!

罗爱曜又读到施霜景这一想法。怎么说好呢,罗爱曜倒是觉得与施霜景在一起还算省心。这小孩的情绪反应都很当下、即时,只要转移他注意力,他很快就不想之前的情绪了,不知是不是被生活打磨的,没空陷入负面情绪,更喜欢立刻反应和行动。

罗爱曜当然对蒋良霖他们有所保留。罗爱曜甚至认为蒋良霖也有一部分答案,只是没有与他互通。蒋良霖不提,那他干嘛要提?罗爱曜已经够好心了,让他们有机会去直面庄晓。罗爱曜不想那么轻松就成全蒋良霖。这一路罗爱曜所作的苦工实在是荒唐,罗爱曜看不得蒋良霖在家坐享其成。

回到酒店,玉米的食盆空空如也,就连残渣都舔干净了。施霜景检查玉米的猫砂,给他铲掉排泄物之后,施霜景给玉米放进猫包里,再开了个罐头给他,意思是让他再猫包里多待会儿,吃吃罐头睡睡觉,不要出来。

罗爱曜要教些真正酷炫的东西!

施霜景将他现有的佛子法器都摆在桌上。脖子上的青金石佛珠,金刚杵,佛子金像,还有刚才拿到的梵钟。如果施霜景身上的佛子诫文也算的话,那就是五样,可惜那是描在他皮肤上的,取不下来。

浴室洗手的声音停止,罗爱曜这就算是做了简单的浴佛偈,“灌掌去垢心无染”。净了心出来,罗爱曜执起自己赠与施霜景的佛珠,手做佛眼印,立于胸前,佛珠一粒一粒经罗爱曜点过。

施霜景大气不敢出。这真是他第一次在罗爱曜脸上看到近似“虔诚”的情绪。这不是说佛子从前不专业,如果罗爱曜都不专业,那佛门就完了。可罗爱曜从前行他的佛事如吃饭喝水呼吸一般自然随意,今天终于是看到一回佛子像佛。

再一眨眼,桌上的法器已尽数消失。施霜景黯然了一下,这是回收了?

点完一百零八颗佛珠,罗爱曜将珠串递给施霜景,让他别慌着戴上,先执在手中,“接下来我要教你怎么用它。我刚才自问宝库,谁愿意进玄珠作你护卫,响应的法器就入玄珠来,当出借给你。一共一百零八样,你不必样样学会,大部分会根据情形自动响应。法器多是仪式用具,也就是说,它们不是用来给你当锤头斧子的,它们有更精巧的用法。”

罗爱曜一下子对施霜景这么好,施霜景突然好不习惯。一百零八样是什么概念?这一串珠子里有一百零八个法器?十八个都嫌多了!施霜景再掂了掂手上的佛珠,重量完全没变,只不过颜色从之前有如罗爱曜眼瞳的蓝色变成了玄黑色。

“我现在教你闻持这最简单的陀罗尼。记住,不要用你的耳朵听,也不要用你的脑袋记。此陀罗尼是觉知与心知的真言密咒,是召请佛子罗爱曜的最直接诵咒法。法器是我现身的前奏。法器显现,我就可以耳目顿开、破障无碍。”

罗爱曜双手掌着施霜景的脑袋,要他板板正正地听自己说话。这一刻罗爱曜无比认真。施霜景与罗爱曜对视,心也立刻静了下来,罗爱曜眼里的蓝仿佛缓缓扩散,余光所望见的周遭一切都染上了这样凄冷的蓝,但这凄冷中又有一种温腻如肤的暖调,后来施霜景才知道那是唐卡的显现。

这召请罗爱曜的诵咒法以梵语为基础。严格来讲,罗爱曜的母语其实为梵语,或是更原初的天人之语。往后学习的一切语言都是以梵文密言为基础,这是罗爱曜看待世界的方式。罗爱曜教,施霜景学,这是一句非常短的密咒。如罗爱曜所言,施霜景如果按罗爱曜的发音或是句式去学,那这一句够他学一辈子,毕竟许多僧人也就是学一句密教真言就学了一辈子。要觉知、心知。这是什么意思?其实施霜景也不知道。

施霜景完全就是被罗爱曜那双眼睛所迷惑了。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心静,下沉至某种空门。每个人体悟密咒的方式不同,即衍生出独一无二的密咒版本。罗爱曜教一遍、两遍、三遍……前所未有的耐心,他等施霜景发展出他的密咒。罗爱曜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施霜景并不是个聪明孩子。

可很快,罗爱曜发现施霜景的忆持非常迅速。虽然他所诵的密咒版本非常粗糙,可这种粗糙质地中又有一种堪称脊梁般严肃的力量。说是学习召请佛子,可在施霜景一遍又一遍练习的诵念中,某种更久远却又坚定的势在聚集,尽管非常非常微弱。施霜景所复现的陀罗尼中有许多施霜景特有的内容,而正是这些无法辨明的内容,使罗爱曜虽无解,却心中如有解一般畅快。

施霜景是一个崭新的灵魂,他没有前世,此为第一世。这是罗爱曜第一次见到施霜景时就确认的事实。罗爱曜虽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法器都愿意给施霜景好脸色看,但他不得不承认,有时他都愿意给施霜景好脸色看,遑论他的法器呢?

第72章 旧日幸存者篇(二十四)

*因为衪垂顾了衪婢女的卑微,今后万世万代都要称我有福;因全能者在我身上行了大事,衪的名字是圣的,衪的仁慈世世代代于无穷世,赐于敬畏衪的人。

——路加福音 1:48-50/《玫瑰经》荣福五端

一直念,一直诵,直读到声音、语言乃至知觉全都破除了边界,融散成了黯且淡、但隐隐透出莹莹辉光的某种境界。这是十分超然的一刻。不知过去了多久,罗爱曜松开手,说施霜景已经学会了。

“我学会了?我——我学会了?我复述不出来啊。”施霜景将佛珠再次不伦不类地套在脖子上,从前蓝色佛珠是太突兀了,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不懂事的人错戴了它,玄黑色就要好些。

“到时候再说。”罗爱曜道。

感觉好神奇哦。施霜景下意识地点着项上佛珠的颗数,他从前看《西游记》动画片,孙悟空都没有这么多法宝。就算真让他来用,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从认识罗爱曜到现在几次冒险,不论大小,要么仅凭蛮力通关,要么是真的洒了一腔热血,血溅七尺。如果施霜景没有理解错,罗爱曜给他这么多法器也只是为了召唤罗爱曜到场,并在这个时间差内提供暂时的帮助。啊这。施霜景稍微觉得有点可惜,既是为自己,又是为罗爱曜这些法器。

于是施霜景想了想,问道:“平时我不能使用这些法器吗?”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也好想练一练。不然他白叫“一剑霜寒”这个微信名称了啊。施霜景这人看起来有点迟钝,可说不定他有这方面才能呢!

“你觉得我是借给你玩的吗?”

“不是,肯定不是。”

“那你要怎么‘使用’?这是我的法器,只有我才能使用它们。”

罗爱曜算是从元旦节报复事件里稍稍解放了,心情不错,仪式已经结束,他主动去开玉米的猫包,抄起玉米放在手里把玩。玉米被罗爱曜搓圆捏扁,特别无辜无奈又可爱的一坨。

“是因为你还没涅槃离开,所以只有你才能使用?”

“不是。不论我是不是涅槃,使用法器的人都只是我。信徒或是大寺供奉法器,是知道法器作为我在现世的耳目,大概是比我的报身更低一阶,他们寻求我的力量,而我的力量通过法器显现,本质还是我在使用法器。”

明白了。看来这些法器只有单一的操作权限,远程也可操作。

这样不好吧,看起来还是像在占罗爱曜的便宜。施霜景觉得罗爱曜说不出来的怪,好像知道什么,但又知道得不完全,所以没向施霜景解释清楚,比如那些梦,比如他的法器为什么会对施霜景网开一面。

罗爱曜摸猫摸够了,心中那最后一点矛盾交战的铿锵也止息了,他答应要教施霜景如何精巧地对待这些法器,虽不能用,但确实有别的对待方式。罗爱曜说:“一些法器或许会主动找上你。你要是有闲或是乐意的话,可以陪它们玩玩。”

“这真相说给你听也无所谓。我这些法器俱是像捡垃圾一样捡回来的。”罗爱曜这样说着,自己都觉得“捡垃圾”这说法好笑,“我被称作‘佛子’,是因为我主要可以完成以下几种工作。首先是我过去能与佛交流,佛国众生教诲,我悉数听闻,我之体悟,众佛也可同悟,况且我在燃灯佛处有名姓,是为正典。再来我语言能力极强,法性殊妙,在能与天人和佛陀交流的前提下,我修撰翻译经书,留下正确版本的经书以及有效的仪轨、咒法。正确的经书必然是记载了正确的仪轨,也便是通往修行或是圆满的正确道路。现在当然这些复本又失传了,即便我的藏经阁里还有原本留存,可以复现的人除我之外已是基本没有了。我过去为了验证这些仪轨是否有效,法身总是会去往各层天,可蹊跷的是我到访之处,诸护法、天神、菩萨、金刚已基本全部消失,人去楼空,只留下这些东西给我,数量从未清点过,大到地界基石,小到舍利珠子,这些都算是法器,我就全收下了。地狱还好,地狱可能要热闹些,可总归已无佛事。不算我现世的这几个月,我肉身活动拢共二十九年,可以理解为活了二十九岁。李适于岐山无忧王寺迎佛骨那年,我自愿进山,悟法失败,转眼千年。”

上一篇:尸人说梦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