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金流渚
第32章 鬼子母神篇(八)
罗爱曜这人周末在家基本没干什么好事,周日烧了施霜景两套衣服,彼时楼下的灵棚已经拆除,空落落让人好不适应。
施霜景发现,罗爱曜非常自然地就穿他的衣服。穿就穿吧,他偏偏还把施霜景的衣服当消耗品。他们上周五晚上去福利院时,施霜景甚至穿的还是校服,也被罗爱曜无情地烧了。
周一起床,施霜景只好穿自己的常服去上学。他只有一套校服,要穿五天才洗,很不爱卫生,但没办法。这是他“该省省,该花花”策略的一环。施霜景的冬装也不多,穿在校服里的卫衣有四件,外套总共也就两件比较厚的,一件比较薄的,其中一件厚的还是罗爱曜当时跟他玩口袋把戏的那件。
衣柜拉开,左边一排是施霜景的衣服,右边则是罗爱曜新挂上去的。这人的品味,唉,实在不好说,华而不实。施霜景思忖着要不要再买几件纯色卫衣,晃荡着书包走在上学路上,雾气依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了。一些灵棚撤走,可又有新的灵棚支起来,哀乐依旧,施霜景的警惕也依旧。他一看见新的灵棚就加快脚步。施霜景算是发现了,学校算是安全之地。
啊哈,学校。啊哈,上学比放学轻松。一想到放学,施霜景心中升起淡淡的死意。
佛子问过他在学校里的复习进度如何,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包括老师们的常规复习法。施霜景只能说个大概,比如这一本巴掌大的高考必备篇目合集,轮到诗歌就每天五首,轮到文言文就每天一整篇。英语背单词也是一样,每册书最后的英语单词,一天背一个单元,反正高考前要过好多轮的。生物书按单元来背,可以两到三天一个单元。佛子一眼就看穿施霜景平时根本没背,他说:“这些是最基础的,先背着找找感觉,等我明早起来研究一下你们的考卷。”
意思是施霜景可以在学校里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回到家是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劫了。他一方面庆幸自己还好是理科生,再多背三门真的要他命;但另一方面,其他三科简直无从下手。人对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很难产生恐惧,最恐惧的是接触到入门,深了就再也看不透——施霜景就是那种自己给自己挖坑跳的理科新手,而且很有可能,他会永远新手下去。
学校的氛围更加凝重,就像空调运转将那些烟云雾气抽进了室内一样。同学们无精打采。大家这周末都经历了很多。从上周起,学生们参加葬礼,或者周末被父母带走。大人们三缄其口,但即便如此,氛围还是愈发奇怪。
到了高三,他们每周会横着换组,然后每一位同学会往后坐一位,这样保证座位的流动,但前后左右的人相对固定。坐在施霜景前排的男孩黑眼圈比熊猫还深,上课的时候忍不住打瞌睡,被不同的老师骂过,罚他站。到下午时,男孩受不了了,上课时间请假去厕所。过了十分钟,他还没回来,科任老师担心他出什么事,就去厕所找他,发现男孩躲在厕所隔间哭。班主任张国强让男孩去他办公室,问了半节课,大家也不知道张国强问出了什么东西,男孩回了班,而下一节课时,张国强在家长群里发了这样一段话:
“各位家长,我知道最近厂里发生了一些事,大家都很困难,但请各位家长考虑一下,这是孩子最重要的阶段!高三!那些会干扰孩子的事,各位家长比我更清楚!有时候一些牺牲在所难免,我们为了孩子,做什么都可以,重要的是不要给孩子增加其他的负担!良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是我们做家长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如果孩子在家不能好好休息,在学校根本学不进去!请各位家长好好考虑一下,有些安排早点做比晚点做更好!家里的长辈该体谅的还是要体谅!赞同的家长请回复!”
一串大拇指刷屏。
施霜景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唯一一个进家长群的学生,也用不着他说话。班主任今天连他不穿校服的事都没多过问,只让他赶紧去后勤处买新的。施霜景这一天都在抽空背书,佛子比施霜景想象中更为难人,他让施霜景即便听不懂这些理科课,也要将黑板上的板书全部抄在相应位置。这是一种姿态,他要施霜景适应这种清醒的感觉。想学习?先把自己这种浑浑噩噩的态度纠正一下。
下午倒数第二节课的课间,前排的男孩早退,收拾东西。施霜景背书背得头昏脑涨,几乎没成果。为了逃避这种无能感,施霜景很想和前排男孩搭话,可他马上想起他怎么答应佛子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厂里发生了这些事,菜鸟驿站的老板娘也不再提让施霜景去帮忙的事,大人们都各自忙碌着,双手将秘密掩藏起来。不光是大人,就连其他同学也都一并卷入其中,可每家似乎都有每家的秘密,不轻易与外人说。施霜景平日里在社交方面过于孤僻,课余时间都没什么人同他搭话、聊天。他们或许会知道,但施霜景不能去过问。在不用去打工之后,施霜景忽然可以释出很多心力,终于对周遭事物有了好奇心,而不是像他之前那样,满脑子都被贫穷的恐慌所占据。
周二,施霜景在得到刘奶奶的同意之后,在中午去了一趟福利院。
这回一见刘茜,发现她改头换面。
刘茜照顾这么多孩子,平日没有多余心思打理自己,就只是一位干净、和蔼的老人而已。可这回施霜景去见刘茜,见到她穿了平时过节都不一定穿的套装,戴珍珠项链与耳环,将夹杂银灰的头发打理得十分优雅。施霜景甫一见,差点没认出来。刘茜笑了笑,就说是小诃利帝要她这么穿。二楼的另一间房,曾经封过?型人的那间,其实在施霜景和罗爱曜走之后,小诃利帝就让刘茜将房门和窗户打开,放他们回山洞。
小诃利帝,小诃利帝。施霜景依旧不知道刘茜和罗爱曜指的是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比之前的佛子还要抽象。
白院长告病,刘茜像是做了福利院的主人。不知为何,守卫高大爷似乎有些怕刘茜。施霜景暗自揣摩着,他有点好奇心,但不多。知道刘茜还好就好。施霜景赚到了钱,想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新衣服,今天中午他专门来记录孩子们的尺码。施霜景不敢让刘茜知道自己兜里有富余的钱,他怕刘茜问他钱是从哪里来的,施霜景没法回答。他接触了每个孩子,要么翻翻他们的衣领来看尺码,要么就是用自己的手和眼睛作尺,这样统计完了七个小孩的码数。
直到施霜景用手机下单之后,才想起……他送小朋友们衣服,刘茜还是会知道啊!唉。这谎还是得撒。
周三,无事发生。
周四,施霜景出门前,罗爱曜特意早起,打着哈欠交代道:“今天街上会摆长桌,吃流水席,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不许去?”
“你会见到一些熟人,装作不认识。”
熟人?什么熟人?施霜景倒是想碰见熟人。他知道郎放住他家楼上,可这都第几天了,他们愣是没能碰见过哪怕一回。更糟糕的是,施霜景从周一开始,晚上“回课”的结果都很糟糕,即便罗爱曜的检查方式都非常常规。有时让他背,有时让他默写一两句,有时抽查。罗爱曜的要求是施霜景的正确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但施霜景必不可能做到。罗爱曜根据施霜景回课的情况调整要求,但施霜景还在适应中。他背了越多,越觉得大脑打结。他当年到底怎么考过中考的?脑子不用难道也会生锈吗?施霜景抓狂。罗爱曜好像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一笔,没有当下宣判施霜景应该受的“罚”,这让施霜景更焦虑,很难分出精神去注意其他事。他好不容易对周遭事物燃起了一点好奇心,就这样被强行压抑住,开始适应时时刻刻手里抓着单词本、必背篇目本的日子。
施霜景出门后,罗爱曜倒了一杯水,拉开餐桌座椅,就这样静静坐着,不知是在醒神,还是在想什么。思量半晌,不知想到了哪处,罗爱曜似笑非笑,终于是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利落起身,回屋收拾自己的外表。再一出来,已是杂志封面般的打扮。罗爱曜拿上头盔,下楼发动机车。
他一路驶向福利院。
刘茜亲自拉开大铁门,那根长长的铁针在地上的半圆凹槽中划过。
“小诃利帝。”
“佛子。”
“你想好了?”罗爱曜莞尔道。
“可是,佛子,为众人施饿鬼印是你自愿的,我甚至没有请你为我们这么做。”刘茜双手交握于胸前,恬静温柔,看上去竟是比她原本的年龄要年轻许多。
罗爱曜象征性地以手划圈,像是圈出一块地,他说:“此地业力流转速度加快,不用来做些什么岂不太可惜?我也只是配合你的夙愿。完成了这一仪式,你便能成为诃利帝。”
“是的。谢谢佛子。”
“这七个孩子你也要收作童子?”
“不必。”刘茜垂眸,“就连这具人身我也不要。与佛子您有所牵扯的,我统统不敢沾手。”
“这么见外。”
“佛子,你一手抬高了我这夙愿的规模。我最初只是没能管住我这些看似畸形的孩子,被你拿捏,现在你要使我成为诃利帝,其实是为你所用。我知道。”刘茜说,“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怕。”
罗爱曜现在正是最起兴味的时候。小诃利帝怕不怕他,他关心吗?这些人的业报加身,他又关心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业报将他卷进去,难道他应该就这样卷至底层吗?他乘风浪来,便驾风浪去。这才是罗爱曜适应这个世界的法。
“不用怕。学作神佛,很简单的。让他们怕,又让他们跑,最后让他们来求,你的力从左手倒右手,一手让人惧怕,一手拯救他们,这就成了。”罗爱曜笑道,“总之一切算我头上。”
第33章 鬼子母神篇(九)
时针往回拨,拨到上周三那个雨天。彼时罗爱曜甚至还没有入住施霜景家。施霜景正在福利院陪孩子们玩闹的中午,机车呼啸驶过积水地的声音如撕裂布帛。
罗爱曜去往小诃利帝的鬼母庙,那个山洞。他将机车停靠在路边,可以见到一条铺了砖石的小路,当年人们用脚夯实了泥土,现在人们仍会上山,于是简单地铺就这些阶梯。这是一条“之”字型的上山路,不论雨水还是泥土,都不近罗爱曜的身。他一步一阶,抵达山洞。
一山的植物,有草、藤、蕨,爬满山石岩壁,可这里常有人走动,遭人铲平修整过的洞口像是警告了这自然,要求一切植物不允许过界,所以山洞口反倒荒芜着。洞外的斑驳红漆写着:“仙灵”;洞内墙上,左边红漆写着:“什么鬼母,尽放狗屁”,右边则是信仰的痕迹,石壁上横拉了许多道麻绳,麻绳上又系红布条,风一吹就簌簌的,褪色的红布条会呈一种泛白的灰粉色,新系上的则是火红如石榴花,在短短的红布条之间,系了五颜六色的幡带。一左一右,一边是不信,一边是笃信,两个观点就这样矛盾地共存着。
山洞高约四米,洞口宽约三米,不算窄。山洞有些深度,罗爱曜往内走去,亮度骤减。复行二十步,见到一件神桌,突兀地横拦在山洞中间。可见山洞后还有深度,可以再走进去,这里放神桌,神桌上有一尊高约五十厘米的彩瓷女神像,身上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来擦拭尘土。女神像前有三个并排的供盘和烛台、香炉,供盘是空的,看来人们供完之后,并不会把这些瓜果饭食留在女神眼前慢慢腐烂,供完就带走回去吃了。彩瓷的女神慈眉善目,纱衣如霞飞,左手抱一婴孩,右手执石榴。不知这瓷像是谁买的、什么时候买的,但应该是二十一世纪之后。这一形象很新,工艺也新。
往这里供一尊新像的人也是好意,罗爱曜绕过这神桌,再往后去。终于,在光无法照入的山洞深处,罗爱曜找到了那些异类藏身之处。
山洞底部的洞壁前有一尊石头神像,工艺之精巧,可以料想当年的工匠花费了多少时间将山洞底部这一块突兀伫立的石块凿成相应的神祗,又要保持这神像的底座与山体紧紧相连,要吸收天地精华。从这侧到神像侧,中间有一道宽约一米五的深沟,不知道是这神像造就前还是造就后才裂出的,但现在这深沟上并没有搭建行道,就连一块木板都没有,虽然人只要跳跃一下就能到达,但谁也不知道这道沟有多深,所以料想没有人敢跨过深沟去到神像那段。神像的头已经不知所踪。
罗爱曜对发生的种种有直照命门的预感,而这些预感往往又会成为先验的存在。
他往地上的深沟看去,知道昨晚有一些东西从沟里爬出来了。天亮之际,他们又爬行回来,想到这近乎于虫行的姿态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罗爱曜做出某种决定只需要眨眼的功夫。他可以只凭意志就现出可以触摸实物的替代的肢体,有时那是很虚无的、只是概念的身体,有时这身体可以让人感觉到是□□或者是冰冷坚硬的死物。
他伸手进深沟,就像摸进一个黑箱。深沟底部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更让罗爱曜确定,尽管深沟里的东西是超乎人类理智认知的生物,但他们依旧是生物。这只手很快就摸到了这些东躲西藏的东西,摸到他们几十年未清洗过的脑袋,摸到他们畸形的头颅,摸到他们如蜘蛛的躯体,摸到腥臭的水液和地底的寒,摸到不会腐烂的织物。在层层叠叠的异形身体之下,鬼子母神的头颅深埋其中,而头颅正压在一具少女体型的旧尸上。
罗爱曜从深达十余米的深沟里打捞起鬼子母神的头颅。灵魂与□□的二分其实只是人类的想象,混沌的例外才是这世界的真相。就像这处的鬼子母神像其实毫无作用,最初只是一座空庙,至少是两百年前就已经修成了。这具女尸,故事要等她自己开口来讲,但罗爱曜知晓,这鬼子母神庙的灵验是从她存在才开始的,所以究竟是鬼子母神诃利帝在显灵,还是她在显灵?当她真正显灵时,这鬼子母神像才真正拥有神性,所以这神像不再代表的是原始的诃利帝,而是有她存在的小诃利帝。
为了要修成这坛场,至少要有四方护法神。罗爱曜想让小诃利帝的存在更加确凿,而不论何处、何地的神佛,其确立方法都有最为必要的东西——仪式、典故和效用。这都是罗爱曜所擅长的。他这算是有野心吗?罗爱曜不知道,只觉得这一切很天经地义,甚至这可能就是要他来到此地的因缘。
因此,这些?型异人周三出动,相关的人却是在周四才死。中间的犹豫时间是罗爱曜说服小诃利帝。因罗爱曜并不需要这些?型异人在之后再替他做些什么了,周五想要顺手超度他们,小诃利帝却附身于刘茜,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攻击性,以及情感。施霜景这人的存在其实有点碍事,但罗爱曜原本可以不演的。
然而罗爱曜还是演了。
装不知道,装猜测,装自己好像和施霜景是同一边的——同一边?哪边?罗爱曜这人性格顽劣得很,已经在这里惹出是非了,那讨要吉祥话的一家是突生意外,可罗爱曜都还急不可待地想去杀人。
饶是这么个一肚子恶意又擅布局的家伙,遇上施霜景的事就老出现意外。施霜景承诺自己再也不跟陌生人说话,其实罗爱曜压根无所谓。这就像是静海泛起了第一波浪,死局活了,罗爱曜正开心着呢,只是罗爱曜很会装。
施霜景好像渐渐找到了上学的节奏。这才几天啊,他就已经能在抄笔记的间隙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出来背东西了,他听不懂,佛子要他抄笔记,他就该抄的时候抄,剩下的时间用来记别的内容。作业也都要自己做,除非完全不会做。语文现在复习到诗歌鉴赏题目,语文老师教道,借景抒情,托物言志,欲扬先抑,好多好多四字词语,施霜景也全部记下来。老师说,你把常用的手法背下来,到时候能想起什么就写什么。施霜景发现自己好像也能懂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懂。佛子曾说施霜景的语文还不错的。
其他学生多少有些死气沉沉,受各方面影响——天气、学习进度、家里情况等等。今天早上的课一眨眼就过去了,施霜景越学越不觉得犯困。他常年有下苦功的习惯,只不过以前是下苦功来打工。他打工的时候即便是在网吧看机子也不会犯困。施霜景好像是精力比较旺盛的类型,而且他发现,精力是可以迁移的。至少对他来说,等式成立。
中午时分,街上摆了众多流水席。施霜景快跑回家,罗爱曜不在家,只有玉米钻在被窝里睡觉,施霜景看见床上被子里有一个小小的鼓包。施霜景掀开被子一角,露出玉米睡得热乎乎的小猫头,施霜景忍不住亲了一口,玉米懒洋洋地半睁眼睛,它光靠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施霜景,更遑论它还能嗅闻。玉米用额头蹭蹭施霜景的手指,下巴一埋,继续睡了。施霜景放下被子,任玉米睡它的漫长午觉。
正当施霜景在加热祭品呢,忽然有人敲门。施霜景光听敲门声就知道完蛋了,罗爱曜有钥匙,就算没有钥匙,他伸手也能从里面把门打开,这就说明门外的任不是罗爱曜。施霜景按停微波炉,假装家里没人。
外面的人敲了大概五回,每次都持续几秒,第六回迟迟不来,施霜景不敢有什么好奇心,坐在餐桌前吃他的午饭。这些祭品菜色……吃到现在,施霜景终于对其混搭的奇怪调性感到有点疲惫,确实……确实不如他自己做的。不是说不好吃,只是吃不惯。
二十分钟之后,大门响起钥匙声。施霜景以为是罗爱曜,外面的人进来之后,施霜景才发现……这不是房东吗?
“哎哟,施霜景,你这不是在家吗?!”房东徐阿姨抚着胸口,她被默不作声坐在餐厅的施霜景小吓了一跳,她一抬眼就看到顶上的佛龛,又惊叫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我家搞什么?”
要是房东提前一周来表示出她的惊讶就好了,施霜景搔搔眉毛,很尴尬,他知道这是罗爱曜私自装的东西,而且其他人类也能看见。
“谭警官,施霜景人就在这里,你直接和他谈吧。”
房东身后跟着一个警察,一进来就向施霜景出示了证件,他叫谭鸿信,大概三十多岁,长得很精神。“徐女士,谢谢啊,小施不是嫌疑人之类的,我就是找他问问情况。”谭鸿信笑眯眯地替施霜景向房东解释,是个很妥帖的人。
“哦哦,那就好。你们聊。”房东如是说着,还是投来一个略显怀疑的眼神,她关上门退出去了。
施霜景被警察找上门,偏偏罗爱曜还不在。这已经不止是尴尬了,施霜景当然有些犯怵。
谭鸿信晃了晃手上的小黑皮本子,“你就是施霜景是吧?你不要紧张,我是来问你福利院的事,那个白院长报了警。”
“白院长?”这比警察上门这件事更让人捉摸不透,跟白院长又有什么关系?
谭鸿信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白院长向派出所报案,说福利院在搞邪教。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正好在厂里调查上周老人集体死亡的案子。白院长说,福利院的刘姓女员工在搞邪教,想用孩子们做些不好的事。我们和白院长一起调监控看到了你上周去过福利院,他当时没说什么,但派出所其他工作人员私下告诉我,你就是从福利院出来的,所以我就想来向你确认一下……”
调监控?他们看到了什么?施霜景登时坐直了。
“……你知道刘茜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她为什么装扮的变化这么大?”谭鸿信用手机展示了几张监控截图,是刘茜之前比较日常的装扮与这几日隆重的打扮。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你和她关系应该很好。”
施霜景无奈地摇头。这真的问到盲区了。就算施霜景是某些怪事的见证人,可他对此也毫无头绪。
“我有个请求。”谭鸿信顿了顿,确认施霜景的表情无异,他才继续道,“你下午能不能跟我们一起活动?”
“为什么?”
谭鸿信的目光往墙上的佛龛瞄了瞄,谭鸿信翻到笔记本的一页,压平了纸张递给施霜景看。
“郎放说,不能在你家提到他。”
谭鸿信嘴上说:“我们对励光厂不熟悉,白院长还提到了一些地点,我们想找个认识路的人来带一下路。”
施霜景一头雾水,可,这是警察欸!他难道还能说不吗!而且郎放试图联系他……施霜景不知道为什么郎放这么执着,是真的关心、担心他还是……?但不管怎么说,谭鸿信是警察。
社会主义刑警哥和封建迷信佛子哥,施霜景肯定还是会选前者。说不出的安全感。
半小时后,谭鸿信抵达了绕厂的环山路的一个路段,见到了郎放和他女儿。小姑娘朝谭鸿信挥手。和谭鸿信一起的还有一位叫林鸣的法医。
“不行,那小子倔得很,竟然不愿意来。”
郎放道:“谭警官,你愿意去找施霜景,就说明你还算是信我几分。他不来也有他的苦衷。你要答应我,我带你们去山洞,你们对看见的东西一定不能装不知道,否则今天我们所有人都惨了。”
“为什么这么说?”谭鸿信蹙眉。
“因为和那个男孩同居的人很危险。你既然已经去找过他了,那人迟早会知道。”
这分钟谭鸿信才意识到,郎放这是明晃晃拉人下水。
“他不来会有什么影响吗?”林鸣接话。
“少了个人质。”小女孩也接话。郎放尴尬地捂住小女孩的嘴,接话太快了!
第34章 鬼子母神篇(十)
社会主义大编制的刑警哥看起来非常靠谱,可施霜景……该说他安于现状吗?他和佛子好不容易才达成了诡异的和谐,如非必要,施霜景不会打破这平衡。郎放是个好人,郎放一直想办法接触自己,可施霜景手上捏着佛子给的二十万。金主的话不敢不听。
刑警哥说了一大堆,且不论是真是假,白院长对刘奶奶有意见,这并不奇怪,甚至举报她搞邪教……这也是姓白的那个家伙能干出来的事。只要不是今天,施霜景都能配合。
施霜景笨笨的,可今天罗爱曜甚至还早起了,提醒他今天是那些集体死亡的老人的头七,还让他不要和认识的人接触。郎放就算是认识的人,佛子说不定都料到了,就在这儿等着呢,施霜景总不好直接跳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