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倒不是觉得沈选的推测没道理。
是他刚才又一直在偷听。
除此之外,这张主动提出泡“水”的脸上竟然还布满着一种自残般的破碎感。
正值深秋,天气也早就转凉了,但宣婴在反复用纸人身子感受浴缸里的水没过头顶的熟悉感,想象被一双双手摁在密闭空间呛死的心慌恐惧。
想前世惨死之苦,他的筋肉尤疼,他全身都在叫嚣着献祭骨肉的恨意,白雪泣持刀,躬身洗削骨,他到现在都找不回身上丢掉的尸骨残骸,这种感觉让藏在铜墙铁骨内的心脏又失去了某种安全感,宣婴突然就浑身颤抖了起来,口腔险些漏出压抑喘气。
“娘……娘!!!”
这根如鲠在喉的刺,又卡在了他“活”过来的第一夜,好在门外的沈选此时打破了寂静,也一秒拉回了他的神志。
“……”宣婴现在没力气,用朝虚空拍门代表出去再说。
沈选觉得他不怒骂你打扰我干什么之类的还是有点奇怪,就问:“你不会真把本体泡湿了吧?不是只让你拿魂魄进浴缸吗?”
宣婴烦的想堵耳朵。
他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纸人不能泡水吗?在浴缸泡水太久,他忍不住想恶心沈选一下,故直接化作灵体一口子飞到此人旁边,戏弄地挥开工作,拿走电脑。
沈选好像被他的神出鬼没给吓了一跳,象牙白肤色的男鬼已经坐上了他的腿,披头散发的“水鬼”状宣大将军还故意捏了一把沈选衬衣外套下的腰。不知道这位大将军是不是记吃不记打,之前还躲着沈选。这会儿他又占据了主动,故意不管不顾地装出饿鬼状,张嘴眼看就要侵略眼前这个冷淡的唇。
宣婴媚笑:“是啊,湿了,我还很湿,要不,今晚就由你侍寝?”
但刺激的午夜氛围下一秒又总是会被大将军再次破坏。
宣婴马上一改画风,大马金刀地提裤子:“我在拉屎,100年不拉了。”
沈选缓缓地垂下“震惊”的眼睛,脸色不由得困惑起来:“领导,你现在身体里只有空气吧?”
宣婴嘴角一扯,用古怪的笑意投来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他今天非得搅和得沈选不敢臆想他们今夜的安排,“那我就放几个臭屁!往我身上喷什么大溪地什么狗屁香水的假正经受不了了吧?”
“……”沈判官心想你赢了,虽然他们这里并没有人介意宣婴说的是真是假,但他们还是聊工作吧。
宣婴正有此意,气哼哼地回过头去取了模样逼真吓人的纸扎身体,虽然他的身体没有重量,但二人也不能保持刚才这种姿势就聊了起来。
活人死人并不心意相通。
他们也还不能越过雷池!
等靠在沙发上看了沈选的备选目的地,宣婴眨巴白色瞳孔,面无表情地心想,如果没记错,沈选说的村里这一族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就立了一个牌位,牌位之首的某位“神”就是这个村当初被后世诟病议论的原因。
接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纸扎大将军又换了一个角度,但恶鬼的习性会能忍到他们找过去吗?阳间世界目前真的像表面看起来一样正常吗?
沈选以为纸扎不能说话也不殴打他,应该是默认同意了。他站起来就去张罗行李,准备去确定那个慈溪村子的自驾方位,谁知,宣婴忽然一个“僵尸跳”直挺挺撞过来,沈选本来就比他高,下巴与纸人大将军对撞,沈判官遭受了不明攻击才注意到宣婴的不赞同表情。
“嗯嗯嗯!”
【“你忘了青鬼?恶鬼背后有高人指点,怎么可能照着老崔的猜测去这个A村?”】
宣婴揣摩问题中的面色如白刃出鞘,锋瘦玉骨,朱颜白发,他还想起沈选之前介绍说,A村人丁并不兴旺,发展到目前才只有十八户,所以才会在太平天国时期拜鬼求丁,可饿鬼出来一趟是奔着“丰衣足食”奔小/康去的。
沈选有点懂了。
所以必须是大村?祖坟多,人丁旺的?
可饿鬼占祖坟有什么用处?
宣婴没说的是自己以前就是饿死鬼,才能摸清了凶死恶魂重返人间思路,他只简单提道:“因为饿鬼属于凶死,凶死鬼无法妥善安葬,回归祖宗住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一个现成的神坛,享受别人子孙后代的奉祀,灵魂得到安宁,但祖宗墓地事关阳宅风水,从阴宅被破开始,受害村子本身就要降下灾难,运气好点,城隍能帮他们来找我们,但如果这个村子恰好没有城隍……”
他们只能靠运气去找。
第39章
这么一说, 沈选彻底懂了宣婴的不赞成理由,他也因此在这个基础上产生了一种新的思路, 都说,祭祀祖先一事发展到千余年后,丧事最本质的功利性已经从最早的巫术仪式变成了子孙为了聊表寸心的后代面子工程。
晦气之源们去找阳间托生之处,那他们就找年年都是地府“烧纸”大户的当代孝子贤孙。
宣婴想着,又知道他们该找谁了,“你等等, 我来联络一下青龙。”
宣大将军心里还是在忌惮孽镜越狱背后的原因,本次还阳,还天天住在沈选家, 单位里面有数的人也只有土地公公和青龙。
宣婴想着, 就吹了一口烟,符烧到位以后,金光一闪,真君殿的将军金身和香案上不减反增的净果花卉出现了。
宣婴一看就知道这些是土地给他一手操办的。
他本来根本没有塑金身,他连骨头也是跟那群饿鬼一样散落在人间各处的。
“大将军, 看,土地爷给你在淘宝订了一个金身当今年的生日礼物提前送给你!!你喜不喜欢!”青龙的破锣嗓子也证实了宣婴的猜测。
“……”
宣婴不想被沈选发现什么,选择性忽略回答问题。但土地还真是肉麻,他都一百多岁了啊,过什么生日。
他也没接话,青龙以为是信号不好, 用又扁又大的龙头“美颜”顶出了手机画面。
沈选此时看到这家伙的身上是他俩都最熟悉的保安制服,说话也是蠢萌蠢萌的。
“哇!沈选你在家也穿的这么帅,不过这个滤镜真的假的,我的龙头看上去跟真的一模一样!那我以后都不用修炼变身了!”
沈选:“……”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怎么会有一条龙喜欢用美颜相机也不变回本体?
宣婴倒是笑眯眯的, 心想着对了,这感觉对了,他只有在智商堪忧的下属面前才有“慈母多败儿”的宽容,对待一些自以为智商200的沈某人,他永远是叉腰玩阴阳怪气的后妈做派。
“青龙,我找你有事,你去帮我把纳税申报表拿来,”宣婴说起正事,不忘显示官威,“金华府已经离开我将近12小时了,单位秩序没出乱子吧。”
“好的,我马上去,不过……出乱子?完全没有,”青龙说,“就是今天灶王爷还对我们感慨,咱们金华府邸的香火有一天还能有吃不完打扮的时候,唉!如果大将军在,一定一口都不会浪费,他是连碗里一粒米都不会剩下的好孩子!”
宣婴:“……”
宣婴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他怎么就这么嘴欠啊!“河鲜”同事的脑容量今天依旧是让他们感到不负众望!
“……”沈选低眉垂眼,装作欣赏拖鞋,他的嘴角翘高了。
“……”宣婴的脸颊通红,憋着一口气在心里把火力存住,他又一挥手示意青龙赶紧干活别废话。
查了一下记录,他们有个奇怪的发现,有一个村子年年都是拼命给地府往下烧纸。
最为诡异的是,村子里面烧的最多的一家,户主名叫李兴,儿子叫李同州,儿媳叫秦燕,但这三个凡人在三天前都被预约“销号”了。
销号,是地府黑话,意思是作为管理员身份的阴差会帮各位玩家结束一场红尘来去的轮回游戏,判官也都爱把勾掉一个凡人名字说成销号,而不是杀生害命。
“可……预约销号是什么意思?”
“哦,这是今年的新政策啦,”青龙点开手机上的app,“因为怕死者来不及申报死亡材料,地府就开始帮大家做预约死亡了,一般是提前一周,这一家三口人应该是下星期一块死亡。”
沈选觉得很奇怪:“这一家人的死期都安排下星期了?怎么死的?”
青龙表示他并不知道,生人的死亡原因要等负责宁波大甲村一带的鬼差勾到魂魄才能进大数据档案中,但记录显示他们肯定还“活着”,现在阴差也不会提前去人间查看三口人的情况。
“喂,沈选,这个大甲村是不是……”宣婴碰碰沈选的胳膊,他摸着下巴尖,眯着眼睛古怪地想,这不是沈选妈妈说的出差地名吗?
沈选没吭声,但他肯定也发现了母亲参与大学乡村调研的村子就是眼前这个蹊跷的李村。
沈选和宣婴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恐怕不是偶然。
他们默不作声地跟青龙又聊了几句,二人关上门开始重开这局。
宣婴说:“这个李兴……挺奇怪的,他到底为什么要给全村祖宗十八代都烧纸?因为他是村长,觉悟比较高?”
沈选想了想:“我给我妈打电话。”他想跟去这个大甲村看看,直到确定母亲行程周全再离开,但这意味着宣婴不用等“见家长”了,他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摆谱,是宣婴的强项,对于沈选的这种要求,他下锅前绝不松的“死嘴”肯定是一口拒绝的。
宣婴还自己给自己主动挖坑:
“哟,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就得跟你去送你妈到宁波出差?没名没分的,多不好。”
沈选的“诧异”爬上冷漠脸:“你这是在问我主动要名分?”
宣大将军眼睁睁地看到沈判官扯开了两粒衣扣,白天的沈某人总能把衣服穿得毫无性/欲,但黑夜的禁忌时间到来后,这片锁骨线条堪称流畅性感,沈选的视线还继续像觊觎着猎物一样下移,他将右手大拇指顶开禁欲系的框架,一头黑发散落在鼻梁骨,他拿走眼镜的面部表情也很像是冰棱浇上岩浆后的冰火两重天。
宣婴的纸身子都快被烧出一个洞了。
宣婴:“…………”
才不是!!!你小子摘什么眼镜!舔什么嘴唇!!
这画面太美,宣大将军都不用想,沈判官此刻的脑洞一定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宣婴赶紧想起他给自己任劳任怨地做的纸扎花圈,也摒弃了一贯的耐心只有三秒钟原则,他决定与沈选判官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沈,沈判官,别玩了!我陪你去!但是先把其他有嫌疑的村子也查一查,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沈选沉默了一下,反问:“那今晚是不是睡不成了?”
宣婴不语,将离地的魂魄变成一个人头气球,恐怖地飘去厨房,又端来保温杯里的护肝汤,长发恶鬼脸上的笑容只有一句话:“大郎,喝汤吧。”
沈选:“……”
想到他爸妈还没等到此鬼还阳同意见家长,这是骨灰拌饭,他也得干了这一碗。
面无惧色的沈判官双手接过阴气很重的保温杯,他不敢触怒未来老沈家的“好儿媳”,心里默念:“妈,为了成家立业,为了您的安全,儿子,我先肝为敬!”
……
另一边。
大半个村子的村中后代解到山上祖坟有难,这下必须重视起来,好多老一辈人都开始让孩子们帮李家布置法事。
但某些更诡异,更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在接下来发生了。事情的起因是当地有个讲究,人死后要在94小时内向同村近邻、外地子女亲戚和道公师公三方报丧,李家刚刚被迫死后的发送仪式暂停后,李家老汉目前的炮其实还没放完,李兴的侄子考虑到礼不可废除,决定先鸣炮三响。
他此外还有个计较。
李兴侄子在确认家门口没人后,拉上窗帘,走到卧室,对他老婆说:“那墓里的东西,都没丢吧?”
他老婆指指厨房灶膛:“你去帮忙下葬,那李兴的手机找到了没有?没手机也处理不掉。”
侄子讲起来也来气:“都怪那帮外地人!我都没当面摸尸体!我等晚上再去祖坟挖出来看看。”
“你……你不怕呀?”
李兴侄子笑笑:“我就是根本不信的那一类人,不然你能跟我过上好日子?”
大甲村是明朝就存在的,李同舟前几年蹲号子也是因为学人挖坟,但最终因为同伙们均逃走,赃物下落不明,他一个人顶下全部罪责后,才只判了三年左右。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李村冥冥中的后代运势也在积年累累的案子中变得不那么好了。
毕竟曾三花早就说过的,李家人是非自然死亡,属于凶死,凶死者的亡魂被称为殇死鬼,是可能一命带一命走的。
所以李家侄子决定赶紧放炮送鬼走,他自作主张将这次死信第二次传出去后,伴随着村里孩子乱糟糟吓得啼哭,篱笆后的狗瑟瑟发抖等隐形提示,这天的第二个转折出现了,村子外头也迎来了一群外地人。
这帮人本是乡镇上的村支书找来拍助农电商宣传视频的,原计划,得让贫困户出镜,一家派几个老人孩子现场直播简述农产品有多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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