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叠云锦张
而就在他接过金银花的刹那,如蛆附骨般同他体内灵力纠缠的剧毒倏地消失殆尽,仿佛被净化一般。
于是他立刻明白,这是前辈给他和山青的救命花。
洛瑄诚将这两朵救命花轻轻拢在手心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正殿,那盏被粉色芍药钉在墙上的悬灯已经不动了。
垂落的四条流苏暗淡了很多,仿佛被抽干了支撑活性的全部力量,钉在灯身上的粉色芍药盛开得更加美丽了,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转着莹润的微光。
他收回视线,马不停蹄地往农家乐赶回去。
……
危越没有回新房,而是径直去了那处藏在天坑下的坟场。
头戴凤冠的粉衣郎君站在最外圈,玉手一抬,数十只骷髅从他身后的地下钻出来,站定后抖抖骨头架子上的泥土,每一只的肋骨上都盛开着几朵粉色的曼珠沙华,空荡荡的眼窝里燃起青粉二色交融的火焰。
它们安静地站立着,等待着造主的命令。
[把坟挖开。]
[全部。]
它们的主人道。
骷髅们立刻动了起来。
它们的指骨很锋利,像是玉石做的指刀,轻轻一挖,就将夯实多年的坟土刨开,三两下就挖出了下面的棺材。
棺材全都是阴沉木,且年份不低。
众所周知,阴沉木可是辟邪纳福的好东西,如这样年份不低的阴沉木,个个价值不菲。
但吕吉村不是卖木材的。
最中央的坟包最后被刨开,骷髅们退开一条道,让它们的主人走过。
这个棺材不一样,不是阴沉木,而是——
粉衣的郎君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这口颜色怪异的棺材,指尖有轻微的灼烧痛感。
这是枣木。
它还不是一般的枣木,是涂满了黑狗血的雷击枣木。
这么大一块,全用来做棺材了,这是想要封在棺材里的人死得痛不欲生、死得干干净净啊。
庄、睦、禾。
粉衣郎君启唇,似笑非笑地无声念着这个名字。
从天坑上照进来的天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为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若有人在这里,这人必能借助这些天光的照耀,看清粉衣郎君张合的唇瓣里——空无一物。
他竟是没了舌头。
口中有一块狰狞的疤痕,没有愈合的痕迹,这昭示着他的舌头是在他死后,被人为地连根拔掉的。
所以【冠花元郎】有口无言。
修长的手指从棺材尾部滑到棺材头部,停住,五指握住棺材盖凸起的地方,略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这被钉死的棺材盖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中间一大块,只留下被钉实的边缘还接在棺材上。
砰。
被暴力撕下的三分之二块盖板远远地砸在了山壁上,危越垂首,看清了棺材里躺着的人。
一时间,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躺在棺材里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三十多年了,她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醒来的睡美人。
如果她能睁开眼睛的话——
她的眼睛、嘴巴都被缝上了,用浸透了黑狗血的麻线,严严实实地逢上了。
她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一颗雷击枣木做的长钉从她的手背一直贯穿了她的尾椎。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血一样红,堆起的发髻上插着一只金步摇。
危越眼神一动,一只一模一样的金步摇出现在他的手心里,这是庄靓心的金步摇,是婚前婆家送来的三金之一。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了女尸的脚上。
又是一双一模一样的红绣鞋,绣满了血红的玉兰花。
他垂眸,沉默了很久,下令:[开棺,全部。]
骷髅们如法炮制,一比一复刻了主人的手法,被撕开又掀飞的棺材盖在山壁下堆起了小山。
那些棺材里是空的,只有一件件鲜红的嫁衣,一双双一模一样的红绣鞋,一支支一模一样的金步摇。
而那些立在棺材上的墓碑……
刻满了村里女人的名字。
每一个,都在这里。
第78章 吕吉村(20) 他想要与他并肩而立
娄君怀刚出门, 就被庄彩霞叫住了。
“明鑫啊,过来帮忙!”
她围着围裙,一只手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盒, 白色的热气从竹编的空隙里渗出,“该给农家乐里的客人送饭了。”
娄君怀:……
他脚下一转,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伸手接过庄彩霞手里的两个食盒。
很沉, 预估错误的他险些没能拿稳。
庄彩霞又转到厨房里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出来,她问道:“明鑫啊, 靓心哪儿去了?”
娄君怀道:“他在屋里睡觉呢。”
“哦,那好, 让她好好睡。”
庄彩霞领着他走出院门,外面还等着几个和他们一样提着食盒的中年女人, 她们都是去农家乐给客人们送饭的。
见到娄君怀, 她们毫不怀疑地叫他“明鑫”,还笑呵呵地和他聊了几句, 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真正的吕明鑫。
见状,地母之神叹道:【那孩子真厉害啊。】
即便在诡异的主场里, 他也能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在不惊扰诡域铸造者的前提下影响到这里面的诡异,随意篡改它们的认知。
还好这孩子是和祂们一头的,地母之神想,否则祂和小君焉有命在?
死定了好吗。
娄君怀坠在庄彩霞她们后面,听到地母之神这样说,他不禁默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地母之神竟然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
一心期盼这两个孩子能成为朋友的地母之神:……
怎么回事?
祂为什么会觉得小君对越越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呢?
唔, 难道真的是新神和旧神之间有代沟了?
但很快,祂就没有心情去思考该怎么填补代沟的问题了——
祂发现了这些人的异样。
地母之神又惊又怒:【该死!是谁?这是谁做的!?】
娄君怀脚步一顿,观察四周的视线收回,投向前方,瞳孔边缘幽幽亮起一圈墨绿的光晕。
他也看到了。
一股陌生的愤怒涌上心头,令他的情绪再次同地母之神同频。
——尸体。
走在他前面的几个人全都是尸体,和攻击节目组嘉宾的那个死尸一模一样。
她们看着和活人别无二致,实则不过是一层伪装,而血肉模糊的破败躯体下,是被囚禁到麻木的灵魂。
本该在死亡那一刻就得到解脱和自由的灵魂被囚禁在了这些注定要腐烂的尸体里,她们或许求救过,但始终没能得到回应,于是她们已然绝望,哪怕地母之神试图唤醒她们,这些麻木的灵魂没有一个响应祂的呼唤。
或者……
她们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了。
【……该死!】
地母之神气得直抖:【一定是这个诡异!一定是它!……不,不止它,它一个是做不到这些的……】
祂很早以前就觉察到有一股势力在收集祂散溢世间的神力,对方很小心,也似乎知道祂的存在,甚至知道该如何避开祂的感知。
好几次了,祂飞快地赶过去,却根本抓不到他们的现行。
祂试图寻着残余气息追过去,却被拦住了。
他们离开了华夏这片大地,残余的气息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中。
——他们在华夏之外。
于是地母之神更加确定了这股势力的真面目,他们必然是诡异,唯有诡异会如此了解祂、针对祂。
祂记得,最初诞生于那邪神的污染之中的几个诡异还没有死……
千年前助邪神围杀衰弱的新神,千年后又试图染指祂留给世界和生灵的净土,这些诡异啊——
【小君,我好生气啊。】
地母之神喃喃道,声线都在颤抖。
祂已愤怒到了极致。
娄君怀眼中的墨绿更深了几分,从心脏中鼓动、迸溅的春芽般的力量丝丝缕缕地浸透到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他隐约间嗅到了鲜血和铁锈的气味。
那漆黑的、窒息的记忆中就充满了这样的气味。
那是战争。
神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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