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悄
不是因为觊觎他的血肉,尽管那的确闻起来香甜迷人;而是因为肚子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把这个人类放进肚子里,就再也没有谁能从自己这里抢走他。
他就会永远是他的了。
你永远是我的。
我是谁。
你又是谁?
你的名字是……
楚惟。
楚惟。
他的喉咙,舌尖,唇齿,心跳,珍重地、颤抖地念着这个名字。
好似一道最最攻无不克的咒语,念出来,可以跨越世间一切苦海。
我是……
「——凯——」
“在那里!”
急促的喊声陡然打断司酌律的思绪,他被怪异的幻境毫不留情推回了现实世界,大脑和眼睛疼得发昏。
等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散开,他的眼前又弥漫起了一片红。
是殿下的大氅吗?
不对。
是更远的地方。
村庄向着田埂的道路上蜿蜒着一长串覆盆子似的红,不是灯笼,不是花簇,而是……
火把。
教廷、士兵、骑士团、村民……浩浩荡荡百来号人,手持武器,怒不可遏地朝苍棘松的方向奔行。
“我看到了!那个怪物!”
“就是它掠走了圣子。”
“那是什么?从来没见过的魔兽!”
“把殿下还给我们!”
“可恶的怪物,看我杀了它!”
“圣子殿下别怕,我们来救您了!”
呐喊声潮水一样由远及近。
怪物?说谁?
什么魔兽……什么掠走圣子?
司酌律的脑海还没能完全融合闯入的新记忆,转速过于缓慢,处理不了此刻急转直下的情形。
动物大多怕火,奶团子已经瑟瑟发抖钻回衣服里,小圣子担忧地看向黑煤球,不确定自己的大氅够不够把他也裹进来。
然而小怪物看见连绵的火焰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油然而生一种令灵魂战栗的兴奋。
他的喉咙里发出比之前低哑得多的咕哝,并非呜咽,更像开始狩猎前兴奋的低吼。
楚惟看他样子有些奇怪,抿起嘴,轻轻抓挠了下他翅膀根部。
小粢每次激动过头,他都用这种方式让它冷静下来。
……怎么好像放在司酌律身上起反效果了。
小怪物在他怀里仰起头,鼻子蹭了蹭他的下巴。楚惟眼尖地发现,此前司酌律人形时的疤已经不见了,看来艾缇瑟尔花加上自己真的有效。
他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不是时候。
四面八方的人类已经对着小怪物搭起弓箭,势必在神树与圣子的见证下将他围剿。
司酌律挣开楚惟想要收紧的手臂,眼中有了狠意与恨意。
休想。
任何人,休想再一次从我身边带走你!
第30章 你的身边,还有别的人?……
箭在弦上, 一场人类勇敢抗争邪恶魔兽的大战就在眼前。年轻的神官匆匆穿过群情激愤的人群,灰袍的一角急切地上下翻飞,像陨落的鸽子翅膀。
安岩绕到另一处埋伏地找到拜月城的护卫队长官,要求对方立刻停止计划, 严厉警告:“不能射箭, 会误伤殿下, 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长官抓了抓头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抓不到魔兽事小, 万一伤到尊贵的小殿下, 在座的所有人脑袋都别要了。
可是不用弓箭, 难道要去跟魔兽近身肉搏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火光下映照出一张张抗拒的脸,谁都不想做那个送死的倒霉蛋。
和手无寸铁(除非算上铁锹铁铲)的村民缠斗, 他们有胜算;
和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魔兽?算了吧。
火把的烟雾已经盖住晴朗的星空, 离苍棘松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加上夜色浓郁,他们看不出那个劫走圣子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040村挨着拜月城,拜月城又依附于中央神庙,方圆千里都是圣洁之地, 魔物学聪明, 都逃得远远的。
有了圣子献祭仪式,雪原深渊的「那位」还算满意, 上一次南下肆虐已是百年前,年轻一辈没亲眼见过;就算有老人目睹, 那也是“天空中飘来巨大的黑影”“看不清!啥也看不清!”“哎哟吓都吓死了,谁还晓得抬头看哟”“对对对和暴风乌云差不多”。
「那位」真面目如何,至今是秘密。
简而言之, 没有一个人认得出那头挡在圣子面前张牙舞爪的小兽,就是传说中的魔龙本尊(只不过是迷你版本);还以为是哪座山里流窜出来的、不知对人类抱以敬畏之心的笨蛋野兽。
火把和人类剑拔弩张的氛围同样影响到了骑士团的马儿们,它们焦躁地踏来踏去,试图离火源远一些,被缰绳勒住后不安地喷着响鼻。
“让我来吧。”圆脸骑士长从副手那里接下一把星耀檀制成的大型弩,它很有分量,让总是挂着和善表情的骑士长也显出一些吃力的龇牙咧嘴,“我看那怪物身上有麟,普通的箭扎不穿。”
他吹了声口哨,棕马安静下来。骑士长看向旁边沉默的大祭司,以为他是担心圣子的安全:“请您相信我的准头,我从前在王庭御前,后来加入光辉骑士团,行军三四十年了,还从未失过手。哪怕一次。”
大祭司手握权杖,顶钻的晶钻明灭,像在同主人一起思考。
从发现圣子失踪起,这位教廷之首就处于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状态,算不得愤怒,谈不上紧张,更像是在探究和等待什么。
“弩太繁琐,如果第一击失手,必定会惊动对方,没办法像弓那样快速装填第二次。”他轻描淡写地否决了骑士长的方案,并未在意男人有些挂不住的表情,吩咐手下,“安岩。”
已经从护卫团那边赶回来的灰衣神官应声:“在。”
“设结界,别让它离开苍棘松的树根范围。”
“是,大人。”
骑士长见两人胸有成竹,尽管刚才被当着众人驳回很没面子,还是忍不住好奇:“然后呢?”
“然后……”素来表情寡淡的神官骄傲地翘起嘴角,“就交给我家大人吧。”
另一边,苍棘松下,黑煤球急促地呼哧呼哧,眼球爬上血丝。
变成兽形之后,他的视力增强了百倍,远处的人群嘀嘀咕咕的计划,手中蓄势待发的武器,全都尽收眼底。
面对漫山遍野的火光和那些看着就很吓人的杀伤性武器,小圣子也心生怯意,但他现在更担心司酌律的状态,看起来随时可能过呼吸晕过去。
奶团子感到害怕的时候,他只要把它抱在怀里就可以了。楚惟没有更多饲养宠物的经验,只有用对待小粢的方式来对待司酌律。
他冲他伸手,小声安抚:“别紧张,好不好?我带你过去。先生很好,不会伤害你的。”
「先生」?
司酌律的视野漫出薄红,不知是火的倒影,还是眼球淌血。他的大脑持续不断嗡鸣,楚惟的话听来断断续续,捕捉到的只有那个敬称。
谁是「先生」?
为什么语气听起来如此亲昵。
和你很熟悉吗?
「先生」,是你的什么人?
你的身边,还有别的人?
小怪物的记忆、意志、思绪混沌到了极致,听觉在衰败,世界在褪色,视网膜只剩下那抹惊心动魄的红——
不是火,也不是血。
是楚惟。
他的楚惟。
只能是他的,什么先生后生的,任何人别想觊觎。
他要把他吃到肚子里。再也不给别人看到。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但不能是现在。
司酌律昏昏沉沉地想,要把楚惟带回自己的巢穴,藏在一个安全的、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他要和楚惟合二为一,全世界都不能打扰。
小怪物向着小圣子的方向走去,骨骼抽长的速度惊人,每迈出一步身量都膨大一圈,等到了楚惟面前,原本只有男孩一半大小的魔兽已经比他还要高了。
司酌律试图找个合适的位置下嘴把人叼起来,可楚惟细皮嫩肉的,他现在满嘴尖牙,肯定会伤着对方;圣子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制成,保暖但轻薄,八成也经不住他的撕扯。
怎么办?他要怎么带楚惟走?
司酌律思考的同时,看见小孩伸到自己眼前的、白嫩嫩的小手,闻起来香香的;从梦境到现实的饥渴感再度被勾起,小怪物一个没忍住,张嘴——
舔了一口。
龙舌上有倒刺,还好司酌律现在年纪小,也没用力,舔在楚惟手上更多的感觉是痒而不是痛。
楚惟想起以前在溯夜镇喂养过的猫咪,也是从最开始的提防、龇牙低吼,到慢慢靠近。而且也是黑煤球。
……简直跟司酌律一模一样。
司酌律舔了舔嘴,还在回味楚惟的皮肤是什么味道、怎么像花也像雪,突然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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