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缘君
这是为什么啊!
想到谢春酌,村长心如刀绞,他不由张开嘴,弯下腰,枯树般的五指抓紧胸口,企图缓解疼痛,耳鸣之间,他听见村民和他的妻子、子女孙儿惊慌失措的叫声。
他们七手八脚地来搀扶他,想让他回屋里歇息。
可他怎么能走呢!事情还没解决呢!
村长大口大口喘气,待胸口绞痛之意稍缓,便强忍着疼痛,抬起手,拒绝其他人的劝说担忧,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向前方的锦衣公子。
对方原本眉头蹙起,一直看向以前谢春酌居住的房屋,现在却因为他的行动而朝他看来。
“你还不相信吗?”锦衣公子问。
村长勉强撑着身体,脊背挺直地站在对方面前,维持着尊严。
“……老朽、草民不是不相信,只是……单单这一事,还不至于让我们弃柳仙于不顾,彻底抛弃他……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它一个人的错……谢……”
说到这里,村长眼中闪过痛楚,但仍强作镇定:“谢春酌明知错柳仙之错,却选择隐瞒,助纣为虐……害了季哥儿……柳仙罪不至此……”
“如果是柳夔胁迫谢春酌的呢?”魏琮打断村长的话。
村长一怔。
魏琮微微一笑,对着身旁人伸手,对方便递给他一封信,信封表面涂抹了特殊的香料,又有风雨侵染,显然是用特殊方法,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的。
他把这封信递给了村长。
村长颤颤巍巍地接过,打开信封……他是识字的,混浊的眼球颤动,将信上的一字一句,仔仔细细、不差分毫地看个清楚。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哽咽,最后趋于平静。
魏琮看着他收敛好情绪,又见他眼底犹豫仍未散去,心下讥讽:不知这条蛇居然还如此得人心。
是也是也,千百年间的庇护,如何能不得人心呢?不得人心,又如何能渡劫成仙呢?
在对方把信递回的刹那,魏琮弯腰,凑到村长耳边,低声道:“你可知,他胁迫谢春酌做了什么?”
“当真仅仅只是,觉得好玩吗?”
“你再猜猜,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将他挫骨扬灰呢?”
魏琮盯着这位八旬老人,见他瞳孔紧缩,屏住呼吸,登时轻笑一声。
“……那是一条淫蛇啊。”
“不要说了!”村长倏忽间大吼出声,猛然大力将近在咫尺的魏琮推开。
情绪激动之下,这位老人爆发力极强,居然直接把魏琮推了个踉跄。
侍卫及时接住往后倒退两步的魏琮,对村长怒视而瞪,恼道:“你这老头儿疯了!?竟敢推世子!要是世子受了什么伤,你担待得起吗?!你们整个村赔命都不够!”
话罢,还想要上前去教训村长,但他刚一动,就被魏琮抬手阻拦了。
“我没事。”魏琮道,“退下。”
侍卫见状,应声,恢复肃容,垂着头退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魏琮再度看向村长,对方浑身颤抖,面容因为痛苦变得扭曲而狰狞。
这位老人捂着脸,发出悲鸣。
所有人或不安或疑惑地看着他,直到他再次抬起头。
村长脸上已经不复之前的纠结,彻底归为平静,唯有声音还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这是谢哥儿跟你说的吗?”
魏琮面不改色:“是。”
村长是见过他与谢春酌一同出行,也一同赴京的,闻言,心下已定。
悔恨、迷茫……最后留在这位老人心中的只有坚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保住这个村子!
他转身,重新走向自己惶惶不安的村民。
之前提问犹豫的村民手中还抱着神龛,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何尝不是柳仙的孩子!
村长的步伐骤然变快,他几乎是冲向了村民,拐杖扔在了地上,头上的草帽也被风雨吹掉,倒在地上,发出窸窣声。
在村民惊恐疑惑的目光下,村长夺过他手中的神龛,狠狠砸在了地上。
神龛摔落,发出“轰”声。屋檐状的雕木边沿开裂,里面供奉的蛇身隐约可见。
它们沾染了污泥,雨水,颜色晦暗。
就像是木李村对它的信奉。
“妖……它是妖!”村长咬紧牙关,面部肌肉绷紧,狰狞可怖。
他死死瞪着村民,一字一句道:“它不是我们的柳仙……它……它是恶妖!它设计杀害季哥儿,威胁谢哥儿……害、害他们……”
村长痛苦又决绝,嘶吼道:“它不是我们的保家仙了!它不是——!”
轰隆——!
惊天巨响,雷光轰动,一道雷直劈而下,树木瞬间化为焦土,眨眼间,十几米长的巨大白蟒于屋中破出,白瞳如冥灯,鳞如潺潺流水,波光粼粼。
众人仰头,看不真切,只觉此蛇似与天齐高,头顶雷云,气势恢宏。
村长怔愣地看着白蛇,直到它似有所感,垂下头颅朝他看来。
村长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贪玩,打翻了奶奶准备好的,中午要去送给田里干活的爹娘的饭菜。
不仅如此,在收捡破了的碗时,还被割伤了手。
他既没法重新做一顿饭,又不敢面对家中长辈的责骂,因此只能哭哭啼啼地抱着东西躲在杂物房里。
结果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他好似看见了房梁上游出了一条通体银白的蛇,玉一样漂亮,但吐出的话却非常嫌弃不耐。
“笨死了。”
他不知道蛇为什么骂他,但他醒来后,热乎乎的饭菜就窝在他怀里,就连碗也是完完整整,没有一丝裂痕。
奶奶急匆匆地找到他,提着他耳朵就让他去田里送饭了。
是柳仙帮了他。当时年幼的孩童是如此欣喜而惊讶地想。
而现在,八十岁的村长,终于再次听见了与年幼时一模一样的、嫌弃的话语。
“笨死了。”
白蛇口吐人言,嫌弃地看着他,说:“死小孩,笨死了,总是做错事,总是被人骗。”
村长捂住脸,痛哭出声。
第157章
白蛇没有理会村长的痛哭, 他只是扫了一眼底下浩浩荡荡的数百村民,最后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侧。
“魏琮,我没想到你为了对付我,能做到这一步。”
白蛇冷漠道:“早知今日, 我当初就不该顾忌你的血脉, 应该把你杀了。”
守在魏琮身边的侍卫以及和尚皆神情警惕、不安地看着白蛇, 其中一名还持剑仰头, 冲蛇怒吼:“妖蛇!你休想对世子不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否则叫你灰飞烟灭, 永世不得超生!”
白蛇呵地笑了声, 蛇尾摆动, 众人只觉地面震声,脚步摇晃。
而那名对白蛇口出狂言的侍卫则是觉出了威胁不屑的意思, 一时间面白如纸, 两腿战战,竟是在白蛇再度看过来时, 身子一软,惊恐地摔住地上。
“废物。”
魏琮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其他人把他拖走, 随后仰头看向白蛇,唇角微勾, 笑道:“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呢?柳仙啊柳仙,时至今日,你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吧?”
他慢条斯理道:“当初你打断我腿的时候,是否想过,会有今日呢?”
白蛇冷冷道:“蝇营狗苟之辈。”
“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魏琮脸上笑意不变, 反而跟着白蛇的视线,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轻而悠长:“现在他应当在参加殿试呢,今日一过,他就要成为状元了。”
“没有你,他依旧能够成为状元。”
白蛇骤然转头看向你,巨大的蛇目呈现出异样的阴郁狠色。
魏琮其中蕴含的深意,只有它与他知道。
没有柳夔的帮助,仍然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来到谢春酌面前,想要为他效力,想要得到他的青睐。
“……用尽一切去赌他的爱,值得吗?”魏琮自言自语,“值得,即使满盘皆输。”
面前的白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魏琮居然觉出了几分兔死狗烹之感。
“没有什么是值得的。”白蛇说。
话音一落,天地之间徒然变色,狂风怒号,席卷风云,细雨被这阵风吹得几近消失,地面站立的人不得不往前倾倒身体,互相牵制彼此的手,才能不被风吹走。
浓厚的乌云内含雷光,沉甸甸地往下坠,暴雨将至,一声巨响,蓝紫雷柱电自云层中轰然闪过,如雷蛇般蜿蜒。
雷劫来了。
白蛇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它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要是放在昨日,它必然不会有这种想法,而今日,他被那串佛珠设下的阵法而消耗了法力,木李村的供奉断了、反噬,加之又因渡劫而赶回木李村……它没有办法再去完完全全承担下劫雷。
大概率会死,小概率会化为原形,逃窜至山林之中,再修炼百年、千年……可灵力凋零,它又要怎样再幻化成人呢?
要它作为最普通不过的一条白蛇,无知无觉地活下去,直至死亡吗?
以前或许可以……反正它只想着睡觉,偶尔醒来,也是为了被木李村的村民不断的念叨、求助吵醒。
现在呢?
他还想着木李村的村民吗?
不……其实他的心已经不在木李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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