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云特调
裴宁谕低下头,他牵着傅褚没有在输液的那只手,额头抵了上去,紧紧贴着傅褚的手,两个人似乎在说什么耳语似的。
“傅褚,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好起来之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折磨你。
“我已经经过你父亲同意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能马上结婚。”
——结婚了之后,便能坐实你beta的身份。
“开心吗?”
——不知道你还会有挑衅我那时那么开心吗?
裴宁谕为傅褚掖了掖被角,在外面的人看来一片友好祥和的气氛:“你放心,接下来会由我的私人团队接管这里。”
———别想着能逃出去。
“你在这里好好养病,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打扰。”
——没人能来救你。
裴宁谕看着紧闭双眼的傅褚,一字一字地表达着自己的“真心”。
现在,傅褚还没有分化。在分化之前,将傅褚伪造成beta,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傅褚不是喜欢装beta吗?
他要让他做一辈子beta。
*
裴序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序还是第一次见到弟弟的这一面,会温柔地垂着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似乎目光里只有那个人,话语也是这样的柔缓。
裴序本来还在怀疑着裴宁谕其心不正,可现在这份怀疑早就削减得七七八八了。大抵是,他和傅褚两个人什么时候和好了吧,做了十几年的针锋相对的对手,一朝变了心思,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裴序自知,自己虽然作为哥哥,和裴宁谕仅仅相差五岁,对于裴宁谕的心思却是一窍不通。
越长大,裴宁谕就越不会向他分享这些,从育幼所到基地,他贯穿了裴宁谕整个成长过程,可最后留下的只有满怀芥蒂的揣测和越来越抵触的目光。
这样温情的话,裴序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从裴宁谕那里听到半句。
第20章
*
医院里迎来了第二个神迹。
短短一个月内,医院成功救助了两名注射第二性转化剂的患者。这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毕竟,过去那些号称第二性转化剂真的可以再次分化的人,只在虚无缥缈的网络上出现过。
谁也没见过真的。
这两例病例将第二性转化剂的死亡率从百分百拉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当然,仅仅只是统计学上来说。
病房门口站着两个人,受裴宁谕的指示,必须一刻不停地轮班看护着傅褚,两人见到裴宁谕来了,立刻将头低着鞠了一躬。
“醒了吗?”
一人向病房内看了一眼,再次确认道:“醒了。”
裴宁谕走进病房时,傅褚正摆弄着床边的百合花,他是个一向能将繁琐礼仪做到恰到好处的人,在看见裴宁谕的那一刻却微微皱着眉:“你脸怎么了?”
裴宁谕下意识想躲开傅褚即将触碰到他脸的那只手,只是,他略一思索,竟默许了傅褚伸手摸他脸的行为——他需要重新适应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必须得让傅褚看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毕竟,今后他们不再是平等的竞争对手关系,而是尊卑分明的AB伴侣。
这算是对傅褚即将成为他的beta的一种默许。
傅褚记得,在之前,哪怕是顾时泽,这种行为也是绝对禁止的。他抿了抿唇,表情很理所应当:“你的脸是因为我吗?”
裴宁谕干脆了当地撒了谎:“不是。”
傅褚嗓音中影影绰绰有些愉悦:“那你来这总归是来看我的吧?”
裴宁谕掰着傅褚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自己,那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傅褚:“对啊,我来看看我的beta,免得他忘了我。”
在恒镜要塞时,傅褚无聊的时候就会沉思很久,他始终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基地里与裴宁谕有什么和睦相处的时刻。他们两个人只要一见面,从唇枪舌剑再到真刀实枪,就没消停过。
不消停的主要原因在裴宁谕——裴宁谕对他始终抱有敌意。
基地里所有人都知道,裴宁谕和顾时泽是一块长大的。
其实,准确来说,他们三个是一块长大的。
裴宁谕从小就是这副不可一世的性格,长着一张让人难以心生厌恶的脸,却整日里招摇,挑战人的忍耐极限,那些混蛋事他就没少干过。
偏生顾时泽跟软骨头似的,毫无下限地让着裴宁谕,哄着裴宁谕,得到的一切好东西,跟上贡一样,全都一股脑地先拿给裴宁谕。
他看不上顾时泽那副行径,这些年不知道嘲笑过多少次。但其实很早之前,他也一无二致。
他们两个真正决裂的时间,还是在刚进基地的那一年——那是傅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联赛中拿到第一名的名次。在那之前,还有余后,一直都是清一色的第二。
十三岁——
傅褚还记得,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室内,裴宁谕眼珠转了一下,纯黑湿润的眸子随即流下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在他正手足无措为裴宁谕擦拭眼泪的时候,裴宁谕出口便是惊涛骇浪:“傅褚,你把第一名让给我吧。”
他从没见过裴宁谕这样子,一滴滴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傅褚着急地问裴宁谕怎么了,晃着裴宁谕的身子,可裴宁谕说完那句后,却死也不肯说什么了。
傅褚怔怔地抱着裴宁谕,他当时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这让他难受极了。
在傅褚的认知中,裴宁谕就该是耀武扬威,可劲儿逞着威风的样儿,俯瞰他们这些人的,眉梢露着讥诮神色的,他就该摆着谱,让别人求着他哄着他。
他怎么能哭呢?
裴宁谕其实只需要将平日里那凌厉凛冽的劲卸个一两分,里面柔和内敛的模样象征性地露出一丁点来,就能让傅褚心疼得一塌糊涂。
偏生,他哭了,哭得傅褚慌得不行。
更何况,他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的那段白得不像话的手臂覆上点点淤青指痕,轻声道:“裴序知道我只是第二,会打死我的。”
这话当然是假话,不过傅褚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与裴宁谕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在裴宁谕口中被妖魔化到极点的裴序,自然不会怀疑裴宁谕的话是假的。
尤其是,裴宁谕扭头望向他时,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露出来,简直看到了傅褚的心坎里,他怎么可能不信。
傅褚将手抚在裴宁谕手臂上,心疼得紧,他那时年纪轻,遮掩不住脸色,拧紧眉头怒道:“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宁谕,我们去你家……”
提到这个话题,裴宁谕又缄口不言了,半晌不说话,只是脸上渐渐浮起讥讽之色,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冷笑,直接打断道:“不让就说不让,你找那么多借口干嘛!”
这人说哭就哭,说怒就怒,变脸变得极快,俨然一副活灵活现的美人画。
“我没说不给你,”傅褚见裴宁谕生气,立刻没了之前要找人算账的气势,轻声安抚道,“我就是不甘心……你这么受裴序欺负,这次让了,下次呢?”
“难道次次都要让吗?”
听到这话,裴宁谕侧脸如湖面覆了层薄薄的寒冰,冷笑时他薄唇泛白,裴宁谕眼神定定地望向他:“当然没有下一次。”
“下一次,我的冠军,将会是名正言顺的。”
傅褚帮裴宁谕褪下被撸起的袖子,他大约比裴宁谕高半头,他的影子正好能将裴宁谕笼罩起来:“希望如此。”
结果,他不过是多说了这么一句,裴宁谕就恼了,上一秒还含着泪水,下一秒收起笑意的样子却拒人千里之外,眼神像把尖锐的刀,一下下地磨人的心头肉,让人感觉到生疼。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拿不到吗?”
傅褚:“我没有!宁谕我怎么会这么想……”
曾经他只怪自己蠢,怪不得裴宁谕不给他好脸色看。现在想想,和这些都没关系,裴宁谕此人性格本就如此,乖戾至极,喜怒无常。
裴宁谕粗暴打断了他的解释,他纯黑的眼珠一转,透出幽幽的怨怒来,更衬得他几分面若好女,“真虚伪,呵,我本来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裴宁谕话锋一转,留下个刻薄冰冷的一句:“没有想到你这么在意赛事……真是让人寒心。”
裴宁谕冷笑道:“你要是不想帮,也不用勉强,我们一拍两散即可,不用假惺惺得一副要帮我,却说这种侮辱我的话。”
裴宁谕明明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是有多想多着急怕他被裴序打,偏偏说这些话来磋磨他的心。
“不,不是……”
傅褚完全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他看着裴宁谕冷漠地甩开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训练室。
最终,他还是将奖章让了出去。
那个星星状的奖章曾经被他珍视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很快,摆放了裴宁谕的玻璃展示橱内,作为裴宁谕众多奖章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但是傅褚当时却并不觉得可惜,他每天期待着,裴宁谕能邀请他到家里,让他有机会再次抚摸一次那枚星星奖章。
他坚信,那枚奖章会加固他们的友谊,让裴宁谕明白,他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而不是顾时泽,或者其他人。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自此以后,裴宁谕骤然疏远了他。
他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他说了那句“希望如此”?还是他嫌弃让得太犹豫?
后来,傅褚才明白,无论他是让还是不让,无论他说什么样的话,在他拿第一的时候,裴宁谕就不可能再与他交好了。
再后来,裴宁谕包揽了基地期间所有赛事的第一名,基地中,类似顾时泽这样的人,看着裴宁谕的战绩真心钦佩;还有一部分人,愤愤不平,想要看着裴宁谕一次失利,花落别家。
他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他独自咀嚼着这段回忆,这段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回忆——裴宁谕怎么可能会哭着让别人将第一的位置让给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病房里,难得两人如此静谧的相处,几乎可以让人沉溺其中了。
傅褚收回回忆:“那宁谕你想好要怎么对我了吗?我是你的beta,我说过,可以随你做什么。”
面对裴宁谕这浑然天成的混蛋,傅褚态度称得上温和与平淡。纵使命运完全被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却依然保持着一副贵族姿态。
有恃无恐的人态度总是不咸不淡的,因为他们遭遇到的威胁比其他人少得多。
没有得到期待中傅褚惊慌的反应,裴宁谕希望在傅褚心里投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的期望再次落空了,这让裴宁谕有几分不悦:“当然想好了,我的黑背都等不及要你多下几窝狗崽子了。”
傅褚笑意更浓:“真的吗?”
他低声道:“那我是叫它老公,还是叫你老公。”
“嗯?老公。”
傅褚看见裴宁谕那张脸划过一丝诧异与厌恶,裴宁谕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的耳朵瞬间蒸腾上一股热气似的,红得发烫。
都有两个beta了,怎么还那么纯情?
难道裴宁谕对那两个beta是纯发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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