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名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就点了点头,“与鹿人王的死因一致,死者体内没有残余真气,可见对方完全是凭力气要了她的命,应当是炼体一道的高手。”

“快,回老翁村。”

昨夜是步天歌命门下弟子下山通知孙得才置办丧事,玄门弟子不可能枉杀无辜,这期间绝对出了问题。

白辰料到对方会对玄门出手,却未想行动如此之快,更不知那凶手怎会看破老翁村秘密。目前最糟糕的是沉醉也在老翁村之中,以至于他被李无名御剑抱着一路疾行仍是感到不安。

李无名也知情况不妙,如今已是全力御剑,顷刻间便回到了永孤山,然而,才没入山林他便停了下来,白辰见道侣神色严肃,连忙问:“有何异样?”

李无名自然不是无故停留,将白辰放下后便警惕地握紧了背负的上皇剑,扫视了一圈看似寻常的苍翠柏树,只道:“山中有迷障,找不到老翁村的位置。”

散仙神识何其灵敏,连李无名都破不了的迷障绝对不是一般精怪能用的手段,白辰试着寻着来时气味去找归路,果然味道也变得零碎了起来根本分不清方向,简直像是整座山都在拒绝他们到来一般。

“草木之灵没有操控整座山的手段,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村子,这里藏着的是山神级别的精怪啊。”

山神是一座山的灵脉所化,论灵力远胜普通的草木之灵,然而这种山灵历来喜爱群居,古时就有山鬼乘赤豹从文狸之说,这里定然还有一些小精怪受其庇护。

按照老翁村的地位,只怕那村长就算不是山神也与其关系密切,白辰想到此处不由叹道,“村里一众老人只有孙得才这一个养子,若真有树妖混在其中,只怕孙得才也是他的软肋。”

而那暗处的敌人连夜掳走了孙得才,纵使精怪们不愿伤人也不得不为其所胁迫了。

李无名心中也是暗叹,看着这根本没有道路的柏树林却是疑惑道:“查出孙得才很容易,可我想不明白,我们一行人集齐了正魔两道最强的勘察能力还有妖族的嗅觉听力,凭三种手段都未识破村长伪装,那人又是怎么辨别出山神所在的?”

“洪荒妖兽各有神通,若敌人真是妖王后裔,有什么手段也不奇怪。”

白辰对此也觉迷惑,然而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候,见凭借气味找不到老翁村踪迹,也只能求助于李无名,“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你可有其他办法突破迷障?”

“山上树木一直在跟随我们移动,老翁村被它们藏得严严实实的。寻常手段是不行了,万不得已时只有放火烧山。不过这样做就等于把树妖完全推向了敌方势力,你想——”

李无名也是个狠人,找不到路就直接放火,还未等他征求白辰意见,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惊呼,“二位留步!”

这种时候突然冒出个人自是引起了白辰警惕,回首一望见对方一袭白衣分明是玄门常做打扮,这便审视道:“你是玄门弟子?”

来人不过二十几岁便已临近元婴期修为,生得虽不算惹眼却颇为和善,见了白辰便一脸欣喜地抱了拳,“可算见着个活人了,在下禾玉,师承玄门风和长老!”

白辰记得玄门队伍里是有这么个人,只是如今情况诡异容不得他放下戒心,仍是保持着距离问:“玄门正在村中操办丧事,你怎会在此处?”

说到这事禾玉就哭丧了脸,“掌门派我下山为逝世老人购买棺木置办丧事,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找不到下山道路,就连御剑也飞不出去,若不是遇上二位只怕要困死在这破林子里了。”

听起来他竟是昨夜步天歌派下山的弟子,白辰闻言终是有了惊色,“你没有到达无山镇?”

“已被困一夜了,我都快急死了。”

他这神情是真的急,白辰也觉出了不对劲,连忙道,“可是孙得才已经上了山,丧事一早就办了起来。”

此言一出,禾玉的反应却是一片茫然,“孙得才是谁?”

“老翁村的养子,你下山不是去通知他的吗?”

“村长不曾和我们说过这个人,掌门命我下山只叫买些丧葬用品。”

是了,他们一行修士来历不明,若村长真的心疼孙得才断不会让他牵扯进这些纷争,也不会把养子信息告知步天歌。派出去的玄门弟子不知道孙得才之事,今日一早孙得才却和玄门弟子一同上山料理丧事,而孙得才房中还有一具女尸分明是被人掳走的……

白辰将一切串联在一起,神色已变得极为阴沉,“你从未下山,也没见过孙得才,那么,带着他回村复命的玄门弟子又是谁?”

禾玉知道眼前就是妖族的九尾白狐,相信这样的大人物没必要骗自己,闻言终是发现了异常,这就焦急拜道:“糟了,一定是有人冒充我,请二位务必助我见到掌门!”

“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去。”

白辰对他稍作安抚,随即又看向了李无名,“你能否推算那具女尸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

验尸这种事旁的修士或许一无所知,李无名却是学过一星半点,回忆了一番尸体状态,这便肯定道:“看尸体腐烂程度,应当已经死了十二个时辰以上。”

他们离开无山镇差不多是巳时,白辰默默推算时间,拽着李无名衣摆的手不由紧了紧,“也就是说昨夜村长来送炭火时她就已经死了,老村长或许是来向我们示警的。”

李无名神色亦是严肃了起来,“看来从村中死人开始就是一个局,只是不知对方是冲着谁来的,更不知步天歌有没有发现异常。”

以修士飞行速度上山不需要多久,昨夜村长定是已经受制于人,对方假扮玄门弟子混入队伍之中必定有所图谋,沉醉这孩子又没什么心眼,独自留在老翁村着实危险。

九尾白狐的妖丹不知所踪,如今六尾赤狐已是大雪山的未来,白辰没法不担忧。李无名怎能让小狐狸皱着眉头,安抚地摸了摸道侣的头发,随即瞥了一眼仍将他们拒之门外的柏树林,终于咬开了封着右手的绷带。

“躲着,我要出剑了。”

死结打开的一瞬间,男人温和的笑意一瞬间消散,声音也随之变得极为冰冷,仿佛刚从千万年的霜雪中缓缓醒来,斩尽情丝,绝了六欲,握上剑的刹那便已站在无情之巅。

双目交接的那一刻,白辰从这冷漠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像是这一剑本该冲着他而来,然而李无名只是轻轻推开了他,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向前方就是一划。

那只是随处可见的枯枝,三岁小孩也可以轻易折断,到了李无名手中却是天下最可怕的利刃。没有任何花俏的招数,也不需什么复杂阵法,剑起剑落,树静风止,苍茫大山一分为二,天际云彩惶恐让道,便连天与地都不敢拦着他的去路。

第038章

白辰一早就下了山, 沉醉在这种地方也不敢睡,修炼一夜出了房门就见院中空空如也,别说祖师姑爷, 就连鹿人乙都不见踪影。他正觉着无聊, 偏巧玄门就来了人叫他去村口参加葬礼。沉醉料想祖师叮嘱他要和玄门搞好关系,也就去了。

山中运输物品不方便,葬礼办得也简单,放了棺木,村里人轮流烧了纸钱上了香便算完了。沉醉到时只见几名玄门弟子在后厨忙活, 老村长摆了一桌酒席招待几名老人吃喝,步天歌则是抱了剑随意在门前靠着。

兽类一生所求也就是一个活着,沉醉最怕的就是这些和死有关的东西, 虽是到了葬礼现场,瞧着那棺木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只用脚尖撅着地, 小声抱怨道:“你们办丧事把我叫过来作甚,我又不懂人族这些死后哀仪……”

步天歌一路上都不搭理妖族, 此时虽然还是没看他,倒是难得说了话,“妖族死后不下葬吗?”

“不啊, 我们反而会把父母亲人身体的一部分留在身边,看, 这就是我母亲的獠牙。”

沉醉对白辰是言听计从, 暗想祖师要与玄门结盟, 纵使害怕这个人还是勉强平和地搭话, 甚至拉起袖子展示了一番母亲的遗物。

“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 倒也有趣。”

妖族寿命漫长,六尾赤狐的母亲更是白氏女狐,步天歌倒是没想到这胆小的狐狸不足三百岁就丧了母。沉醉就将母亲遗物系在手腕上,步天歌扫了一眼那只以红绳系着的普通兽牙,虽觉没什么美观可言却难得未做冷言冷语,斜了沉醉一眼便道,“乖乖在这里待着,不然给你再刻一个笨字,对称。”

妖族只能以原身修炼,沉醉昨夜就看着自己未长齐的毛皮气得差些拆了木床,如今听见此等威胁立刻就躲到了屋顶上,甚至亮了獠牙,“你别过来,小心我咬你!”

步天歌自然不会将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只是不见白辰踪影才沉了眼眸,就在这时,村长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大侠,丧事由我们来办就好,你们还是快些启程吧,莫要耽误了大事。”

“村长似乎不怎么想我们留在这里?”

“村里都是些老弱病残,见不得刀剑的,各位进进出出吓坏他们了。”

平民百姓最怕被牵扯进修士纷争,老村长言辞恳切,步天歌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等了一夜也不见有人动手,终是应了他所求,“办完了丧事我们便走。”

“步掌门这是要启程了?”

就在步天歌已经准备召集玄门弟子再次出发时,白辰的声音忽然就传了来。紧张防备的沉醉第一个转过头去,来人一袭雪白狐裘眉目如画,果然正是九尾白狐。见了自己靠山,狐狸崽子立刻就跳了过去,指着步天歌就要告状,“祖师,你可算是回来了,他——”

话还未说完,步天歌却是冷冷挑了眉,“你和你男人素来形影不离,今儿个怎么独自出行了?”

“山下有些情况,我留了他调查。”

白辰自从现世就日日与李无名黏在一起,这样独自出现确实反常,然而他只是轻笑着走上前来,用纤细手指卷了卷步天歌腰上玉佩,抬眼便柔声道,“步掌门,你我寻个僻静地方单独聊聊如何?”

这个距离近得过分,步天歌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只严肃道出两个字,“自重。”

如此场景当时就惊呆了沉醉,虽然早知祖师风流传闻,亲眼见了还是默默咬了咬自己手指,确定不是做梦才恍恍惚惚地想着——这……这是……姑爷绿了?

“本公子自认容色不差,掌门当真不为所动?”

这举动让围观众人神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白辰却还是轻言浅笑,一步步靠近玄门掌门,抬手却是亮出锋利指甲直取心脏,“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狐狸再小也是兽类,一手利爪足以让人族痛上一痛,他出手又极其意外,玄门弟子竟没一个来得及阻止。然而步天歌却似早有防备一般,抱着的剑一斜便挡住了袭击,随即反手出剑冲着这妖狐就是雷霆一击。

玄门掌门反应不可谓不快,奈何对方早有布置,剑势未半步天歌身上便是一软,竟连剑都差些握不住了,只能临时换招拄剑而立,凌厉视线直指老村长,“你在炭火里做了手脚?”

“玄门防心还挺重,可惜,纵你检验千百遍也查不出我狐族的销魂烟藏在山神木制成的黑炭之中。”

时至冬日各家各户都点着炭火,这办丧事的人家亦是如此。此时那烧纸的炭盆燃起寥寥青烟,在场玄门弟子皆是浑身无力,他们根本没想到同行的妖族竟会对自己下手,看向两只狐妖的眼神满是震惊和愤恨。

销魂烟是狐族独有的迷香,以强大狐妖的体味制成,纵使是修为超绝的修士一不小心也会着了道。沉醉对这族中秘药自不会陌生,只是万万没想到白辰竟会用在同盟身上,一时也是满脸疑惑,“祖师,你怎么……”

“男人就是狐妖的武器,不臣服于我的男人自然没必要留了。”

白辰还是往日那副镇定模样,说话语气也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莞尔看着中招的步天歌,捏着手指拍了拍沉醉的肩,“杀了他,把无字天书拿过来。”

“我——”

如此命令让沉醉无所适从,若非来者气味与白辰别无二致,说话神态也没什么区别,他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冒充。

然而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利爪又确实属于九尾白狐,他不可能违抗祖师命令,几乎是挪到了步天歌身前,踟躇地举起手却还是苦着脸看向白辰,“祖师,这样不好吧……”

“你敢违抗九尾白狐的命令?”

此言只招来了白辰一记怒视,狐妖眼眸一瞬间变得血红,来自上位妖族的威压令沉醉微微颤抖。

妖族等级森严,六尾的沉醉只能作为白辰附属而存在,步天歌见他发抖的模样却是笑了,“你不是很讨厌我么,是时候报仇了。”

“死到临头还如此淡然,不愧是玄门掌门。”

白辰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再开口时仍无一丝留情,只将一枚魔教信物扔给了沉醉,“把尸体处理得干净点,让人族以为他们是被魔修伏击的。”

这是鹿人乙随身携带的魔教信物,若玄门一行人折在了这里,来调查的修士见了此物最先怀疑的就是魔修,就算再查出什么,也来不及去阻拦他们返回大雪山。

步天歌将一切看在眼里,当即就是一声冷笑:“果然不愧是最奸诈的狐妖,好打算。”

对此白辰只撩了撩头发,满是媚态地轻笑一声,“相信狐族,是你蠢。”

不得不承认这张脸一旦有意魅惑谁当真是倾国倾城,纵使要下杀手,仍让玄门的年轻弟子心神震动,随即想起这可是自己的仇人又惭愧地低下了头,只闭着眼努力驱毒。此情此景,一旁的老村长忍不住叹了一声,“都是些大有前途的年轻人,阁下何必赶尽杀绝……”

“孙得才的命,你不要了?”

老人眼中满是不忍,然而白辰只是冷冷一句话便让他禁了声,右手在拄着的柏木拐杖上捏了又放,终是没敢出手。

一切已成定局,解决玄门嫁祸魔教,妖族便可拿着无字天书抽身而去看着人族内斗,只等坐收渔翁之利。然而,沉醉总觉祖师态度很不对劲,前日教诲还在耳畔,这致命一击始终下不去手,只能回头看着白辰小声抗议:“祖师,能否告诉我为何突然撕毁盟约?”

他这拖延态度令白辰极为不悦,正欲开口教训,天边却是一道剑光袭来,精怪屏障彻底粉碎,地动山摇,道路崩裂,整个老翁村竟是被削成两半,碎石道路眨眼之间便成了一望不见底的悬崖。

这样的剑术只一人能使得,沉醉神色一喜,见村外有人御剑而来立刻高呼:“姑爷,你回来得正好!祖师他好像失心疯了!”

也是在这时,原本毫无力气的步天歌骤然拔剑而起,数道剑光如雪中梅花纷纷坠落,招招都冲妖狐命脉而去。这一击猝不及防,妖狐灵敏地闪躲却还是在面上留了血痕,眼看李无名抱着白辰越来越近,转身就化作九尾白狐疾驰退去。

“青锋明悦留下善后,其他人随我追!”

步天歌停在此地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怎能让他逃走,一声令下,佯装被俘的玄门弟子纷纷吐出一枚丹药,踩了剑便随掌门追了上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沉醉有些懵了,将那地上金丹细细一看,竟是百毒不侵的辟邪丹。此物只一枚都价值上千灵石,也是玄门与万宝堂交好才敢一次用掉十几枚,可见步天歌是早有预防。

就在他摸不着头脑之时,李无名也已御剑而来,怀中活生生又是一个九尾白狐。这一幕便让沉醉彻底糊涂了,看了看那妖狐逃去的方向,又瞅了瞅朝自己走来的白辰,表情唯有瞠目结舌,“祖师……有两个?”

李无名一剑破了山中迷障,白辰刚回老翁村便见玄门弟子御剑追着什么远去,此时沉醉又是一副完全被弄糊涂的神色,他瞧上一眼便知自己下山期间定然有事发生,眉头一皱便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第039章

沉醉对发生了什么还迷糊着, 一番叙述总结下来就三个点——姑爷绿了,祖师疯了,步天歌大骗子。好在白辰和李无名的理解能力都不弱, 这样也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看来是有妖族趁着他们下山假冒白辰袭击玄门,又想嫁祸给魔教。

此计冒险却收益极大,玄门正宗是道祖后裔,人族万法之源,历代掌门更是德高望重, 谁敢动玄门便是在打天道盟的脸,天下正道修士绝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