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苔邺
他到底是不好意思,虽然这事细细思量起来和他也没多少关系,但林微明毕竟也是为了他,不免有些窘迫了起来。
“你……你还有伤,就别在这里站着了。有住院吗?没住的话还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吧。”
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乱飘,根本不知道往哪里看,一股脑说完了才敢抬眼对上林微明的视线。
林微明这会倒没反驳,反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话,然后就……
开始低头解身上外套的扣子。
姜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他:
“你干什么?”
林微明却不答话,只一味地低头解扣子,全部解开了之后把外套往下一脱,就露出了里面和姜陟身上一模一样的病号服。
等躺在了旁边那张空的病床上时,他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听你的,住院。”
这家医院的病号服是纯色的,林微明在外面加了一件外套,只露出个裤子,他身材又好,打眼一看就跟一套似的,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是病服。
姜陟有些无语:“你也住这?”
“不然呢?难道超管局还能给你开个单人病房?”
姜陟后面偷偷跟护士打听才知道林微明确实没乱说,他们俩被送进来之后还真就住同一间,而且都已经这样住了三天了。
姜陟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了。
于是,他就这样非自愿地和林微明开启了“同居”生活。
不过抛开偶尔梦回时感受到的从另一张床上传来的沉沉目光之外,林微明实在是一个令人十分舒适的“室友”。
安静,细心,爱干净,和他之前的室友老板相比,简直是让人省心太多了。
甚至连姜陟的事都被他顾及到了,他这七年来就没过过这种被人照顾的日子,他现在看林微明都顺眼很多,觉着这人不和他对着干的时候真的哪哪都好,就是可惜是个男的。
不过他这个想法也没敢和人提,他虽然想象不出说了会有什么后果,但基本的危机感还是有的。
姜陟醒来之后又休养了三四天,终于有了点精神,才想起来问林微明他那天是怎么找到那座岛的,毕竟储歧说他们用了一个没有人能破解的幻术,把岛藏了起来。
他问这话的时候顺手就把自己擦过脸的纸巾递给了林微明,对方也极为自然的接下,替他扔进了垃圾桶。
林微明虽然据说伤得不清,但在姜陟面前是能跑能跳,走动自如,一点瞧不出受伤的样子。
姜陟刚开始还觉得让另一个伤员来照顾自己是不是太不人道了,但林微明几次强硬地把事情接过去之后,他竟然就这么习惯了。
林微明听了他的问题之后脚下的步子一顿,没有回答。
姜陟马上察觉到一丝异样,看着林微明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追踪粉?”
林微明倒是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怎么看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姜陟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没有生气,大抵是因为林微明这一举动也算是间接救了他一命,他只是好奇:
“你什么时候下的?”
“山海中学。”林微明十分简略地回答说。
“不应该啊,我怎么没发现?”
姜陟有些狐疑地回想那天的情况,他虽没了修为,但也不至于连让人下了追踪都不知道啊,除非他被什么其他东西转移了注意力......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啊,是最后......”
后面的话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微明的这个行径,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个“牛”字。
算你厉害,怪不得发现不了。他由衷地想。
林微明走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你离开山海镇我就发现了,但等我追到你的定位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海。”
他低着头,声音平稳,但在姜陟的视线之外,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食指已经开始去扣大拇指的指甲侧边,一抹血色顺着指甲和皮肉连着的那道缝隙缓缓渗了出来:
“我以为他们把你扔进海里了。”
姜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又继续问:“那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我下了水,那一片海域实在太干净了,幻术并没有幻化出海面以下的东西。”
他说得实在是太轻飘飘了,好像“下了水”三个字就能掩饰掉他纵身跳入茫茫大海的凶险与决绝,姜陟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被林微明当面指出了他的懦弱和逃避,但这些东西在他身上待得太久太久,久到有些选择几乎成为了生理反应。
他偏过头去,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
“那你是如何破解那幻术的?”
“岛是自己出现的。”
“怎么会?”姜陟惊讶地转过头,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啊,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把在岛上见到零零一的事情从头到尾和林微明讲了一遍,在岛上,可以并且有能力帮到他解开幻术,大概就只有零零一了。
林微明沉默着听他说完,才开口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可以运用原生灵力,并且能轻易破解所谓没有人能破解的幻术,这么强的能力,辞秋为什么只会用来施展招魂这种并不算太高深的法术?甚至这个魂魄也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能破开封印?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姜陟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了想,确实是有道理:“你是想说,她在辞秋手里的作用,可能并不只招魂这一种。”
林微明点头:“更有可能,招魂其实只是他们某项计划的副产品,所谓的主要作用我们目前还尚未触及到。”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我和超管局的人说一下,让他们去见零零一的时候朝这方面调查一下。”
说完便往门口走去,拉开门的瞬间步子却突然止住了。
姜陟见他停在门口,有些奇怪,便问他:“怎么了?”
林微明不答话,只堵在门口不动地方,因为背对着病床的方向,姜陟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隐隐约约似乎是听到有人低声说了什么,姜陟忍不住想探头去看,就看见从林微明的身前,忽地就闪出了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人影,动作快到连林微明都没有抓住。
那人穿着件简洁利落的棕色夹克,一头黑发尽数向后梳成了个背头,只留下左右两缕碎发随意地垂落在眼侧。清晰展露出来的五官锋利,一双眼睛却微微有些上挑,倒让他脸上的那股冷硬之气柔和了几分,两道浓眉的一侧,还钉着一个眉钉。
姜陟看清了他的脸,几乎立马就叫了出来:
“老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姜陟疑似拖欠房租“跑路”的老板殷泽。
殷泽见了他,挑眉一笑:“我就走了这么几天,你就把自己给折腾进医院了?”
说完便想往床边,却被林微明一个闪身,再一次堵在了面前。
“他需要休息。”
殷泽见到他立刻就敛去了笑意,有些没好气地叉着腰说道:“我前天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感情老板早就来找过他了!
姜陟在后面看得着急,他确实有事要和老板说,最要紧的就是让他把房租交上,也不知道他俩这么些天没回去,行李有没有被房东扔出来。
难道他要和老板一起露宿街头吗?
林微明偏偏就是不肯让,反倒突然问了殷泽一个问题: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殷泽闻言笑了一下:“这事说起来可就长了,大概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姜陟在林微明身后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冷了不少,说出口的几个字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一般:
“那你为何骗我......”
眼见这两人要再说下去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姜陟不想提的话题了,他连忙打断了林微明,故意呛他:
“我还没问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难道是挖人祖坟认识的?”
殷泽有些惊讶,不过也很快明白了过来,笃定地说:“拟元珠,他告诉你了。”
林微明却没接他的话,反而在一旁幽幽说道:“既然本人都不在乎,我是不介意挖他祖坟的。”
这俩人还真是一起挖坟的。姜陟没想到就这么随口一问就问到正确答案了。
殷泽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我这辈子注定要断子绝孙,祖坟再好也没什么用了,那些东西自然不拿白不拿。”
他越过林微明的肩膀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姜陟:“等小陟将来生个孩子,我一定收他为徒,宝贝全都给我徒弟......”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微明打断:
“他生不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甚至让殷泽都懵了一下,正想问什么意思,姜陟看出了他的想法,生怕林微明这疯子一股脑把事情都说了,连忙在一边打哈哈:
“他的意思是,我是男的肯定生不了,等我以后的老婆,我老婆生......”
“他老婆也生不了。”
林微明再一次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
殷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了一遍,听了这话忽然眉毛一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来。
第40章
“我哪来的老......”
姜陟下意识反驳,眼光落在林微明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上时才忽然想起,他还真有老婆。
还是在不知道多少人面前被他亲口承认的,老婆。
他老婆确实生不了。
姜陟这下算是真没话讲了,他怕再说下去曝出来的东西更多,而且老板现在看他俩的眼神已经明显不对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半靠在床上,病房陷入了一片安静。
好在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直接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
两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站在床前把姜陟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他根本看不到进来的是谁,只能听见那人推开门之后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调笑意味的声音响起:
“呦,挺热闹啊。”
是个陌生的男声,听起来挺年轻的,嗓音清润,带着一点隐约的哑意。
出乎意料的,姜陟那个向来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摆着一副吊儿郎当态度的老板殷泽,在转头看见了门口的人时,居然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甚至悄悄地往林微明身后移了移。
一副“做贼被人抓包”的心虚样子,不由让姜陟更加好奇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