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寒州的百姓依然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前线厮杀的将士也会落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陈遇晚声嘶力竭的吼着,声音沙哑,却透着让人折服的穿透力。
像是所有摇摆不定的心思,都会变得坚定。
此刻落进裴瓒的耳朵里,宛如一记定心锤,敲打得裴瓒知道了该如何去做。
他实在不该冒出“死”的想法。
哪怕是为了同伴也不行。
甚至可以说,这一行人里,谁死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他是天子巡按,奉着京都的命令,化作一道惊雷劈开寒州的阴霾。
这一路上,裴瓒已经许给了太多人太多的希望,无论如何,他也应该回到京都,把所知所得,尽数上报,为寒州引来一场久违的暖光。
而不是甘愿赴死,为了救几个人,断绝更多人的希望。
“你想死,很简单,我就可以成全你,可你身上压着寒州的希望,就应该说到做到。”
“我、我明白了。”
裴瓒咧着嘴冷嘶一声,方才陈遇晚的那拳下手实在是狠,打得他眼冒金星,又呛了些脏兮兮的雪水,冷得牙颤,此刻连话都说不利索。
还好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身后抵着的巨石阻挡了大多的利箭,就算偶尔有漏掉的,也被陈遇晚挥剑斩断。
暂时安全,但不是长久之计。
那些人的箭射完,说不定会投落石块,或者直接杀下来。
这两种可能,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能够应对的。
至于为今之计……
“你不是跟那个幽明府主人说好了,让他安排人手吗?人呢!”陈遇晚仍然抓着裴瓒的衣领,看起来不像是在询问救兵何时道,而像是逼问裴瓒同伙在哪。
“咳!谁知道那混蛋在干什么!”
当时信誓旦旦地许诺,说是一定会安排人手随行。
可现如今他们都快被射成筛子了,也没见着半个幽明府的死士出现。
难不成,沈濯还要骗他一次?
裴瓒心里敲起了怀疑的鼓点,特别是耳边利箭穿石的声音不绝,他便越发忐忑,止不住地怀疑沈濯又一次辜负了他的信任。
“我就知道那些人信不过,江湖草寇,唯利是图罢了!”
陈遇晚一甩长剑,挽起的剑花折断了几只飞箭。可他抬头瞄一眼,凌厉的怒火被压下去大半,眉眼间多了些谨慎。
山头上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地形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丝毫优势。
可谓是,天时地利,一样不沾。
除了躲藏逃窜外,也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身后,他们跟来了!”
闻言,陈遇晚立刻转身,视线里顿时多出十几个疾驰而来的身影,皆是先前被甩开的那些人。
这十几人看似势单力薄,可后方的山头上还有陈列上百人。
前后夹击,是不给他们留任何活路。
陈遇晚冷哼一声,一把将裴瓒推远,提着那柄锋利无匹的剑,只身站起。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闭嘴!”
不是对手也不能退缩。
更何况,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一味地逃避,只有死路一条!
长剑一甩,激起混杂在泥土中的雪花。
还未等飞溅的泥点落下,陈遇晚便已经冲了出去。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宛如一只轻盈的雨燕,在箭矢中穿梭而过。
银白剑身时不时与箭镞相撞,迸溅出刺目的火花,如同上天垂怜而降下的火种,引燃这片荒芜又荒谬的土地。
铮——
瞬息之间,陈遇晚已杀至敌人面前。
他出手干脆,不似以往那般,在对方之后才循着敌人的破绽出手。
这次没有丝毫犹豫,针对着最脆弱的喉管,挥出长剑。
只听见“哗”得一声,鲜血喷涌。
来不及避开迎面喷出的血水,被浇了满头满脸。
活脱脱的让陈遇晚变成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目狰狞又不知疲惫,以无所抵挡地姿态向前厮杀。
一剑两剑……剑影如飞蚊,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惜,无论他挥剑的速度再怎么快,也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特别是山头上的人马留意到山下的动静,立刻吹响呜呜号角声,陈列在此的士兵齐刷刷地冲下来,乌泱泱的一片以倾倒之势,往山下袭去。
“陈遇晚!别打了!”
裴瓒回望一眼,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数十米外地陈遇晚就像陷入了疯狂嗜杀的状态,不知疲倦地挥着长剑,甚至被敌人所伤也无所谓,依旧使出全力打出下一招。
只见他横剑扫去,逼退堵在身侧的所有人,而后回旋飞踢正中那位领队的颈侧。
这一脚的力道可不轻,直接将人踢得软了身子,全凭着身后的一众手下将人扶住,那位领队才能勉强站稳。
然而陈遇晚的招式还没结束。
在落地的刹那,袖里箭脱手而出,直奔领队首级而去。
“噗!”
可惜,被首领身前的士兵用身体接下。
“陈遇晚!快走!”
裴瓒急得恨不得凭空生出百般武艺,冲进人群之中,将陈遇晚带走。
可他什么都不会,眼见着山上人一窝蜂地冲下,急得满脑门汗水,却没有任何对策。
“你去牵马!”
陈遇晚自然也留意到那上百号奔袭而下的士兵。
可现如今他深陷敌众中心,除非将所有人杀死,否则压根逃不掉,更何况,眼下不把这些拦路的人都杀了,他们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伴着他一声竭力嘶吼,裴瓒也清楚不能再等下去了,即刻动身往马车那边跑着。
幸亏此时的箭雨已经停下。
裴瓒咬紧牙关,趁着陈遇晚与人颤抖的间隙,竭尽所能地冲向翻倒的马车。
先是掀开帘子瞧了一眼。
鄂鸿似乎刚刚清醒,躲在角落里颤巍巍地上药。
韩苏则是生死不明,被穿透的掌心依然下滴着鲜血。
他咬咬牙,试图板正侧翻的车厢。
一次没能成功,掌心被压出深深的血印子,裴瓒愣是一声不吭,直到“轰”得一声,车轮落地,才松开了发麻的双手。
可裴瓒不敢就此停下来,甚至都不敢喘息片刻,就立刻冲向受惊的马匹。
借着浑身蛮力,硬把马匹牵回。
裴瓒坐在马背上,胆战心惊地看着浑身浴血的陈遇晚,他牢牢攥着手里缰绳,深呼一口气,扬起马鞭:“驾!”
破空的一声鞭响后,马儿嘶鸣一声,直奔搏杀的人群而去。
蹄铁哒哒,混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耳边呼啸的风,从山上奔下的呐喊,以及刀剑相撞的嗡鸣,裴瓒都听不到了。
他心里也只存在一个念头,活着。
既然这些人恨不得他埋骨在此,那他就一定要活着离开,活着把证据带离寒州,活着回到京都,再亲口为百姓申诉苦楚,把在寒州的所见所闻,一个字也不落地讲给能主宰一切的人听。
第74章 及时雨
残破的马车, 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呼啸的寒风中冲向激战的人群。然而,不会有人放任裴瓒如此轻易地冲破僵局。
只见最外围的士兵侧翻着刀刃, 倾斜的目光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一眼看上去像是随时准备加入与陈遇晚的搏斗,可实际上却盯紧了背后的不速之客。
忽而,哗啦一声,刀刃直插进车厢之中。
离着陈遇晚不过几米的距离, 那人毫不犹豫地腾身, 一个侧转, 让开了直直冲过来的马车,而后干脆利落地一刀砍向车厢横梁。
砰砰砰——
车厢板接连崩断。
巨大的声响惊乱了马匹的步伐。
原本裴瓒就只是勉强扯住了缰绳, 动作不得要领, 连带着马匹一起僵硬地冲过去。
而马匹受惊后, 他就完全掌控不住局面了。
□□的马匹高抛着马蹄,他大半个身子也一起腾空,还不等抓着马脖子趴下,便直接颠簸几下, 想急急地趴下去也来不及了,立刻被甩到马下。
裴瓒狼狈地在雪里滚了两圈,摔得他眼冒金星,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可他不敢停留片刻,瞥见杀到眼前的刀光, 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幸而那人一刀劈在后方的石头上, 给了他反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