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好在内容并不重要,有赵三的名字就够了。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裴瓒刻意没说出赵三的名字,仅仅是皇帝手中的供词上有写,他的说辞更是用“等人”代替。
不漏一丝马脚,目的就是让赵幸跳进主动他的坑里,逼着对方自乱阵脚,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毕竟,他不信这位大将军心中毫无舐犊之情。
不过,裴瓒的视线在赵幸身上停滞许久,才发现这人比他想的要沉稳许多。
【一夜未归,果然出了差错。】
【没用的东西,不知供词里写了些什么……】
【是否要及时舍弃?】
包括赵幸在内,谁也没想到裴瓒的动作会这么快,非但马不停蹄地在幽明府与京都城之中往返,还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关键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一声招呼不打,私下审讯,不告知都察院和大理寺,直接在早朝上报。
没有一点儿规矩和章法。
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观望着皇帝越来越差的脸色,特别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此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脑海中一刻不停地祈祷着自己不要当那被殃及的池鱼。
除了裴瓒,他在留意其他人的心思时,手指不停摆弄着金扳指。
几分焦躁,又对赵幸的狠心感到敬佩。
他本来还想利用三公子的事情诈一诈赵幸,没想到对方如此狠辣。
情况还未明朗就如此果决。
难怪能当大将军呢。
看来他也要换种方法了……
没等裴瓒想好该怎么在朝堂上揭穿赵幸,“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放肆!!!”
皇帝一声怒喝,惊得满朝文武迅速跪地叩首。
顿时没人再敢去打量皇帝的神色,只剩下裴瓒跟个没事人似的站着。
“陛下息怒,臣尚有一事想问问赵大将军。”
“裴卿但说无妨。”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地将矛头直指赵幸。
这时的裴瓒也没了先前的谄媚做派,重新披上了刚正不阿的皮,正色问道:“敢问大将军,赵三公子昨夜身在何处?”
面对他的发难,赵幸立刻反应:“犬子顽劣,昨夜未归,本将军也不清楚。”
这是铁了心要撇清与赵三的关系。
哪怕是亲生父子,在整个家族的存亡面前,也算不上什么。
更别提,赵幸没并有那么在意这个三儿子。
裴瓒在心里为赵三感慨几句,想着这俩人不愧是亲生,就连“舍弃一人保全大家”的想法都如出一辙。
只不过,被舍弃的是赵三。
这父子俩的想法并不能相提并论。
“不清楚?”裴瓒说话夹枪带棒,“也是,拂清馆这种地方,必不是高风亮节的赵大将军会去的。”
“你是什么意思?”
“昨夜宵禁之后,下官派人蹲守在拂清馆外,不巧遇见了大将军府的三公子。”
“你敢污蔑本将军!”
自从裴瓒光明正大地从大理寺调派人手后,拂清馆这个地方,就成了朝中大臣避着走的地方。
哪怕是平日里对自家儿孙十分溺爱的几位,都三番两次地叮嘱不要去。
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凑过去,可偏偏裴瓒在哪里“遇见”赵三。
当真是遇见吗?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嘀咕。
他们不知道那份供词上早就有赵三的名字手印,只能漫无目的地猜测着,此时拂清馆被赫然搬到台面上,在场的一干人等都竖起了耳朵听他接下来的说辞。
“下官可不敢污蔑将军。”
裴瓒话音刚落,皇帝派人递下了供词。
那张薄薄的纸夹在折子里,传到赵幸手中,似乎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弯了大将军的脊梁。
赵幸跪在地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抬头望向皇帝时也是满眼不可置信,他哆哆嗦嗦地说:“陛下,三儿必定不会跟那余士诚有瓜葛,臣从未听他说过啊!”
现在倒不是那副决绝的姿态了。
裴瓒嘀咕两声,紧接着从袖口抽出张纸,递向了赵幸:“这是大将军府的三公子,单独写的供词,大将军瞧瞧?”
赵幸一听,立刻直起身去接。
不料裴瓒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恍然大悟道:“哦,陛下先看。”
“陛下!陛下!三儿绝对不是这样的孩子!臣从来都是严苛教育,他绝对不敢勾结幽明府!”
不知道赵幸说这话是否心虚,反正裴瓒听了后替他感到汗颜。
说是严苛教育,这点不假。
赵三公子处处为大将军府着想,必然是赵幸从小教导的结果。
只是赵幸的出发点不正,他想要在皇权之下徇私舞弊,在京都城中只手遮天,甚至不惜打压群臣,欺压百姓。
无论忠君,还是爱国,他都没有做到。
甚至,他连舐犊之心也没有。
眼见着皇帝一行行读完赵三的供词,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赵幸悬着的心彻底跌下去。
他满脸土色地瘫坐在地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还不间断地重复着:“陛下,老臣不信……”
“你自己看。”
赵幸的所有辩解和质疑都被皇帝堵回去,但他不能像反驳裴瓒那样反驳皇帝,只能是捡起飘落在地上的供词,一字一句地看着。
如他所愿,赵三的供词并没有把大将军府拖下水,而是尽可能地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逆子!”赵幸配合着供词中的内容,瞪着发红的双眼怒骂。
“大将军稍安勿躁啊。”裴瓒冷不防地笑了声,说出来的话格外讽刺。
现在的赵幸可没功夫搭理他,直接看向皇帝,痛斥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陛下!臣从未想过他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恳请陛下严惩,无论陛下作何惩处,臣都不会为他求情!”
“大将军还真是是非分明。”裴瓒也不管有没有人搭理,阴阳怪气地说着,“可无论怎么说,三公子都是大将军的亲生骨肉啊!打断骨头可还连着筋呢。”
裴瓒并非提醒赵幸要顾念父子情意,而是在告诉旁人,赵三做什么都跟大将军府脱不了干系。
哪怕他极力撇清,也终究是一家人。
先受其荫庇,然后反哺。
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赵三心甘情愿地被推出去当替罪羊罢了。
“你你……”赵幸气得说不出话,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恐怕他就要冲上去把裴瓒揍一顿了。
好在关键时刻,谢成玉站了出来。
“陛下,臣也有话想说。”
皇帝扫了谢成玉一眼,记得他也是着重被调查的官员之一,便有些不耐烦:“眼前的案子尚未理清,朕还要听听裴卿的意思。”
【朕的前朝是什么菜市场吗?】
【一个个的,哭哭笑笑,肆意妄为!】
裴瓒心领神会,打算再挤兑赵幸几句。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成玉不顾礼数直接高呼:“臣自知有罪,特请辞去清吏司郎中一职。”
“什么?”
包括皇帝在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有罪,什么请辞?
如今可是在说世家和幽明府牵扯的案子,这谢成玉撞上来做什么?放着似锦前程不要,居然还要自己往火坑里跳!
疯了!
彻底疯了!
裴瓒在心里干着急,接连看了皇帝几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大人莫不是没休息好,开始说胡话了!他”攥紧了手中笏板,僵着身子说,“陛下,想来谢大人近日操劳过度,说的话有些不知分寸了。”
皇帝一抬手,打断了裴瓒的解释:“谢家的……你是谢太傅的孙子,且说说,为何请罪?”
“罪臣,为臣不忠,为子不孝。”
谢成玉深深地俯下去,说话时微微喘气,听起来有些模糊,但是语气里的坚定却分外清楚。
“欺下瞒上,扰乱朝堂。”
“构陷同僚,包庇亲族。”
“臣罪孽深重,无颜再为陛下效力,恳请陛下革职查办!”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群臣耳边猝不及防地炸响。
诧异,惊讶,不解……
诸多复杂的眼神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落在了谢成玉的身上。
但众人视线里的谢成玉,轻轻颤抖着身体,似是感慨,又似是释怀地长舒一口气,再度将奏折递上,压上自己的全部给谢家和大将军府宣判死刑:“今日所言,不敢有虚,与今日一案相关的证据已经全部交由裴御史,罪臣听凭陛下发落。”
【好,很好。】
【既然如此,就别怪朕杀鸡儆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