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他悄咪咪地往四周瞟着,发现无人在意,才松了口气。
大周虽民风开放,并不曾在明面上反对同性之好,可他们毕竟是有千百双眼睛盯着的,行事终不似寻常人那般自在。
清如谢成玉,或是贵如康王,不都是深陷这流言的泥沼当中吗?
不过,细细想来,裴瓒虽然同样被流言所扰,可外界的传言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多的影响,偶尔飘进耳朵里的几句话,也是——盛阳侯府世子痴缠小裴大人。
流言里的主角是他没错,但是被人戳脊梁骨的只有沈濯。
什么世子爷纠缠不休……
沈濯也是没少下功夫,才将这恶名揽到自己头上,至于裴瓒在外的名声,也是他千般维护,以至于叫人提起来的之后,不只是丑闻,更多的还是他的为民之心,和一路走来的兢兢业业。
如此煞费苦心,倒是足见真心了。
第169章 情根
筷箸拾起又放下, 酒水消失又填满。
不知不觉间,席间的私语逐渐放肆,从引而不发的眼神交流到高声阔论, 许是酒精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又或许是有心人刻意引导……
总之,话题偏向了那尊贵的主位。
“殿下近来多次入宫探望太后,可问太后娘娘身体安康?”刘尚书脸面微醺,但口齿依旧清晰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康王倒是有些醉了, 听见问及太后, 他眼神一暗:“太后居于深宫, 自然一切都好……”
“太后尊贵,当然处处都有人侍奉!”
醉鬼的语气有些讥讽, 乱飞的眼神也显得格外刻意, 几乎让所有人都想起了那被留在太后身边的明怀文。
传言就是如此。
明怀文久居宫中, 什么都尚未发生时,就谣传他媚上惑主,无数文臣骂他鲜廉寡耻。后来隐隐有宫中的消息传出,这回在宫宴上随太后出席, 便传得更腌臜了——
什么样的难听话,往日里那些达官贵人都不耻的,竟都从他们口中说了出来, 叫他们自己撕下那虚伪的皮,露出了原本的兽相。
说归说, 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将这些话摆在台面上。
不管醉与不醉, 众人斜了眼睛瞥着那醉鬼,裴瓒也在其列,等着听这人究竟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只见他撑着桌子, 摇摇晃晃地起身,衣袖沾了酒水也浑然不知,嘴上嘟嘟囔囔的,甚至还沾了点白沫,隔着很远,都能瞧见那令人作呕的酒气。
“陛下,殿下都尊贵得很——”
醉鬼晃悠悠地作揖。
稍敏锐的已经觉察到不太对劲,生出起身离开的意思,却不料缠人的侍女再度来袭,以柔软的身躯将妄图离席的人压了回去。
是要人一定“看”完这出好戏。
“前后都有妙郎君伺候啊?哈哈哈……”
放荡的笑声在席间回响,然而除了几个有名的浪荡子外,并无人符合他的胡言。
连康王也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直到调侃的目光在康王与质子之间流转。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从没在京都城里见过啊?”
“瞧他穿衣打扮,许是哪位贵人的近亲?”
不少私语传进耳朵里。
裴瓒下意识地去摸手指,想听听在场几位大人物的内心盘算。
可惜,扳指已经不在他这儿。
裴瓒只能是略有心虚地瞟了眼身侧的沈濯,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正在自己身上时,才欲盖弥彰地抚摸着耳垂上的宝石坠子。
【康王会因为这话不悦嘛……】
【这人竟是——】
裴瓒强行克制着心里的想法,面上却又表现出一副聚精会神看戏的状态,表里不一,竟也将人瞒了过去。
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偏移,他顺势攥住了沈濯的手腕,压制住对方的动作,并俯身过去贴在沈濯耳边细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不对劲?要不咱走吧?”
“莫怕。”沈濯神秘莫测地一笑,“你是我带来的,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
他定神凝视眼前笑容自信的男人,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不知道是该稳住心态选择相信对方,还是该笃定自己的判断抽身而去。
转动眼珠,再度瞟向四方。
不管是出于何种缘故,妄图离席的人又多了几人,但无一例外都被拦了下来。
这举动实在是太过刻意了……
难不成是有人打算将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拖下水吗?
裴瓒起先就疑惑,刘传山身领户部要职,是不少人拉拢的对象,可他坚定地往长公主那边靠拢,多少年了也未曾有过二心,难道就会因为继续莫须有的谣传转而投向康王吗。
又谈起康王,虽说这人与长公主也曾在戏楼密谈,但人毕竟是皇帝召入京都的,无人能保证他的心思。
若是扳指还在就好了……
裴瓒紧紧攥着沈濯的手腕,细微而规律的颤动从指尖传来,想到此,他愤恨地掐了一把。
“啧……”
“你们到底想干嘛!”
裴瓒压低声音,话语间的威势却不曾减弱半分。
“少卿稍安勿躁,不是有那通晓奇事的耳坠吗?何须来问我呢。”沈濯笑得奸诈,似是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这话说出来。
“我就是知道才要问你!你安得什么心思!”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千万不能露出破绽,纵然裴瓒半分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可他也清楚,只要沈濯在场,那就只管往他身上推就行了,总不会错的。
许是被说中了。
沈濯不再那么嚣张,似是而非地笑着,将视线移了回去。
有鬼。
裴瓒越发相信心里的猜测。
回想以前发生的桩桩件件,但凡是怀疑沈濯的时候,有几件事冤枉了他?
如今,裴瓒虽不知清楚眼前事的弯弯绕绕,但是直觉告诉他,抓住了沈濯不放就绝对不会错。
心中有了定论,望着那醉鬼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决绝。
眼见对方脚步蹒跚地挪到康王身边,举着酒杯,快要栽倒,都要把那杯酒敬出去。
“殿下风雅。”
眼神流连至质子那里,虚虚地斜了几眼,不等众人察觉他的意图,只听见清脆的一声碰撞,酒水溅出几滴,竟是康王领会了他的意思,主动接受这奉承。
然而,质子的脸色却在一瞬间煞白……
这又让裴瓒看不懂了。
鞍前马后许久,如此地尽心尽力,却只当对方是个衬托风雅的玩物?
瞧着质子眼眶发红,康王却浑然不觉,与那醉鬼推杯换盏,谈笑之间,醉意更深,就连眼神都朦胧了些许。
“依小人愚见,古往今来,圣人总有美人相伴,陛下不也是如此?”醉鬼倏地站起,动作比方才摇晃不稳时快了不少,姿态之间倒又瞧不出醉酒的姿态了,凑巧这时他手中酒杯重一摔,声响更是吸引不少人的视线,“殿下因此收到苛责,那陛下会为此退贤让位吗?”
“大胆——”
刘传山一声爆喝,立刻就有手持利刃的侍卫围了上来。
在场的人惊慌一片,连跌倒的都有。
康王也懵着,眼睛瞪大了,却说不出话。
可那醉鬼竟然临危不乱,眼神分外清明,没有半分醉酒的意思:“殿下有何不为……”
话未说完,十几名侍卫在刘传山的怒叱之下,冲向前直接将人按倒,那醉鬼不吵不闹,仅是一味地放肆狂笑,全然不为他方才说的话感到害怕。
也是,现在害怕的应当是康王。
以及在场那些与康王有所交集,又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制止醉鬼的那些人。
“拖康王下水,殿下会有何好处?”
裴瓒贴在沈濯耳边低语。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濯,看对方到底有什么动作,可沈濯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暧昧不明地浅笑,抬手轻抚耳畔,似是在流连裴瓒留下来的温度。
“……”一点儿也不着急?
裴瓒对此无话可说。
席上正混乱着,惊颤不已的、茫然失措的,当然像沈濯这般漠不关心的也有,只是没有他这样洋洋得意地托着脸,还戏谑地勾起了裴瓒的一缕发丝。
“小裴哥哥今日很是主动。”
连底牌都被拿走了,除了用这种方式来撑场面,还能怎么办呢?
倒是沈濯不明朗的态度,让裴瓒觉得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时,又平白无故地多了些扑朔迷离。
“是你们在算计本王!”
康王也不是全无脑子。
被惊着醒了酒,第一时间站起来,用最愤慨最直接的方式为自己辩驳。
“你!刘传山!”康王的手指直戳尚书大人,“是你蓄意邀本王前来,又设下此局!你要诬陷本王!”
“殿下——”
刘传山还没反驳这突如其来的指控,边角里颤动的声音响起,如小猫一般,送进了康王的耳朵里。
只见质子脚步匆匆地跑过去,绞着双臂,缠住了康王的胳膊。
似乎是在阻止康王继续说出不该说的话……
可是,在场的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真真地瞧见了,与狅悖之人来往密切的康王,又与来自异国的质子关系匪浅。